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遡
自他脚下涌出无数血肉藤蔓根扎入大地,扭曲缠绕,绽放出亵渎的花蕾。
“见证吧。”
花蕾层层绽放,从中一只只人型的小天使破壁而出,迅速投入战场。
“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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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足以摧天裂地的能量在结界之外相互碰撞侵轧,魔宫内部却死寂一片,连光线都仿佛凝固不动。
一道突兀的裂痕毫无征兆地撕裂虚空,无视厉渊布设的重重禁制,精准地出现在黑玉床榻之侧。
空间的涟漪尚未平复,两道身影已先后踏出。
原拾,更准确地说,源率先站定,金瞳第一时间落在床上的沈琅身上。
沈琅安静地躺在那里,肤色苍白如纸,了无生气。脖颈处一道刺目的青紫指痕尤为突兀,像是用足以掐断咽喉的力道留下的。
源的唇线崩得极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觉地颤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翻涌的情绪。金瞳深处的光芒如涟漪般漾开一瞬,又迅速归于平寂。
紧随其后的红衣男子——原简,在看清榻上情景时,脸上那抹惯常的病态笑意瞬间冻结,秀丽的面容随之扭曲。
尤其是当他注意到沈琅毫无起伏的胸口时,喉头猛地一哽,咬牙切齿怒骂道:“……厉渊,我要他挫骨扬灰!”
话未落音,他脚尖一点,欲冲出殿外,周身鬼气如浪翻腾,空中隐约传来万鬼同哭的凄厉回响。
“别妄动。”
源走近床榻,掌心悬于沈琅额前半寸,一圈柔和近乎虚无的光晕流转。片刻后,光晕骤然停滞,而后溃散。
他眉头微皱,眼底流转出一抹复杂的情绪,似是无奈,又藏着一些迟来的懊悔。
“他不在此。”
原简倏地回头,强压下满腔戾气,声音中透着焦躁与狠厉:“你说什么?人躺在这儿,你告诉我魂去哪了?”
“他的意识曾多次从**剥离,与躯体的链接早已松动。此次通过万相之门后,神识彻底抽离。”
话落,他低头垂眸,目光落向沈琅那毫无血色的唇角,喉结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早就提醒过你。”他低语,几不可闻。
原简未听清这句低语,却敏锐捕捉到源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他他蹙紧眉头,神色更显烦躁,尖锐追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人到底还能不能醒?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源收回了手,将目光从沈琅身上移开,投向虚空中某个无形之处。
“我会去找回他的意识。”他说,“若拖延太久,意识与**的纽带会彻底断裂……届时,这具身体也会走向朽败。”
他的视线转回,落在原简身上,声音淡然却不容置喙:“你留在此处,看守他的躯壳。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原简怔了一瞬,像是没料到源竟会将这个责任交给自己。他的手指在袖中蜷曲又松开,眼神中掠过一抹晦暗莫测的光芒。
片刻后,他垂下眼帘,唇角扯出一抹极浅的弧线,似笑非笑地低声应道:“好啊……我当然会——好、好、看、守。”
第190章
源侧过脸, 目光冰冷地扫过他,瞳底金芒锐利如实质刀锋,刺得原简呼吸微滞。但他终究未再多言, 只是沉默片刻, 颔首算是应允。
接着他抬手一划,金芒指尖迸发,化作无数细密的纹路环绕在沈琅周遭。空间被生生切开又重组, 构造出一个完全独立于外界的空间壁障。
布置完这一切,他的身影骤然淡化, 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没入新辟开的空间裂缝中, 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内重归于静,只剩原简立于床榻之侧。他垂眸,定定注视着沈琅那毫无生气的身躯。
藏于袖中的手指反复攥紧又松开, 一股无处宣泄的躁动与破坏欲在血液里奔突。
他缓缓蹲下身,视线扫过沈琅脖颈上那道狰狞淤痕。
一想到厉渊曾对沈琅做过什么,原简的眼底的血色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指甲深陷掌心, 几乎要抠出血来。
但那杀意转瞬即逝, 很快就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的视线贪婪地描摹着沈琅的轮廓, 从紧闭的双眼, 到挺直的鼻梁, 再到那失去血色的薄唇……以及那微敞衣襟之下,引人遐想的锁骨与胸膛。
真安静啊……
不像以前,总是带着那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一副了无牵挂样子,却又总能在不经意间搅动旁人的心绪。
眼下的沈琅, 就像一个完美无瑕的标本,安静地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不会说话,不会反抗,也不会……离开。
原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俯下身,脸颊几乎要贴上那层金光流转的壁障,近到像是能嗅到屏障之后,那人身上独有的凛冽的气息。
八年了。
那年清晨的雾气正浓,原拾带着这个人踏上山路,说两三天便回来。他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雾中,小小的手心里温热的粗粮馕逐渐失去了温度。
然后,便是等待。
日复一日的等待。
从最初的焦急期盼,到后来的失落茫然,直至青石村血流成河的那一夜……憎恨与怨毒彻底将他吞没。
恨意如藤蔓般疯长,勒得他五脏俱裂,窒息难忍。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说走就走,留下我一个人面对那样的地狱?
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恨下去,恨原拾的食言,恨沈琅的出现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又将他弃之不顾。
但当这张脸再次出现在面前,所有精心构筑的恨意似乎都变得不堪一击。剩下的,只有扭曲的,近乎病态的执念。
他想要他。
从在青石村第一次见到这个跌落尘世的“仙人”时起,这种念头就像种子一样埋下。
后来经历的一切苦难与折磨,不过是为这颗种子浇灌了扭曲黑暗的养料,让它生根发芽,长成了如今这副盘根错节的模样。
现在,他终于可以这么近地看着他了。
没有旁人打扰,没有碍眼的兄长,也没有那些虎视眈眈的觊觎者。
真好。
原简跪在床榻边缘,红衣下摆蜿蜒铺散在地,面孔离那层金色壁障不足半寸。
金光散发的灼热气浪几乎要将他的睫毛点燃,他却恍若未觉,越来越近。
焦臭混杂着皮肉烧灼的刺鼻气味弥散开来。他的颧骨、鼻梁,凡是紧贴屏障的皮肤都迅速焦黑碳化,散发出烤肉般的恶心味道。
然而,原简的神情却平静得近乎空洞,眉宇间没有半点痛楚,只是平静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金色光芒之后,那张沉睡的面容。
这种程度的痛楚,与他日复一日被无数怨魂食心之痛,太过微不足道。
源设下的屏障强大到匪夷所思,并非单纯的能量防护结界,而是直接调动了此界部分本源之力,以世界底层逻辑编写出的位面壁垒,形成了法则层面的绝对防护。
繁复精妙,自成一体。
不论是厉渊还是卢西安诺,纵然拥有通天彻地之能,面对这道以世界根基逻辑构建的壁垒时,就如面对一个无法解析的未知代码体系,再强的算力也无从下手。
但原简不同。
他凝视着那道金色壁障,眼中血色翻涌,但在那血色深处,却有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正在悄然聚拢。
这一缕金芒极其微弱,相比源那浩瀚如星海的伟力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但其本质的的确确同出一源。
他虽然看不懂壁垒法则的代码,无法修改核心程序,但他能凭借这缕同源的气息,感受到那程序运转中最细微的脉络和节点。
屏障的设计追求完美闭环,不留物理层面的可乘之机。但在法则层面上,为了确保编程者自身保留控制权限,总会留下隐藏的后门程序。
原简将那缕微弱的本源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屏障的程序脉络之中,耐心寻找着系统的漏洞。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空气中的焦糊气味愈发浓烈刺鼻,他紧贴壁垒的半边脸颊几乎被灼成了焦炭。
终于,他眼底的金芒捕捉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波动——某个法则节点运转的间隙中,一个理论上不该存在的、近乎于“无”的细缝。
就是这里。
他凝聚所有力量,极其缓慢控制,将那点金芒刺入缝隙,将其撬开一条仅仅能容纳手指穿过的狭窄通路。
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凭他那微不足道的本源之力,不足以撬动更多。
原简试探着将手指探入缝隙,金色壁垒的排斥之力立时汹涌而至,试图碾碎入侵者。但原简指尖的金光与之相互抵消、融合,硬生生维持住了这条通道。
这就足够了。
原简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左肩关节,用力一拧!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整条左臂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关节脱臼,肌腱断裂。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又或许早已麻木,随手将脱臼的左臂甩到身后。接着,他如法炮制,卸掉了自己的右肩。
然后是胸骨、肋骨……他如同拆卸一件破旧的玩具般,冷静精准地寸寸拆散自己身体的骨骼连接。那些对于常人而言足以致命的重创,在他身上却只带来了肌肉轻微的抽搐。
这具被怨气和邪法淬炼,重塑过的身躯,早已失去了部分属于“人”的弱点。骨骼可以拆卸,血肉可以撕裂,只要核心神魂不灭,这副皮囊不过是个方便行走的器具。
很快,挺拔的身躯变得如同无骨的软体动物。他蜷缩着,将自己折叠起来,像软泥般缓缓蠕动,将自己挤入那道狭窄的裂缝。
屏障边缘“滋滋”作响,骨骼摩擦发出“嘎吱”声,还有肌肉被试图愈合的壁垒碾压的怪异声响。
血液混合着黑色的怨气自他身上汩汩淌下,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皮肉高温灼焦的剧痛,但他始终眼神平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缝隙的另一端,那张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容颜。
终于,当最后一角衣没入缝隙,那不稳定的通道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仿佛从未出现。
屏障内侧,原简狼狈地瘫软在地,身体以扭曲怪异的姿态堆叠着,失去了骨骼支撑的肢体软绵绵地摊开,像一滩被抽去骨架的烂泥。
他花了几息时间,才慢条斯理地将将断裂的骨骼一根根接上,脱臼的关节逐一复位。被屏障灼伤的皮肉也在魂力的滋养下缓慢愈合,只是速度远不如刚才被破坏来得快。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维持着半瘫痪的姿态,侧躺在地,用唯一那只眼皮被烧毁,无法闭合的右眼,贪婪而专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沈琅。
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阻隔他们了。
原简用手臂支撑着,缓缓坐起。刚接好的骨骼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对此毫不在意。
他的注意力,完全倾注在即将触碰到的目标身上。一步一步,踉跄蹒跚地走向床榻。
近了,更近了……
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乌发如墨散落在枕榻上,睡颜沉静平和。
八年前,他也曾见过这般安静,毫无戒备的睡脸。
他记得,那日清晨他与原拾进山打猎,却在林中发现了这个人。浑身是伤,衣衫破烂不堪,狼狈极了,却依旧好看得不似凡人。
就像……就像画本子上说的,从天上掉下来的、受了伤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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