作者:柚九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更说明小裴哥哥心思细致入微,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人坐立难安。”沈濯一味地捧着他,哄人的话一套接一套地出口,全然将长公主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裴瓒历练了这些日子,面对大风大浪已经学会脸不红,心不跳了,可他还是脸皮薄,听到这些话,面上只得更热。
将窗子开得再大些,任由风雨吹进来。
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之后,他盯着窗台上雕刻精致的花纹,终于打算将最重要的话题引出来了。
裴瓒沉声道:“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沈濯挑眉:“愿闻其详。”
“随着康王与质子进内院,我的胸口发闷,还是从前那感觉……”
裴瓒说着,抬眸看见沈濯的脸色,如他预想的那般沉了下来,眼里满是担忧,不见半分笑意,而他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起初还是闷得喘不上气,以为不消片刻便会缓和,可是又走了几步,忽然撑不住了,往地上摔去,那侍女就冲出来扶住了我。”
话音落下,裴瓒看向沈濯,对方拧着眉脸色沉重,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抓他去瞧病吃药。
但这不是裴瓒想要的结果。
他抿着嘴唇,思索着到底是该继续说那个侍女,还是该说他的病。
“我记着你先前不是寻了位外邦医师吗?前些日子让你把人带来,你总是推三阻四,恰巧今日得空,不妨去瞧一瞧吧?”
裴瓒盯着沈濯那双精致漂亮的眼睛,难得没从里面察觉到躲闪。
他心里疑惑,再度捏住扳指。
可是还没来及摩擦,他攥着扳指的手忽然被沈濯抓住。
一瞬间,裴瓒浑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隔着袖管,僵硬的手臂上传来对方掌心的温度。
他心里发慌,手指有些软了,但仍旧强撑着对着沈濯的视线,不知为何,他有种被识破的感觉——
先前沈濯整日打捞扳指,似乎只是在逗他。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
怎么能如此坦然?
沈濯的眼里重添了几分笑意,不似一开始那般张扬,反而温温柔柔的,如一缕和缓的春风。
“不,等等……”
如今,倒是裴瓒漏了怯。
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抵在了窗台上,积攒的雨水顺着窗沿染湿了他的后背,紧接着丝缕的风吹来,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颤。
瞧见他发抖,沈濯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又有点不太舒服。”裴瓒挣扎着逃开沈濯的禁锢,坐到床榻上,侧身背对着身后人,“让我先缓缓。”
他对阿察尔的身份存有疑心。
沈濯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来他三番两次想见阿察尔的意图。
既然如此,只能心照不宣地演下去。
沈濯紧随其后,将手搭上去:“衣服怎么湿了,要不先换一件?”
裴瓒没有吭声,主动权也随之被夺回,腰封被迅速解开,随手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反应过来要推开沈濯了,可惜为时已晚,外袍已经被扯开了大半,他只得紧紧攥着袖子,防止手心的扳指滑出来。
然而,沈濯也吃准了这一点:“听话,衣服湿了,该换了。”
“哗”的一声,衣袍落地。
那枚扳指藏在袖子里,裹在衣裳当中,被扔到了地上。
第164章 幽怨
半个时辰后, 床幔里暖香奇异。
裴瓒恼怒自己意志不坚定,竟然不慎就着了沈濯的道,为此他没好气地忒了对方一嘴, 撑着酸软的手臂将人推开。
正要起身,却发现衣带纠缠在一处。
他手忙脚乱地解着衣带,顺手拍开前来捣乱的沈濯,好不容易理清之后,他急忙下床去捡自己的衣裳, 遮挡着动作, 小心翼翼地伸进袖管里摸索。
……奇怪, 东西呢?
裴瓒有些慌了。
他下意识咬住嘴唇,放开动作, 在衣裳堆里摸索, 不仅是袖管, 别的地方也摸了个遍,只差将衣裳拎起来抖一抖了,也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找什么呢?”沈濯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从身后抓起他不停翻找的手腕。
裴瓒扫他一眼, 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沈濯笑眯眯地盯着他。
“少在这里装傻,我知道是我做的不——”裴瓒迅速站起身,心里的几分愧疚, 让他不得不避开沈濯的眼神,但是话说到一半, 就戛然而止, 觉得自己不能如此轻易地坦白。
狡兔尚有三窟,他怎么能就此认输?
“你做的怎么样?”沈濯向前一步,挑起眉毛, 试探地问他。
裴瓒轻咳几声:“我行得正坐得端!”
“是吗……”沈濯抱起手臂,冷声笑着,眉眼间尽是戏谑。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把东西还给我。”
“我真不知道小裴哥哥丢了什么,不妨跟我仔细说说,我让人去找?”
裴瓒向上翻出的手被沈濯牢牢攥住,他尝试着抽回,对方却早有预料似的攥紧。
到了这一步,谁也不肯让谁。
“你还不还?”裴瓒笃定了那扳指是被沈濯不知不觉拿走了。
沈濯也嘴硬,一味地说:“还什么?”
裴瓒咬着牙,他并不清楚沈濯到底知不知道扳指的存在,先前没有探听到半分沈濯的疑心,他本不该无端怀疑的。
可是在沈濯的阻挠下,扳指离奇消失,若是说跟沈濯一点关系也没有,裴瓒也无法相信。
总不能他自己先承认先前在说谎吧……岂不是未战先输?!
没时间细想,裴瓒猛得抓住沈濯的双臂,来回摇晃:“鸿胪寺的官章呢!质子府还有好些事情没弄,要是把章丢了,我是要掉脑袋的!”
裴瓒吼得感情真挚,沈濯差点就信了。
“哦~那快找。”
沈濯假模假式地陪他在房间里翻找,床榻里外,衣橱桌椅,一应都翻遍了,就连沈濯身上都被裴瓒一一查过,然而根本不见扳指的踪影。
当真是见鬼了!
裴瓒阴着脸,冷不丁地瞪沈濯一眼,没有说话,胸腔里的愤怒却已经显而易见。
“小裴哥哥,这不能怪我吧,万一是丢到别的地方了?”
“……”还在装!
裴瓒一声不吭地坐着,脸色沉得吓人,也就是他找不到证据,又没办法直说是扳指不见了,否则无论说什么他都要劈头盖脸地把沈濯骂一顿。
现如今倒好,他不占理!
说不了什么发泄的话,又没办法强制着沈濯把东西交出来,只能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寄希望于对方尚存些许良心。
可惜,良心这东西,沈濯向来是没有的。
见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裴瓒不出声,他也不敢再开口,端的是谦卑恭顺、做小伏低的姿态。
堂堂盛阳侯府世子,活得像惹了主家不快的奴仆,全凭着主家的心情定生死。
“哼!”
裴瓒急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憋屈地哼了几声后,手忙脚乱地把衣裳往身上套,也不管哪根绳子穿在了哪个衣扣里,大概穿齐整了,就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沈濯自然拦他。
奈何刚拉扯着跟出去,就被一拳打在了面门,鼻梁生疼,险些流出血来。
他扶着门框,疼得五官扭曲,强忍了好一阵,没等痛感彻底消失,不长眼的暗卫冒了出来。
“主人,殿下有所吩咐。”
沈濯冷淡地扫过半跪在地的暗卫,掩着鼻子转而坐到桌旁,低声道:“说——”
“殿下说,质子府的一干人手皆已安置妥当,让您勿要节外生枝。”
“这样嘛……”似乎与裴瓒的说辞对不上。
裴瓒提起那报信的暗卫,沈濯还以为他是长公主私自安排的,正准备在人走后,上下彻查一番。不过,他与长公主毕竟是母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沈濯不至于将那人赶尽杀绝,仅是准备敲打一番。
可现如今再想,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长公主让他不要节外生枝。
便是让他,别再往质子府安插人手,以免打草惊蛇。
沈濯不清楚长公主到底知不知道质子被替换一事,然而不论怎么想,先前报信那人就绝不会是长公主地手笔。
那可就麻烦了。
他的身边竟然还真出现了吃里扒外的人。
沈濯一声不吭地坐在桌旁,氛围沉得骇人,半跪的暗卫也始终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扫着主人的衣摆。
只见沈濯掩着鼻梁的手缓缓抬起,随意一翻,原本属于裴瓒那只能够读心的扳指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被裴瓒说成“庸俗丑陋”的扳指,戴在纤长白皙的手上,倒也变得不俗起来,连原本廉价质感的宝石都变得流光溢彩,充满贵气。
“你说,母亲与阿察尔,他们的关系究竟如何呢?”
看似是在疑问,暗卫却不敢回答。
“是互为臂膀,互相信任,还是互相提防,不敢交托诚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