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涯
“昨夜已经飘了几个小时，”贺羽真却是在看楼��，眼睫半垂，让人瞧不清其中的情绪，但语调还是一如往常，“现在么，踩下去能没过脚踝。”
楼��一愣，这才明白还不到八点钟，客厅因为外面厚厚的雪不减明亮，他点点头，那是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时候下意识会做出来的反应。
贺羽真说外面的雪，楼��在考虑要不要说下去看看，余光瞥见了那箱烟花，要说的话一转弯：“如果今晚继续下雪，是不是不能放烟花了？”
他犹豫了下，不清楚这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但他没有掏出手机去搜答案，楼��对放烟花提不起兴趣，不过是不愿因为风雪扫了朋友的兴，听他们失落地说“算了”。
贺羽真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连帽卫衣，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戳戳楼��的肩膀，笑了下：“别担心，不会有影响的。贴对联吧，别等赵淇了。”
楼��也回了个微笑，颔首说好。
与贺羽真的合作还算默契，大概是有两人在学校里分到同一个值日组，一起打扫的基础在，贺羽真找位置固定，楼��撕胶带并粘好，两个人忙忙碌碌，从门口移到房子里，更多时候安安静静。
贺羽真不动声色地微微低头，嘴唇碰到了楼��松软的发丝，闻到了气味偏淡的洗发水味儿，他装得再正经，可视线不老实，在楼��一无所知靠近时试图溜进毛衣领口里，窥探那小片皮肤。
“是贴歪了吗？贺羽……”
楼��有点不确定，想对比两边的高度，他向后靠的动作太突然，撞到了人，本想离开，余光捕捉了贺羽真匆匆撤离的目光，楼��一顿，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追了上去，眉心一蹙以表询问。
贺羽真沉默，他不笑时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随意，7458叽叽喳喳说幸灾乐祸的话，贺羽真统统忽视，喉咙滚了滚，面上却让人看不出什么：“怎么？”
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可好似又挟着陌生的温热呼吸，楼��的眼神咣当一下，从贺羽真漆如点墨的凤眼落在薄唇上，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应该要假装没看见的，也好比现在两人之间过于冒犯的距离。
“是不是贴歪了，”楼��自以为自然地往一旁挪，“你看。”
贺羽真没拆穿他的不自在，后退一步看了两眼春联：“是有点儿，楼��，你看着，这样行吗？”
楼��捏着胶带卷，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紧张，现在悄悄松了口气，定定心神说：“再稍微向上一点点。”
方才的默契消散，安静地令楼��无所适从，他有心想道歉，但又迷茫于找不到合适的道歉理由，而且，楼��的眉心皱起，他总觉得那个瞬间贺羽真是有话想对自己说，至少贺羽真的眼睛是这么告诉他的。
贺羽真忽然轻笑了一声。
楼��闻声抬起头时脸上的凝重还在，贺羽真挑眉示意他去看：“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胶带都贴我手上来了。”
嗯？楼��慢半拍地找过去，那隐约瞧见青色血脉的手背上正贴着两三片胶带。
“抱歉……”
贺羽真自己揭了：“不喜欢这对联？可你再怎么喜欢我，我也不能留下来粘在你家门上啊，楼��，我很怕冷的。”
什么！什么喜欢？
楼��一副强装听不懂但惊恐炸毛的样子。
贺羽真冲他打了个响指，笑道：“回神了，和你开玩笑呢，又当真了？”
可是，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吗？
“我……没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若石头砸进平静无波的湖里，现在要说些什么话？楼��怔怔，好像说什么，回答哪句话都不对，他卡了壳，憋到最后抿紧嘴唇摇头，虽说之后再没有出错，但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楼��悄悄看了眼那往厨房走去的人，他认识贺羽真时间不长，可也算是稍微了解贺羽真，这人说话往往真假掺半，楼��分不出来哪句真哪句假，刚才也是。
若换做别的事，以楼��的性格不会往深处里想，但这涉及到了感情。
为什么贺羽真会说那句话？是真的在开玩笑，还是因为别的？楼��学得再好，很多方面还是懵懂的，这是他天生的缺陷，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喜欢一个人对于勉强拥有喜怒哀乐的楼��而言太超纲了。
楼��坐在沙发上，拧着眉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他知道讨厌是何种感觉，但喜欢……我喜欢贺羽真吗？我应该不喜欢，不对，我不觉得贺羽真讨厌，我是喜欢他的……也不对，不讨厌可以等同于喜欢吗？
贺羽真从厨房出来时拎着热水壶，便见楼��不知在想什么，漂亮的脸紧紧绷着，如临大敌仿佛遇到了解不出的难题，他脚步一顿，随意瞥一眼摊开的试卷，没直说，倒了两杯热水，坐下后才意有所指道：“难倒了？有时候别自己憋着，可以问问别人的想法。”
楼��闻言，蹙紧的眉间倏地一松，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对。”
“很好，”贺羽真勾起嘴角，靠着沙发背一扬下巴，“是什么题……”
话未说完，楼��轻声喃喃：“当局者迷，我确实该多参考别人的看法。”
不过，楼��极快地看了眼身旁的人，贺羽真算作当事人之一，他的说法没有意义不做参考，只有去问赵淇了。
他自我开解比较成功，贺羽真等了会儿，没等到楼��拿着卷子和自己讨论，却听见了敲门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赵淇扯着嗓门在喊楼��。
贺羽真略感不快，长眉一压，紧接着却见方才还有些恍惚的楼��站起来，在那道去开门的背影竟然能看出一点儿的愉快，贺羽真以为自己看错了眼，7458看热闹不嫌事大：【此情此景令我忽然想起来几个成语，咳咳，欢呼雀跃迫不及待……】
【闭嘴滚。】
说话间，楼��已经开了门，赵淇笑嘻嘻说新年好呀，楼��一眨眼：“今天是除夕。”
“哦，没事儿，那我明天再说一遍，”赵淇脱下外套换好鞋，开始撸袖口，“都让让，赵大厨来了……姓贺的你怎么来这么早？我靠，都贴完了？”
贺羽真正在盘算着给赵淇找点儿事情做，信口：“贴对联还得等你过来？你好有集体荣誉感啊，赵淇。”
楼��站在一边儿，对两人随时随地吵起来感到不解，嘴唇张张合合几次，最后说：“你来得也很早，我的意思是，你今天不需要帮家里……”
赵淇立即去看楼��：“不用，我爸不在家，我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我睡沙发，我喜欢睡沙发。”
楼��温柔地笑了：“好啊，我们可以，守岁。”
“太好了，楼��你真好，和你做朋友是我这一年最幸运……”
他像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一箩筐的话说个没完，贺羽真没兴趣，他探身去拿那套卷子，想知道楼��刚刚在烦恼什么。
楼��的眼神在贺羽真身上一掠而过，他对赵淇说：“你来看看那条鱼。”
赵淇自然是无所不从，他跟着楼��去了厨房，门被楼��关上时也没多想，但听楼��小声道：“赵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盆里的鱼还活蹦乱跳，赵淇第一次接受到楼��的询问：“你说。”
楼��凑近一点儿，莫名感到了紧张：“贺羽真，他说我喜欢他……”
赵淇瞪大了眼：“操！”
第225章 本世界12
一个字掷地有声, 吓得楼��后退两步，抬手摸了摸耳朵，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厨房地方小, 又堆着菜，赵淇在狭小有限的空间里来来回回走了两步，咬牙切齿：“姓贺的……”
5488终于看出了任务对象的不对劲, 它拦住自己的宿主：【你先冷静。】
好在赵淇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他有个大优点就是听得进话, 尤其是自家系统的话，他及时住嘴, 在心里狂骂贺羽真做事真不地道，这不是给自己下绊子还能是什么？一个路人甲而已，有必要和自己争来争去？
楼��不明白赵淇为什么会生气, 他放下手, 轻声问：“这句话是有什么问题吗？其实我还没有说完。”
赵淇一扁嘴, 嘴角扯出个悲伤的弧度：“问题大了去了, 楼��，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我他吗的玩不过他这个x, 承认技不如人现在也只能甘拜下风，祝你们以后……”
这都要把长长久久永结同心吐露出来了, 急得5488狠狠撞了他一下：【你个傻x快闭嘴！】
赵淇的话戛然而止，楼��一顿，等了几秒确认他不再继续说下去，自己这才慢吞吞开口：“赵淇，我本想问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嗯，就是我喜不喜欢他的问题。”
5488一个激灵，它在宿主的耳边说：【你问他，是指哪种喜欢。】
赵淇还在难过即将到手丰厚的奖励竟然飞了，他失落地照说一遍。
闻言，楼��那双漂亮有神的眼睛里闪过疑惑，看来喜欢也有种类……楼��一抿嘴角，诚实回答：“我不清楚。”
【快，快问他，】5488恨不能自己上阵了，【是只喜欢贺羽真吗，那喜不喜欢你？】
这次楼��听了，神色只剩下震惊之后的茫然，但这次他还没能想到如何回答，贺羽真却拧开了厨房的门。
他一眼看见了头抵在墙上、生无可恋的赵淇，而楼��半靠着橱柜，听见声响懵懵地望着门口。
贺羽真原本没打算偷听，不过赵淇那声“操”的嗓门太大，摆明了有问题，7458又是个八卦的话痨，紧贴门板偷听一圈，实在憋不住将全部和宿主分享。
贺羽真这才清楚自己的调.情话，在楼��那儿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不过他并不准备解答楼��的疑惑，现在在这关头打断，是防止楼��被赵淇死缠烂打，稀里糊涂点头说“也喜欢你”罢了。
他这人心眼小还霸道独裁，一旦认定下来只有独占的念头，那些楼��不懂的、没有接触过的，他可以教，贺羽真容不下别人插手。
贺羽真啧一声：“你刚刚怪叫什么呢？”
赵淇觉得自己倒霉死了，如果没有贺羽真，他早就俘获了任务对象的芳心，哪里像现在，处处慢这个新手一步，赵淇浑然已经忘记早到楼��身边的人也不是他，他心里再懊悔，也知道胜负未定，冷哼道：“你管我，我尿急。”
两人对视一眼，顾及到楼��还在一旁候着，皆是没有发作，赵淇越过贺羽真时故意不客气地撞他，贺羽真没把他放在眼里，替代他迈进厨房，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惊醒了神游的楼��，他待在这里有些久了，丝丝缕缕的寒意令他打了个颤，楼��神思混沌，察觉到贺羽真的眼神安静地落在自己身上，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如果贺羽真听见了，自己应该要实话实说，可为什么感觉有些难以开口……
贺羽真一直没有说话。
7458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场面，绕着楼��飞着一圈又一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楼先生他这么心虚，你说，这心虚是因为怕你误会他和赵淇在背后蛐蛐你，还是因为有了秘密，关于你的秘密？不过呢，我们已经清楚他的来历，以后一些玩笑话你还是少说吧，楼先生可是那种别人说他有病，都会相信的人……怪了，他会心虚，当初不会反驳辩解吗？】
心虚的楼��等了又等，礼貌询问：“你来……”
“帮忙择菜，”短暂的沉默里，贺羽真已有了决策，他看着楼��为了岔开话头苦思冥想的样子，眼底多少带了点儿笑意，“楼��，你要不要去收拾下茶几？我们去客厅里择，待在厨房影响赵大厨发挥。”
楼��点点头说好，转身的同时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又听见了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贺羽真瞥了眼7458，小球刚才叭叭说了一大通，竟然没被宿主勒令闭嘴，此时高高兴兴地跟上楼��做传话筒：【是徐老师。】
不久前楼��在医院门口的那通电话犹在耳边，贺羽真丢了手里的发黄的菜叶子，随便拿了几把菜去客厅。
楼��正好接通了电话，见他出来一怔，攥紧手机几步走向阳台问好，7458一一转述：【徐老师问楼先生在哪儿过年，提到了他的父母，徐老师不会是想家访吧……他在犹豫哎。】
一人一统对楼��的犹豫有所预料，毕竟要圆一个谎言需要撒无数的谎，虽然楼��并非出自主动与自愿。
贺羽真差不多摸清了楼��的心思，他也想清楚知道楼��在他的世界里，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楼��并没有摇摆太久，外面依然阴云密布，有几个孩子穿着棉服在堆雪人，咯咯的笑声传达着喜悦，楼��闭了闭眼睛：“家里的事，老师，我可以不说吗？不过老师可以放心，贺羽真和十班的赵淇在我家里……是的，会一起过年，所以谢谢老师，不过去了……”
贺羽真不紧不慢掐菜叶，等到阳台的人挂断电话走过来，才笑着问：“谁的电话？叔叔阿姨的？”
知道他是指自己的父母，楼��摇头否认，将贺羽真的动作记在心里，慢慢说：“是徐老师。”
贺羽真一挑眉：“提醒我了。”
“什么？”
“拜年啊，虽然转来咱们班没俩月，不过徐老师挺照顾我的，新年是得问候两句。”
贺羽真身边的沙发一沉，知道楼��坐在了自己身边，那双他格外关注过的手择菜，贺羽真眼尖，视线在手腕内侧来回游移扫视，他觉得楼��怎么这么会长，处处都合他的心意，连颗不起眼的小痣也能令自己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楼��，我……”
卫生间的门嘭的打开，赵淇满脸古怪走出来，贺羽真还算温和的神色瞬间冷了。
赵淇没理他，盯着楼��几秒后，长叹一口气：“楼��，刚才是我和你的秘密。”
经过贺羽真的打岔和徐老师的一通电话，楼��都快忘了，他闻言顿觉手脚放哪儿都不对，竟心生一点儿的悔意，唉，或许不该去问赵淇的，也许是我的问法太直接，楼��抿了抿嘴角，委婉道：“没关系，我想我可以自己找答案。”
“可以什么啊，”赵淇故作的镇定被着急替代，他上前两步，“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你都告诉我了，一定来找我商量啊，你就当我是军师！”
楼��还没有表示，贺羽真扑哧一笑，他顶着赵淇的怒视只笑不语，赵淇猛地一拍茶几，逼近贺羽真：“你有意见？”
“哪敢啊，”贺羽真笑得凤眼弯着，“今天的年夜饭还得靠赵大厨，军师就军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