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岛里天下
这人不知是多少天未修理面皮了,一个下巴上胡子拉碴的,又穿着身打猎时的布衣,头发也没理一理,活跟个野人一般。
贺小秋瞅了眼人,登时便缩了缩身子,他放下碗碟儿,低低的道了声:“我、我先家去了。”
说罢,人就赶忙蹿了出去,连篮儿都忘记拿了。
范景提着篮子追出了铺子,这哥儿,到了街上方才想起篮子没拿,却又不敢返还回去,只便在处没人的屋檐下干着急。
须臾,见范景把他的篮子送了来,方才长长松了口气。
范景没急着把怪重的篮子给他,而是提着一路将人送去了主街上。
“这咋回事?”
张石力瞧见好似耗子见了猫一般跑走的小哥儿,一双眼瞪大了一圈。
康和将人一通戏谑:“还能咋回事,你把人给吓跑了呗。”
“俺有恁吓人?”
“自个儿寻面镜子照照去。”
康和嘴上说着,一边又给人扯凳子坐,外倒了凉茶汤:“进城上街的,也不说洗把脸,把自个儿收拾出些人样。”
“俺一糙老爷们儿,费这功夫干甚。”
张石力一屁股在凳儿上坐下,打晓得康和跟范景在城里头开了猪肉铺子,他下山来得空都会往这头来闲耍一趟。
他咕咚咕咚两口吃干净了一碗茶,转又自个儿倒了一碗接着吃。
罢了,同康和道:“一会儿俺上陶家食肆去叫一盆子羊肉来,俺们仨吃个痛快。”
康和见张石力热得厉害,又去打了些凉水来教他洗脸洗手:“听便馋人得很,只羊肉价贵,在肉铺上买一方就得四五十个钱。在食肆里叫菜,一盆儿不足半斤肉,价却比一方鲜羊肉还贵。”
“大哥银子还是紧着些使罢,偶时打打牙祭便罢了,总还是得自攒些银子下来,万一甚么时候要用,也不至犯难是不是?”
张石力多不爱听这些话的模样,瞪了康和一眼:“也便只你,人说喊吃酒吃肉的,还不乐意,将人一通说训。”
说罢,却又笑起来:“若换做旁人,谁还肯同俺说这些,只巴不得掏干了俺的腰包来满他的嘴。俺听你的便是,也留几个子儿在手上捏着。”
“再是管不住,下回来卖了活物,索性是拿一半在你这处给俺捏着。”
康和道:“我这处可不是钱庄,不给人看钱使。你要人给你看着钱,仔细去寻个管家的,我倒觉多靠谱。”
“俺这模样上哪处寻去,谁瞧得上呐。”
“你便就是没那心思,分明多高大端挺的一精壮男子,若请了媒人给留心着,我不信就寻不得好的。”
张石力摆了摆手,康和见此,也便不多言了。
他转取出放在桌子上的油纸包,同张石力道:“你今儿来得巧,好口福,这吃食不比陶家食铺里的炖羊肉味道差。”
闻说吃食,张石力又起了兴:“你今朝又存了甚好东西要拿来招待俺。”
康和不言,只先去交待了一盆子粳米饭,外在两个小菜,又一角水酒。
等着范景回来了,一并将桌子布开,这才开了油纸包。
张石力早就等得嘴馋,只瞧着油纸拆开,内里竟躺着半只肥美的卤水鹅。
夏月里头油汁不凝,鹅肉油润润的,皮子卤得酱色,惹得人咽口水。
也不用刀剁开了,便径直用手撕下肉来吃,汁水打肉里头流出,可是馋人。
康和跟范景吃过好几回了,可每每再吃时,也还如头回吃一般的好滋味。
“你这话说得不假,当真是不比羊肉味道差。哪处弄得这好食,不早些拿来教俺吃个香。”
张石力吃得赞不绝口:“俺要买上两只整的上山去吃。”
“你要想买却买不着,这城里没人弄得这好滋味,是人私家的手艺咧。”
张石力惊讶,问:“这样好的手艺,如何不给做个买卖?
夏月里头最是卤味好吃时,热菜滚饭冬月吃着窝心,夏月却烫嘴,偏是卤肉酱菜这般冷食适口。”
康和附和:“天气热,都爱吃口冷凉的,这是常理。”
张石力又道:“你没瞧着小槐街上多少卖卤食的,生意都好得很。
平素里猪头肉,猪脚猪肠子这般新鲜的,少有人爱买,往那卤水里一过,这热天儿里人却抢着要咧。”
自家里的猪肉都吃不完,康和鲜少去另再买过旁的肉吃。
这番听得张石力如此说,他望着人,心头忽得一动,倒是生出些新的买卖想法来。
第69章
下晌,康和打张石力说的小槐街去转悠了一趟,倒还真似他说得那般。
这夏月里头,冷卤铺子上的生意见好,不说家家生意都旺,可每个冷卤摊铺都能见着有人买肉呐。
他寻了几家生意瞅着不错的冷卤铺子,一家零散买了些肉食,拿回家里,晚间与大家尝吃了一场。
听得康和说是几家摊子上的卤肉,一家子都尝吃得仔细。
吃罢下来,大家都觉着圆井边熊家的冷卤最好吃,其次是香咸家的味道最突出,范景便觉着香咸家的最合他的口味。
康和试了试,香咸家的味道确实也好,别于熊家的咸辣口,香咸家的有些偏甜鲜,估摸是在卤水汁子里添了糖。
其余的两三家便味道平平了,只能说是味道不怪,经营得久了,有老主顾,也还是有人买账。
这好吃的卤味做得是真惹人馋嘴,那鸭脚猪蹄子,分明是没甚么肉,只薄薄的一层皮和筋裹着大骨头,可啃着就是恁香,虽不比大口的肉吃着痛快,但滋味却是肉不能比的。
往前家里头穷,有吃荤腥的打算,如何都不会将念头落在这些骨多肉少的卤味上,首选还是买鲜猪肉烧来吃,自是没得过这一嘴的好吃食。
心头也想不明了,恁些人家咋就喜爱嗦这骨头皮儿吃。
打家里头做起了猪肉买卖,桌子上三天两头的吃肉,甚么烧、炖、炒,都治来吃过了,油水足,反倒是爱起些不那样肥腻的味道来。
这冷卤肥而不腻,又香嘴儿,最是合口味,哪能教人不爱的。
心道是原自个儿家穷不得其中好,如今日子见好了,口味也有了不同。
陈三芳抹了油嘴,道:“要俺说,市面上买卖吃食的摊子铺面儿恁多,可真好吃响亮的还真没两家。”
“这熊家与咸香家的没话说,旁得俺觉还不如三郎的手艺,先时卤的那山猪肉,忒香!”
范爹也点头称是,又言:“俺倒是想着三郎跟大景先时带家来那卤水鹅的滋味。”
康和言:“味道好的卤肉,无非看两样,一是肉好,二来卤水。山猪卤得香是因它常年跑在山间,肉劲道不肥,不似圈养的猪终日养膘,卤水去了它的腥臊,故此味香。”
“这几家味道相差不齐,要紧还是卤水调制的不同。一锅卤汁用料几十味,最是考验手艺,哪一味稍多些,味道便不尽相同,旁人就是想偷学,也是难学。”
陈氏点头,便是因这些手艺方子,多得是人家兄弟姊妹之间生恨成仇的。
康和道:“入了夏,摊子上难免剩肉,腌熏了固然是好,可也不能总都拿来腌熏。腊肉富人家不爱,穷人家又自熏来吃,也只那些出远门的才买。
咱要是把腊肉囤多了也不是好事情,能尽力把鲜肉多卖些出去才是正头。”
“我寻摸着便再起一桩卤味生意,把猪肉冷卤些来卖,一是多个花样,消些猪肉,二来也能旁吸些客。
只也说不准这生意是福是祸,再折腾卤味生意或许能多挣些,可也能再添麻烦事,譬如卖不完,本只剩下些鲜猪肉的,一倒腾,还又剩下卤肉。”
陈三芳跟范守林听罢,也晓其中的道理。
家里也不是头回经营买卖了,这些也都明白。
陈三芳觉着家里能走到今儿这般,还是康和在拉着大伙儿在走,凡事成不成的,谁也料定不下,但得肯想肯干,干了比旁人说一万句都强。
她道:“你便放宽心的去弄,经营生意,不怕麻烦。就是在村头耕地,松土锄地,下种育苗,桩桩件件的,哪样不麻烦。干得劳累,且还不挣几个钱,若是遇着灾年,更是血本无归。”
“做买卖也一样,有好时挣钱,也有亏本赔钱的时候。不论好坏,俺们都支持你去干,要亏损了,俺们一家子兜着。”
范爹也道:“是这个理儿咧。”
康和见家里都同意,也知晓了其中风险,心头便更踏实了些。
夜里,康和把心下的念头说与范景听。
“我想起这卤肉生意,不是咱自家里干,其实是想跟贺家一起做。”
范景洗漱了躺在床上,屋里头热烘烘的,康和也怕热,提了两桶井水来倒在盆子里,不知是心头的作用还是真有些降温的效果。
屋里好似没那般热了。
他听得康和的话,问:“作何与贺家做?”
“我先前也说了,这卤味好坏,多还是卤汁的功劳。贺家的卤水鹅做得那样好吃,卤汁自是难得的手艺。”
“晚间吃了几家的卤味,平心而论,我觉着都没有贺家的卤汁好。要我自做卤汁弄冷卤也成,只那点儿手艺,虽也吃得,可放去市场上,也占不得甚么优势。”
康和到底还是想得多,虽说生意好坏不能全凭自个儿控制,但多费些心思,做得周道做得好,总是能教买卖红火的几率更大些。
一头猛子扎进水,想一出是一出,甚么也不盘计,那再有干劲儿,也难干好。
“要是有贺家的手艺,卤味定是比咱自个儿做了要好卖得多。”
“再一则,贺老爹身子病着,他娘子又哑,贺小秋呢,甚么性子你也是晓得的。这一家子一时半会儿都没法上城里来经营,与咱合卖,也能解他们的燃眉急。”
范景也沉下心来想了想,白日里头问起贺小秋家里钱可还够使,他虽言还能过着,但想来也是困难。
自家里也结实穷过,他晓得其间的不易。
当初家里最难的还要属他猎熊瞎子受伤,在家里养了半年那会儿。他进不得山弄钱,身子又有伤得吃药养着,家里头恼火的时候锅都揭不开。
没法子,转手卖了一亩良地,家里才得周转过来。
贺家要继续这般没有进账的消磨着,只怕是也要走到那日去。
若两家人合干买卖,自家能挣钱,也能帮贺家一把,这自是再好不过的。
他同康和道:“若贺家肯,也好。”
康和笑起来:“你既也觉着不错,贺小秋又跟你好,这事儿便你去同他说。”
范景闻言眉心一动:“这样啰嗦的事情,我说不清,你去说。”
康和却摇头:“不要,你去。”
范景蹙眉,他要张口,好心都能说做坏事,如何给人谈。
康和见他铁青的面色,大笑起来,一把将范景给抱住,两人滚做一团:“瞧把你给急得,要教你去谈一桩生意,当真是跟我学射箭一样难。”
过了两日,康和跟范景买了一篮儿果子,又包了两包点心,一同去了趟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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