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小做了几样菜,每样弄得不多,不教剩了明儿吃席。
一大屋子人除却陈老二家四口外,也都不是头一回吃康和弄得菜了,自晓得他的本事,觉着再是好吃,也都吃得文静。
独是陈老二家的两个小子,也是上十岁的年纪了,上了桌子跟没见过肉似的。一个劲儿的往自己碗里夹菜肉吃,一张嘴上糊满了油水和饭粒儿,陶碗里堆得跟好似座山。
跪扑在凳儿上吃饭,坐也没个坐相。
便是喜好男丁的范爷范奶瞅见了,也不欢喜这俩孩子。
换做以前,陈氏还不觉甚么,指不得跟俩小子夹肉吃。
时下,也觉着有些丢人不像样。
吃罢了饭,陈老二一家子在院儿里坐着耍,今儿他姐夫不来同他们说两句就罢了,连他姐姐也不如何同他们说话。
反倒是瞅着人一家子老小多亲热的模样,自觉受了冷落。
陈老二见这情形,埋怨起媳妇来:“想姐姐还气着,今儿都待咱冷冷的。往日里头哪会这模样,不肖孩子说,自就引着孩子去烧肉吃了。少不得是糕饼果子教他们吃,不上桌子就给吃个饱。”
胡氏闻言,道:“这都过去多少时间了,俺哪晓得她心眼儿这样小,心头还气着。她一个做姐姐的,气性不晓得咋恁大。”
陈老二道:“一会儿俺还是去服个软。你瞅瞅,姐姐这个上门婿多能干,不仅会弄蒻头弄根子,还会灶上的功夫咧。这才来多少日子,姐姐家里都要买牲口了。”
“给俺们借钱买咧,亏她想得出。这般能干有甚么好得意的。”
陈老二道:“再是借,那手头上也得有些。”
说罢,陈老二就去寻陈氏了。
“姐姐,那天是梅娘不对,俺已经在家里头说过她了,今儿特地是来跟姐姐赔不是的。”
陈氏瞅着自个儿那弟弟多是愧悔委屈的模样,心头忽然怄得慌。
要不说是来赔礼的,她心头还舒坦些,时下假模假样的说这些话,教人恼!
要是真来赔礼,如何在明晓得是劁猪的日子里要男子下力气时,还来得那样的迟,又还一家子都空着手来。
大大方方儿的说是来吃杀猪菜的,这当儿道声谢还叫人觉着多敞亮,然自占便宜的事情,偏还说得不情不愿,好似不是来赔礼,他们就不会来吃这顿肉似的。
倒也不是她想要这弟弟的甚么东西,实是她没见过这般给人赔礼道歉的,便因着他年纪比自己小,是自己弟弟,那便能这样给人道歉?
陈氏觉得康和说得不差,光说不做赶个屁用,倒还不如大景咧,他不说未必不做,说了一定做。
本都不想跟二弟一家子多掰扯啥的,听得她弟弟这般话,实有些闷不住。
陈三芳本就不是个多软弱的妇人,许多时候也泼辣着,先时想仰仗着弟弟一家,一顾的盲眼纵着,如今透亮了,再是忍不得。
她当即便道:“来给姐姐赔不是?如何赔?一家子晌午了才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吃了顿饱肉这般赔?多欢喜的好事咧,赶明儿俺也去把人给得罪了,左右给人赔不是多安逸!”
听得陈氏这样的怪话,陈老二怔了怔,脸被臊得慌:“姐姐,俺们亲亲一家子,你咋说恁见外的话!”
陈氏冷哼了一声:“你们倒是不见外,俺过去给俺吃白水菜。”
陈老二被噎了一下,却又无从反驳,便道:“俺们好好来给姐姐赔不是,倒是惹得姐姐嫌,俺们不来了便是了!”
说罢,陈老二就气汹汹的喊着胡氏要走,俩孩子听说要走了,今儿却啥糕饼果子都没得吃又没得钱,嚷着不肯走,一人挨了陈老二一个耳刮子才被扯着出去了。
一家四口慢腾腾的到院儿外头,一只眼儿留心着屋里的动静,见也没个人来留,心头多寒心。
回去一路上,陈老二与胡氏大骂:“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当真是不假!”
“明儿她家这席,俺们也不来给她撑场面了。她这样对咱,往后她要是在范家里挨了欺,受了打,哭着回来求俺与她撑腰,俺也像今儿她待咱这般咧!”
说是这般说,到了摆席那日,陈老二跟胡氏坐在家中,还指着陈氏唤了人来将他们请过去。
心头还傲着,人来请时定要说她几句怪话心头才痛快,然则坐了一日,到晚间天儿都黑尽了,却也没见着人来请。
不过也都是后话。
十九一日,天还没亮。
范家就人进人出的热闹起来了。
率先来得是村上各户人家前来相帮的人,这些人一人能得主家的一条新围裙儿。
这一日主家是只负责接待客人的,不干这些杂活路,相帮的人就得把烧火洗菜摆碗端饭的活儿都给包揽下来。
一条围裙儿自是不够人干这样多的活儿的,只其间要紧的是人情二字。
便是今日你家有事,俺来这样相帮,改明儿我就办席,你也来这样相帮。
早先请得寥灶人带着他的俩徒弟,早早儿的也过来了,将相帮的人分做了几个队伍。
洗菜切菜的一组,烧火煮饭的一组,摆饭洗碗的又是一组,打盆杂工一组,几组人分工把活儿做起来,不多时范家院儿便热气喷喷的了。
康和跟范景打早起来便换上了新做的衣裳,红衣做底,外头是松软暖和的素蓝棉衣。
梁慧做得用心,在两套衣裳的袖子和衣角上各绣了大雁的图案,衣裳做得有些赶,可她手艺好,大雁教她在那么些日子里便绣得栩栩如生。
两人身形本就高挑板正,如此换上合身的新衣,稍稍一拾掇,便多出挑。
巧儿过来喊俩人,进屋来见着人,忍不得说道:“大哥哥跟哥夫好生俊俏,当真是般配咧!”
范景听得小丫头这话,看了一眼眉目端挺的康和,腰身上系着一根两指宽的腰带,衬得人格外宽肩窄腰。
今日当真是俊俏。
一如那日他冒着山间的雾雨下山时,在村道上碰见他时一般。
只彼时的小郎一脸无措,见着他两眼冒光,恍若似抓着了救命稻草,也不嫌他一身山野兽禽味道,就那么躲去他身后紧挨着他。
屋里没铜镜,范景不晓得今儿自己是何尊荣,是否真能当得上巧儿说的那句般配。
范景并不是个在意自己相貌的人,他觉着一个终日在山中讨日子的哥儿,生得再是好,那也引不来更多的活物;生得再差,也不会在同凶物搏斗时,将凶物唬退。
为此,他一直觉得眉眼容貌,都不是要紧的东西。
但今朝,他忽得生出两分在意之心来。
康和看见范景在出神,他走上前去,替范景轻轻理了理衣领,小声问他:“怎么了?”
范景鬼使神差的问道:“我今日如何?”
康和闻言,微微一顿,旋即反应过来。
他在范景耳边道:“如何不知道如何,但幸好是我夫郎。若是别家的,我便要妒忌了。”
巧儿见着俩人这样的好,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捂着一张快压不住的嘴巴自懂事的溜出去了。
康和顺势握住了范景有些冰凉的手,他微微低头,在范景的额头上十分珍惜的亲了一口。
“我此前时常也感慨命运的坎坷,怀疑过老天是否存心戏弄我。但直到我遇见你,范景,遇见你以后我便通透了。”
“若是一定要有舍才能有得,那我所失去的所有,换一个你,那我觉得很值当。”
范景有些听不明白康和的话,不过看着他眸子中从未在别的男子眼中看到的赤忱,也一样感触到了他的诚心。
他问康和:“倘若一开始你遇到的那个人不是我……”
“那便不会有今日。”
康和不等他说完,便给了他答案。
倘若一开始,他来到这里,遇到的人不是范景,那他便不会与那个人走到高朋满座,心甘情愿拜堂成亲的地步。
他活了那么多年,形形色色也遇见过太多的人,施以善意的,用心帮过他的,也都不曾让他有过像对范景一样的感情。
范景看着康和的眼睛,他伸手碰了一下他的唇。
两人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去的,外头已然有秩序的忙开来了。
“瞧着你俩,怪是爱美咧,在屋子里收拾了这样久才肯出来。”
“哎哟,大景,你今儿还抹嘴了?!”
陈氏今儿也换了身压箱底儿的好衣裳,头上插了一根做得怪是精致的桃花簪子,给俩丫头也梳了城里的小丫儿才梳得发髻。
一家子都收拾得怪是精神。
她瞅见康和跟范景出来,眼儿亮了一亮。
等着人走近了,发觉范景那张嘴红得更抿了红纸似的,惊了一茬。
范景闻言却看了康和一下,眉头紧了紧,旋即抹了下唇。
“你甭擦啊,好瞧咧!”
康和有些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娘都说好看。”
范景没言,耳尖有些红,扭身便去了院儿里。
陈氏还在后头笑着说:“成亲便是好咧,连俺们大哥儿都晓得打扮了!”
第33章
正席吃得是晚食,过了晌午,陆续便有吃酒的上门来了。
康和跟范景俩人由范爹和陈氏引着,在门口接待来客。
因着康和是来上门的,故此不似男家娶亲那般讲究,寻常是姑娘哥儿的接了来过了礼就送去喜房了。
像是康和范景这般的,是能在外头见客迎客的。
受陈氏范爹介绍,这个喊姑妈,那个喊婶娘,又是张叔李伯云云。
康和记性不差,多说了几句的人都给大概的记了个眼熟。
长辈让他如何喊,他便跟着如何喊人,又还能说几句好听客气话。
今儿来的客面上背里都言范家这上门婿当真是不差。
晚些时候,连里正也来了。
范爹跟陈氏觉得十分光彩有面儿,连殷勤得将人往屋里请,教安排在主位桌子上坐。
里正姓陈,唤作陈雨顺。
人穿着一身鞓红交领短棉衣,袖边打了卷儿,衣裳上也并不洁净,还有些汤水脏污,好似穿得是身家里做活儿的衣裳。
他腰板打得多直,两只眼儿扫了范家夫妇俩一下,道:“啊,今儿你们家也是弄得怪热闹,范二兄弟好福气。”
“弄得不成样子,里正还别笑话。您肯来赏光,这席面儿才热闹。”
里正又看了康和跟范景一眼,似乎预备说啥话,一抬眼儿瞅见了在一头同两个上了年纪的老辈说话的范守山,撇下他们,自招呼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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