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范景见陈氏叫卖了一上午,已是口干舌燥的了,也去夹道的茶水摊子上与她端了一碗茶汤来。
陈氏接过吃了心头熨帖,同两人道:“是这个理儿,俺也不灰心。大伙儿虽都做一样的买卖,但也总能有些区分,好在俺们的蒻头豆腐做得好,还是有客只认咱的。”
康和教范景去城门口的凉棚等他,他跟陈氏要一齐把蒻头豆腐卖了再走。
左右范景也吆喝不来,让他跟着也不过平白受累。
范景去了后,康和把蒻头豆腐装进背篓背了起来,跟陈氏一同走街去叫卖。
打主街吆喝到民巷,康和的声音中气十足,打多远都听得见。
民巷那般闭着门的宅屋,打里头听得了吆喝声,便有开出一条门缝的,出来个收拾得干净体面的婆子亦或是夫郎,将人叫住,要上一方蒻头豆腐。
“见着这般走街倒是更好卖些。”
陈三芳包了四块儿豆腐出去后,忍不得道。
“只俺背着蒻头豆腐,不经走。”
“一处卖有一处卖得好,久了人都看熟了你在那处,想买时自就上地方来寻,容易得熟客。走街费力气,但容易碰见更多的人,人多了,客也多的几率便能更大些。”
康和还是更支持陈三芳在一处卖的,一来无需这样辛劳,二来她擅言,结识熟客更好。
“那俺往后还是在一处卖,若是实在卖不动,再这般走街叫卖。”
康和点头说好,穿了几条街,剩下的蒻头豆腐便不多了。
正是预备着往出城方向叫卖着走,俩人撞见了个牵着牲口的老汉。
那老汉也是有意思,一头牵着头嫩驴子往牲口行的方向走,一头又用沙哑的声音吆喝着:“毛驴子咧,壮实又康健,好价了咧!”
康和估摸着人是诚心想卖了驴,可送去牲口行要遭压价,毕竟人收了驴还得转卖出去,要想赚得钱,那收牲口时必会尽可能的以贱价给买进,再以高价卖出,如此得赚丰厚的差价。
就好比是他去干货铺里卖根子粉条一个道理。
康和见陈氏也直勾勾的看着驴子,便喊着她一同上去把老汉给叫住。
“老爹的驴子是要卖?”
“嗳,好驴儿,温顺得很,小兄弟娘子瞧瞧罢。”
老汉瞅着有人询问,连多热络的招呼。
康和把驴子看了一圈,见着眼睛明亮精神,身子上也没有甚么伤,腿脚也利索,不见明显的病样,这才问:“不晓得老爹的驴子是个甚么价格?”
老汉道:“俺起了心卖它,不嚷高价,与俺八贯钱就能牵着走。”
陈氏晓得这般下力气的牲口价格都不得了,可听闻一头且还未长做成驴的小驴都要八贯,忍不得咂舌。
康和笑了笑:“老爹,你这驴儿看着倒是精神,只在牲口行里,那些牲口贩子才卖这个价咧。老爹张口就卖了这价,牲口行里的还如何赚。”
说罢,他摆了摆手,与陈氏就要走。
老爹连唤住康和:“小兄弟眼明心亮,俺也不故作价了,你要诚心买卖,与俺开个比牲口行里高的价格,俺把这驴子卖你,就不上牲口行了。”
康和听这话倒是差不多。
既是有心买牲口,若是碰见好的价格合适的倒可早些买下,不拘于甚么时候,毕竟好东西不是等你攒够了钱就有的。
康和教陈氏去把范景叫来,他长期跟山禽打交道,对这些牲口的了解定比旁人深,让他瞧了若好,再谈价格。
否则价格再好,牲口不成,那也是枉然。
陈三芳见康和起了心要买,她心头也有些激动,连答应,快着步子就去城门口寻范景去了。
不多时,范景便来了这处。
那老爹见着范景一双淡淡的眸子,却好似能洞穿万物似的,分明是个哥儿,没来由得却教他有些惧。
也是怪,瞧着身形更高大的康和他都没这般感受。
他自个儿也没弄虚作假,心头就是给紧绷着,他低声问:“哥儿,俺这驴可好?”
范景没说话,但是冲着康和点了下头。
老汉这厢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康和见此,将范景拉在一边问道:“小驴可买?”
范景道:“成驴价高,小驴价低,这驴没有毛病,养着也快。”
陈氏见状,连也道:“俺好生割草与它吃,牲口长得可快咧,一天一个样。咱家里圈头年初捉的一对猪仔,时下都长了两尺长了。”
康和既见都答应,便去同老汉谈价。
“老爹,我夫郎既说了你的驴儿康健,你诚心卖,我们也诚心买。七贯钱,我们跟牲口行一般,一回将钱拿清。”
“小兄弟,你这价也忒低了,哪有恁般一饶价便给人压去一贯钱的,穷寒人家,一年都未必攒得下来这些个数目咧。”
老汉道:“若非是俺儿说定了一户人家,家里头得做席办酒,一时间拿不出钱来,俺如何舍得卖了驴儿。”
陈三芳道:“老爹,俺们都是本分人家,你这驴儿好,咱们就说好,也不刻意去说老爹的东西不好来压价。
你这驴儿好归好,可还没长大,使不得多少力,正是春耕时节,带它回去还得挤出些时间来给它打草料。”
“娘子,它长得快咧,春里买,秋里便正是健壮有力气的时候,到时驮物滚磨都好使。这时候它小,可价也好啊,若真买那般成驴,没有十几贯,谁与你相与的?”
康和接着又道:“甚么也都不说了,与老爹添一百二十个钱,便当是贺老爹家中的喜事了。”
陈氏也接腔:“这驴儿身子上洗刷得干净,料想老爹也是爱惜牲口的人,俺旁的不说,这驴儿到了家里头,定是将它好生养着,没有那起子虐生的事。”
老爹默了好半晌,道:“也罢,既是你们这样瞧得中俺的驴儿,与它寻个好人家,也不枉俺养它一场。”
两厢说好,定了价格。
只康和范景还有陈氏三人身上都没有这样多的钱,便先与了老爹两吊钱做定金,接着牵了驴儿跟着到了村子上,在家中取足钱一并拿给老汉。
这老汉来时还惴惴的,生怕给他使诈,但上了范家,见人屋里确实并不富裕。
俩丫头给老汉端凳儿倒茶,多是热络。
“大景,三郎,你俩身上的钱可够?娘这处能拿出两贯来,要是不够,俺上你大伯家借点儿去,人都上家里来了,他们骂归骂,还是会那些的。”
陈三芳拿着两贯钱上了范景跟康和的屋子,她手头上其实还有点儿,只家里头得开支,春里要买种子买肥料,哪里敢一回就把钱使干净的。
“够使,前头才卖了一只鹿子,加上我们之前卖粉条还攒了点儿。”
康和同陈氏道,两人本意没想陈氏出钱的。
陈三芳却将钱塞到了康和手里:“买牲口是一家子的大事,怎能只教你俩出。便是你们手头上现在还有些空余,来时有了孩子,少不得花销。俺不给,你爹得怨俺咧。”
康和听罢,晓得也是陈氏的一份心意,便给收了下来。
这厢便去把钱结给了老汉。
老汉见他们结钱结得爽快,心也好,便同他们说了不少养牲口的方儿。
走时,家里又包了块儿若头豆腐送与他。
还与他说他们家里收蒻头,也卖蒻头豆腐,另呢,鸡子鸭子也卖。
老汉说回了村,也同村里的人谈。
人走时,下晌了。
范爹瞧着回来时瞅着家里的方向过了生人,连快着步子家去,见着原是康和跟范景买了驴子回来。
范守林多欢喜,围着拴在后院上的驴子左瞧了又右瞧:“嘿,买了驴儿。”
笑呵呵的:“多好的驴儿。”
陈氏端着糠菜去喂鸡鸭,嘴了范爹一句:“看了两刻钟了,一双泥脚踩了鸡屎也不去洗。”
“村里头有牲口的人家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俺们也是有牲口的人户了咧。”
范守林有些得意,嘴里哼着不知甚么个欢庆的调儿。
陈氏笑骂了一声:“买回来还得养得大才算本事咧。”
康和在屋里头,听得陈氏跟范爹在外头的谈话,也不由得笑了笑。
他清点了一番钱匣子,正月里范景给了他所有攒着的钱,外在这俩月里挣的,除却开销,满打满算有十九贯钱。
今儿买去驴子,本要七贯多钱,但陈氏给了两贯,便只用了五贯多。
时下手头上也还剩有十三贯八百八十个钱。
康和将那十三贯单独存放好,八百八十个散钱取出来,方便日里开销取用。
驴儿在家里头养了几日,一家子都很悉心的照看着。
本是没牵出去溜过,珍儿跟巧儿日日都出去割草,旁人少不得便问。
隔三差五的,就来个人上家里头看稀奇。
外头便说,范家的日子见好了,人起了买卖做,如今连牲口都买了。
人多也是势利,范守林跟陈氏走在外头,同他们招呼的人都可见得多了起来。
巧儿也说,她们俩丫头在外面割草,那些个甚么婶婶、小叔叔的,以前撞见了,她们喊了人,人也装聋作哑的当没瞅见人似的。
如今喊了人,答应的多好,还拿果子与她们吃。
要属还是陈氏最欢喜,原先大房的过来,总抖得高,张口闭口的弯酸陈三芳没有见过世面。
时下陈三芳上城里去得频繁,看得东西多了,识的人也多了,开了眼界,张金桂来同她侃大话时,她再不似以前那般只能当只闷葫芦了。
有时说上两句城里的新鲜物,张金桂听都没听过,一下便将她打做了哑巴。
张金桂是见压不住陈三芳了,说话也收敛了不少。
从往前的得意,转变得酸溜溜的,也不常来寻陈三芳了。
陈三芳才不管她来不来,自个儿几头忙,哪还有那些闲空夫去管她如何想。
要不说那些内里分明一把空的,偏咬牙也要撑门面儿呢。
人瞧着你家里好,总是要敬你三分。
春月里的农户人家忙忙碌碌的,康和跟范景日里都跟着范爹下地去,早出晚归的,不比在山里头松快多少。
这日,康和拿了嫩草去喂兔子时,发现一只母兔出了崽。
搭的兔窝里,一连出了五只幼崽。
康和赶忙用干草和破布做了一个更温暖舒适的窝来,给安置在兔儿棚的一角,仿制出隐秘的野生环境。
又把另外的两只兔子单独隔开,防止干扰母兔喂养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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