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涯
看不见的温热暖流透过衣物、皮肉，徐徐流入体内，隐隐钝痛的心脏缓和许多，楼��靠着门板，微微抬头与贺羽真对视，方才浮现出来的迷茫渐渐消散，良久，他若有似无叹气：“我。”
“我没有以后了。”
楼��感到胸膛上的那只手骤然用力，他以为自己的声音那么的轻，贺羽真不会听见，原来还是听见了，楼��无声动了动嘴角，忽然听见寂静的黑暗的虚空里传来一声从鼻间哼出来的笑，他茫然地循声去望，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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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坦白仿佛是一瞬间的冲动，被角落的笑声打断之后迅速恢复了原形，无论贺羽真再怎么抓着楼��追问解释，楼��如同紧闭的蚌，只会摇头拒绝回答他。
哪怕贺羽真的本事大过天，还是不愿在逼他，僵持许久后收回手。
也许楼��自认为那天的坦诚是做出了告别，贺羽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楼��的疏离躲避，接连几次下来，贺羽真差遣7458去找外援。
还算知根知底的外援效率挺高，也许还存了看热闹的心思，隔天，赵淇邀请楼��去他的宿舍一游，共度奢侈的午休。
“不带贺羽真，”赵淇拉着楼��的手臂，兴冲冲往宿舍楼里赶，“你放心，也没有段云骁，就咱俩。”
赵淇的新住处比“家”整洁干净好多，他早和其他人打好了招呼，打开门欠身伸手：“请。”
楼��对他笑了笑，拿着打包的午饭走进去，难掩好奇地打量里面面貌，赵淇看出来没打断也没多问，他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两板娃哈哈，豪气道：“来来来，边喝边聊。”
两人对坐在桌前，赵淇托腮看着楼��，楼��仪态很好，或许漂亮的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赵淇觉着哪怕楼��吃饭也透着秀气，他喝了口娃哈哈，忽然问道：“最近你和贺羽真吵架了吗？”
楼��明显地僵住。
赵淇便心中有数了：“唉，我这段时间好忙的，竟然没发现你俩掰了，虽然我早知道他那个人性格有缺陷，不过楼��，因为什么呀？”
楼��下意识要扯谎混过去，然后再度想起了那句“逃避不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楼��张开的嘴唇又闭上，半晌没吭声。
我靠！这么难以启齿的么！赵淇的眼睛瞬间亮起八卦的光芒，他咳咳两声，赶紧喝奶压制住翘起来的嘴角：“能让我猜一猜吗？”
得到楼��的默认允许，赵淇首先义正辞严道：“你脾气这么好，十有八九就是他的问题。”
不是的，我也有错，楼��戳戳剩下的几粒米。
赵淇再咳咳两声：“他把你的笔记弄丢了？还是不经你的允许借给别人了？”
楼��摇头：“没，不是，他很有分寸，不会做这种事，即便弄丢了，我也不会生气。”
5488记下要点：【很好，我会告诉xxxx，楼姓路人甲还是愿意为它的宿主说好话。上点狠货。】
“……那是为什么呀，”赵淇反问了句，又挠挠头，“楼��，有件事其实我不想瞒着你。”
这语气听在楼��耳中，让他不由得蹙眉，他干巴巴地说：“什么？”
赵淇搬着椅子坐在楼��身侧：“你也知道段云骁有点儿钱，以前在首都也有几个讲义气的哥们儿，前段时间贺羽真联系我，说想要让段云骁帮个忙，联系下哪家滑雪场，或者南极旅游的邮轮行程。”
楼��还没转过弯。
“我问他干什么，他说，”赵淇放轻了嗓音，“因为你想毕业后去看雪。”
楼��神色一动，无法概括心中又酸又胀的感觉。
赵淇靠在椅背上晃了晃腿：“虽然我和贺羽真天生不太对付，但实话实说，我不想咱们三个就这么算了，看在认识这么久了，也看在他记得你的愿望，有什么问题说出来，一起解决不好吗？”
楼��静默片刻，久到赵淇和5488以为情况危急，脾气好到软的楼��都不想说原谅，楼��却慢慢说：“不是愿望……”
“什么？”
“……没有办法解决，”楼��侧过脸，看着好朋友，“他想从我这里要个东西，而我给不了他。”
赵淇顿时肉麻兮兮道：“比我们的友情还珍贵？”
楼��一怔，弯了下唇角：“大概，只能选择其一吧。”
5488停下记笔记：【我懂了。】
【……哦，你又懂了。】
【不是楼��小气，就是xxxx的宿主贪心，还好我们没掺和进去。】
是吗，赵淇看着背对自己收拾垃圾的楼��，他仍记得刚刚楼��那抹转瞬即逝的笑，难得在心里反问5488的话，是楼��小气吗？
他早知道贺羽真想要什么，可对楼��连“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感到疑惑，明明楼��还问过自己喜欢贺羽真的问题，难道感情真的给不了，给不起吗？
“赵淇，你别担心，我会在毕业后和他说明白的。”
赵淇一闭眼睛：“不，楼��，你不去南极看企鹅了吗？看完再告诉他吧？”
楼��本想纠正自己想看雪，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点头：“好。”
第236章 本世界23（完）
说起来楼��在高中生涯里没交到几个朋友, 但临近高考，不止一个人发现他与一想要好的贺羽真突然闹起了别扭，徐老师盯梢几天, 认为消息九成属实，将两人分别叫去办公室里谈心。
楼��感到迷惑，想要解释两人没有吵架, 可又不能说出问题真正所在，只好低头听徐老师苦口婆心的教育, 那时得知赵淇走肾不走心的渣男语录，充斥心口的“到底是为什么”又漫了上来。
但我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贺羽真, ”楼��不得其解，他终于在徐老师喝茶的间隙开口了，“他怎么说？”
徐老师这段时间憔悴了, 他叹气：“贺羽真说都是他的错。”
几秒之后, 楼��摇头：“我, 我也有错, 没有处理好这份关系。”
徐老师听不明白：“你说什么？”
“谢谢您，徐老师，”楼��避而不答, 他望着老师, 眼里是认真与感激，“您教了我许多, 我还记得和您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徐老师没多想，他知道楼��脾气好是好，但和贺羽真一样，都是有主意的孩子, 也就是有点犟，他又想起了楼��的病，以及并不和睦的家庭关系，犹豫再三还是咽下了劝导的话，徐老师拍拍楼��的肩，像是父辈在关心孩子：“回去吧，平时注意休息，还在吃药吗？”
楼��抿着嘴角一笑，再次摇头。
也许是怕他拒绝和抵触，贺羽真不再单独和他相处，赵淇一是受他拜托，二是想看他的笑话，毫不留恋地放弃做了三个多月的校霸身份，来做他俩的黏合剂。
7458苦恼：【都说了，要你冷静要耐心，你看看，他又去医院了。】
【闭嘴。】
【你现在有多少的把握呢？】7458这时候不怕他，壮着胆子誓要问个明白，【我要不要现在就做准备？】
回答它的是良久的沉默，它看不出贺羽真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有些着急，贺羽真闭上眼睛：【随时，随时带他走。】
7458震惊了好半晌，不解地嘀咕：【……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计划这次旅行……我去找5488，和它通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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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等走出考场，走在同龄人之中，他才后知后觉感到了一点儿因为高考结束而恍惚的轻松，他随着人流走出校园，夏日炎炎，徐老师脑门上贴着退烧贴，手里拿着各个机构发传单赠送的小扇子不停扇风送凉，短短几天下来嗓子都喊哑了，见着楼��连忙伸手拦住人，问：“考得怎么样？”
楼��愣愣地看了他几秒：“还好。”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小子可以，”徐老师哈哈笑了阵，又被口水呛到咳嗽，“考完了就别再想了，哎哟都过来了啊。”
楼��便回头去看身后，原本以为没什么印象的人是出乎意料的熟悉，他们拥上来，像一群嗷嗷待飞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徐老师！”
“楼��！你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答案是什么！”
“班长不准对答案！楼��别说别说！”
“毕业了要不要聚餐？上次我就想去福兴斋吃大餐了！”
楼��挤在这些小鸟之间，陌生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层层裹住，他晕头转向，哪个问题都答不上来，还好一个人捉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他带离了出去。
“贺羽真，你最后一道唔唔唔唔！”
贺羽真松开楼��的手腕，笑道：“我和楼��还有点儿事，就不跟学校的车回去了。”
他提前打过招呼，徐老师点头：“别忘了来领报考指南。”
说完，他便像一只头鸟，领着学生去找停在路边的车，楼��默默看着他们，忽然肩膀一沉，贺羽真靠得近极了，神情却无比的坦荡，他问：“第一次见到徐老师是什么时候？”
“……去年，”楼��要挣开的动作一顿，在人声鼎沸中低声说，“徐老师是值班老师，那时候在教育几个因为迟到翻墙的学生。”
贺羽真一语点破：“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楼��闻言微怔，没辩解，那确实是他记忆模糊与清晰的界限，那时候他还没有……
“我不问了，”贺羽真对他一笑，“我等你主动说出来。走吧，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好出发了吗？”
“……嗯。”
两人坐出租回家，赵淇早在门口等着了，他背着包，脚边是个行李箱，见到楼��扑上去抱怨：“你们两个回来得好慢啊。”
楼��拍拍他：“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你饿不饿？”
他看不见赵淇和贺羽真互换了个眼神，赵淇笑嘻嘻道：“一点儿也不饿，快去收拾，咱们今晚就出发，先坐飞机带你去雪山，就那个破什么山，对了楼��，你会滑雪吗？嘿嘿我也不会，咱们在那儿玩几天再去看企鹅呀，我记得旁边好像有个企鹅岛……当然是段云骁出钱啦！不用不用，好吧，贺羽真也出了一半，知道你不缺钱，真是的，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穷人吗？可恶啊！”
确实需要一个像赵淇这样插科打诨的人，几句话就能转移话题，楼��又是个认真的人，一个个问题想过去，总有落下哪个的可能，他打开卧室门，找出冬装，赵淇的嘴没停下过：“我是不是第一次来你的房间？不热吗？开空调呀！”
赵淇一直在说，楼��装好衣服，拉上行李箱，担心地问他要不要喝口水，赵淇一摆手说不渴，他把护照等东西交给楼��，楼��听他说了一箩筐，茫然渐大：“原来出去看雪，是这么麻烦。”
“……”好像有点得意忘形，赵淇莫名心虚，揽着他的肩往外走，试图掩饰，“都是从网上看到的，也问过段云骁，我要是哪个地方不知道出糗了，你可别笑我。贺羽真要笑话我，你得和我一起不理他。”
楼��听了，抿着嘴角笑。
他们下了楼，段云骁早已开车等着了，贺羽真靠着车门玩手机，听见动静抬眼望去，楼��方才被赵淇逗出来的笑意渐渐小了，赵淇心里啧啧啧，突然想起什么，他凑近楼��，压低声音问：“楼��，你为什么想看雪呀？夏天咱们其实也可以去海边玩的。”
或许是听到楼��亲口说这不是愿望，赵淇想要刨根问底，旅途即将启程，又有考完试的轻松，楼��没有避而不谈，他笑得温和，仔细瞧还有点不好意思：“你还记得吗，除夕那晚下着雪，我们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烟花，那时候我很开心。”
赵淇一愣，他的系统5488反应快：【人类真是莫名其妙又容易被感动的生物，我得联系xxxx。】
这一人一统两个傻白甜被骗的彻底，还以为贺羽真要在此行正式表白，他俩是来帮忙的，十分配合地联合段云骁改了旅行路线，楼��不知道身边有如此先进的叛徒，将自己的话抖落得干干净净，但在去机场的一路上，楼��没法忽视那道时时刻刻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楼��实在不自在，觉着贺羽真这样子嚣张出格，也不怕被其他人看出来，他低声警告：“别看我。”
贺羽真轻声一嗯，但眼睛依旧诚实地盯着人。
楼��拿他没办法，随他去了。
7458坐在宿主头顶上面：【真是个好消息，你在楼先生的心中还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慢慢来的话，肯定会成功。】
这的确无解，此前贺羽真不冷静没耐心，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他怕楼��会突然离开，到那时得不到楼��的感情和回应，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枉然。
偏偏楼��又是个慢吞吞的性子，贺羽真不想来个破镜重圆的戏码，只能尽快，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登机之后等待飞机起飞的间隙，楼��关机之前点到了浏览器，他没花费几秒便在历史记录里找到了从前看过的帖子链接，楼��有所预感后续已经更新，但手指悬在屏幕上空，迟疑着蜷起，关了机。
“只有我们吗？”
赵淇撇下段云骁去和楼��聊天：“还有几个段云骁的朋友，过几天会和咱们一起去南极。”
楼��点头，又看向段云骁：“谢谢。”
几天前赵淇提醒过段云骁别太过分，现下他对楼��一笑：“不要有压力，祝你玩得开心。”
祝福温馨悦耳，楼��却没再说些什么，他戴上眼罩，在以天计的长途跋涉中昏昏欲睡，嘴角和脸颊仿佛有一点温热一触即离，轻柔的又好似是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