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素日里头他敬着,倒也没甚。
这厢起了歪心思,又教捉个正着,心中已是没了理儿,哪里有不怕的道理。
他见康和盘问,低声答:“没有。主家待俺十分厚道。”
康和听得这话,一掌怒拍在桌子上:“你既也觉家里不曾亏待过你,作何还以德报怨,对家里动歹念!”
窦一仓见康和变脸,吓得一激灵,道:“俺,俺是诚心喜欢二小姐的!”
“诚心,你还拿我是傻子糊弄!你的诚心便是诱哄姑娘家与你半夜在外头相会?”
康和斥道:“你只当我不知你心头那点儿心思,无非便是想将人勾去,届时同你有了首尾,你好将人拿捏,反再来拿捏范家!”
窦一仓的心思教康和说破,面上因惧怕又因羞愧而发红,知晓已是瞒不住,便开始求情:
“俺不是有心的,二小姐对俺好,俺想娶她,只怕主家里不应,没有旁的法子才这般。也是俺娘的不是,她与俺说要先得了姑娘家的喜欢,再与家里说婚事能更好成。”
“您念在俺是头回犯,饶俺这一回罢。”
康和气骂:“少拿痴情来掩你的腌臜心思,人待你好,你反设计人,天底下谁人还敢与你一分善去。”
“你现今还不老实,我且与你说,你初犯事时家里便已知晓,念你来了半年做活儿好,想与你个改正的机会,不想你却拿家里的宽容当做是纵容!”
“如今家里是断留不得你这般心思的人了,你自收拾了东西从哪来便回哪儿去,若再有纠缠,不会像今朝如此简单。”
康和冷言道:“你且还没尝过我的手段,若想试一试,我倒也肯费功夫。”
窦一仓教康和一席话吓得不敢言,当日夜里头就收拾了东西回了家。
幸得是康和先前留了心眼儿,只给了半年的赁钱,未曾一回结清,否则还得有多的纠纷。
那窦一仓家去,窦母还以为儿又得了假家来看,只瞅着这回竟没拿吃也没拿用物回来,疑问他怎么回事。
窦一仓哭说:“还想着吃用,俺教范家给撵了咧。”
窦母心头咯噔跳:“我的儿,好生生的如何撵你?俺见他们先前多疼你。”
“还不是听了你的话,教俺去勾那二小姐,谁知人家不肯,事情没成,还教陈娘子捉个正着。范大哥儿将俺好一顿打,如今俺再是回不去范家里做事了!”
窦一仓把窦母好一通埋怨。
窦母听得儿挨了打,揪着心子的痛:“他们怎这般蛮横,还与你动手,俺们上县府告他们去!”
“告,如何告?且不说教县府里也晓得了俺去勾主家小姐,俺们一家子还要不要面皮了。
恁康三郎多厉害的人物,咱一没熟人,二没门路,如何弄得过人去。”
窦母也晓得这些道理,只一时气上头说的糊涂话。
她心里其实还是怨恼事情没成,反还丢了多好的一个活儿。
母子俩好是一阵伤心可惜。
范家这头,家里宽慰了珍儿一通,又将两丫头仔细着嘱咐了些话,这事情才算过去。
夜里,康和抱着大福在屋里头转悠了一阵儿。
小家伙才俩月多就又长重了些,褪却了刚生下时黑黑皱皱的模样,慢慢的变白嫩了不少。
家里头这糟心事,教人心头不痛快,抱会儿孩子,心里才稍舒坦了些。
康和见范景脸色不大好看,晓得他也还在为白日的事情不欢喜,便将大福与他抱了抱。
“这事情不怪珍儿,姑娘大了,难免遭人惦记,更何况珍儿又是那样的好性子。虽是总得人夸,却也最是吃亏的,若是她似巧儿那般厉害,倒还好些。”
范景道:“阿娘去的早,后头我又常在山上,对她疏忽太多。”
康和晓得范景对妹妹心里有愧疚。
陈三芳虽是个继母,可对俩丫头都好,说句公道话,视如己出都不为过。
只即便亲生的,那许多也是一碗水端不平,最小的一个总要多得些疼。
珍儿性子本就弱,生在这样的人家上,难免更敏感些。
范景便觉是自己没有多关切照顾着妹妹,这才使她性子小意的。
可这哪又是范景的错,当时家里那样穷,首要事是填饱肚皮,哪还顾忌得多的东西,没教家里头穷得揭不开锅,走上卖儿卖女的路,已算是最大幸事了。
康和安慰范景:“你别想太多,总把事情都往自个儿身上揽。人活世上,难免有不少坎坷,这事好在有惊无险,往后咱多分些心思来照看着便是了。”
范景没言,他也只有似康和说得这般来弥补。
他垂眸看了一眼怀里蹬着脚丫子的大福,忽又想起一则:“撵了窦一仓,家里头又只爹忙地头的事了。”
康和叹了口气:“可不就是。”
只家里就是再缺人用,窦一仓肯定是得撵的,他要不犯事,家里头也乐得用他,可谁教人不老实。
“用人上,最烦恼的便是遇着这般,好好使着,半道上出了岔子。
我思来,人要在家里头常进常出,这长工还是用的不踏实,还得那般买来的才更可靠,到底是拿着身契,人多重忌惮。”
范景不晓得买是个甚么行情,但定是比赁长工费银子。
可就家里现今的情况,要不用人定是周展不开,就是再费些银子也得要人。
康和道:“我明日里寻包三哥问问,看他那处有没有门道。”
范景应了一声。
第82章
翌日,康和跟范景吃了晌午饭,他得了闲,在隔壁找贺小秋捡了块儿卤肉拿着,与范景一同前去寻包三哥。
贺小秋听得他们家里头原来的那个长工走了,得再寻一个,人没说走的缘由,他自也没追着问。
见俩人要一道去找包三哥,笑说范景过去也未必会张口说上一句话,这般还是要跟着去跑一趟,两人可真是好。
“劳你帮着照看铺子一眼,我俩快去快回。”
贺小秋笑道:“午间本就没客,就是在这头守着也不过是打瞌睡,你俩就放心去罢。”
康和跟范景走后,贺小秋拿炉子上的热水冲了一盆温水来,绞了帕子将铺台子擦了擦。
这头日里卤鹅卤肉,热气翻涨,时是弄些油脂凝在铺子里,他爱洁净,得了空就擦洗,客来买卤货,都说他们家干净。
正是忙活,外头走进来个人,贺小秋习惯性招呼:“要瞧买点儿甚?”
“诶,隔壁咋是一个人没见着,哪处去了?”
贺小秋直起腰来,转头才发现是张石力。
这人估摸是才从山里头下来,身上搭着块兽皮,一直到腰身处一根麻绳紧系着。
他认得张石力,这人常有去寻康和耍,只他每回瞅着人都有些心里打鼓,不曾与他说过话。
这人孔武有力,常年在山里待着,自有一股教人不敢靠近的野蛮气,生的又浓眉大眼的,不说他因先前的事怕男子,就没遇着那些事,寻常人家的小哥儿姑娘瞧了多少也得有些怕。
“他、他们出门去办事了。”
张石力道:“这两口子,还跟山里头一样,甚么时候都黏在一处,这是铺子都不看了。”
贺小秋拿着帕子,有些不大敢瞧张石力,他客气道:“你寻他们可有要紧事?”
“没甚么事,俺今儿下山来卖了活物,顺道给他俩带只山鸡吃。”
张石力已将那麻袋丢在了铺子里,山鸡在那麻袋里头扑腾。
贺小秋道:“想是要不得一会儿就回了,你在铺子里等等便是,那头有凳儿。”
张石力应了一声,钻去了隔壁的铺子。
贺小秋松了口气,把擦铺子的污水拿去倒了,却是没一会儿,张石力又端来了碗甜汤来。
“吃点儿。”
贺小秋正想推,那人放下东西却就又回了隔壁铺子上。
他看着酒酿圆子,又还一叠花糕,心想是不怪总听康和说他好朋友,用钱手脚大。
贺小秋趴在门栏前暗暗往那头瞅了眼,见着张石力在吃新打的酒。
他默了默,犹豫了一瞬还是捡了些卤的鹅杂碎切了一叠儿与人端过去,便算作是谢他的甜水了。
张石力见着端来的卤味,愣了愣,他笑道:“如何恁周道。”
“谢你的甜水点心。”
张石力道:“这有甚好谢的。前阵俺见你丧眉耷眼的,想是有甚么不痛快的事,这般看着像是没事了。”
贺小秋微怔,心想这人啥时候瞧见他不欢愉了?
便是瞧见,想也是年初时为着说亲的事情,他都没如何表现出来,倒不想竟叫这人给看了去。
“没、没有的事。”
张石力笑:“没事便好。要是有人欺你,你与俺说,俺定是弄他。”
贺小秋抿了下唇,他没搭张石力的腔,钻回自铺子上了。
康和跟范景寻着包三哥,同他说了想找个合适的人到家里头去帮忙做事。
包三哥问了他想要甚么样的。
康和同他谈在乡下做事,老实肯干就成。
包三哥记了下来,说有了合适的就来喊他去看。
俩人结伴回来时,就见着张石力大摇大摆地坐在铺子里,人酒都喝了两盅了。
康和瞧着有几块儿还没吃完的鹅杂,说张石力教人伺候的多周道。
瞧得是张石力特意给他们带了山鸡来,康和索性是拿来宰了,贺小秋那边铺子上有锅灶能弄饭,他干脆煨了半只,余得半只香炒,鸡血还能煮个鲜菜汤。
打铺子上捡些猪肉,另做俩菜,几人就在铺子上吃了个早夜饭。
过了两三日,包三哥就来回了康和的话。
“你同俺说了要人,俺就与你打听着合适的。这年头里没灾没仗的,劳力不好寻,听得是要下乡里做苦活儿,许多都不肯吶,抱着牙婆的腿哭,喊甭将他卖去这样的人家上。”
“牙人倒是不管这进了牙行里的去的是穷家还是富家,只想着能得钱便是。只俺瞧着这般的,便是兄弟领回了家去也未必踏实,何必是两厢耽搁。”
康和点头:“虽是买卖,可人与死物或是牲口不同,还得是你情我愿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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