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荆榕拉着卫衣雪坐下,态度十分好地给他递筷子递碗:“卫老师多吃,我给你赔罪。”
卫衣雪已经完全气不起来,跟他挤在一张小桌边,熟练地拿好小菜,只等开吃。
葱爆羊肉,就讲究一个香,葱选最水灵,最无辛辣的海西大葱,羊肉选最无膻味的,没有其他的秘方,就讲究一个猛火爆炒,滋味十足,入口都是滚烫的,羊油都炒得融化,铺在粒粒分明的米饭上,香得人头也不抬。
卫衣雪迅速吃掉了三碗饭。
显而易见,荆榕不在的这一阵里,他一直也没想起来好好吃饭。荆榕等人吃好了,结完账,这才拉着卫衣雪离开。
冰城天气好——这个好字是在他二人意义上的。这个世界里,荆榕是头一回来冰城,比起琴岛的烟尘、海风、水洗旧的街道,荆榕显然也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冷也爽利,风也爽利,大风雷震般刮过城镇与荒野,人也精神许多,辽阔许多。
两人精神着,在街上溜溜达达地走,聊了一会儿他们的新生意,随后就到小洋楼前了。
他们三人住得也不远,不过也都是分开住。荆榕还没去看他住的旅馆,卫衣雪领他去看,在临街天桥边的洋人旅寓中,地方很宽大,足有两层,第二层还备了打字机和稿纸。
一楼朴素很多,简单一张大床,一个柜子。
时间已晚,卫衣雪瞥了荆榕一眼,咳嗽一声:“那你先休息,我回去了。明日早晨来钟表行,有要事给你们听。”
“好的长官。”荆榕对他行了一个军礼,随后歪着头,手插着裤子口袋,对着他笑。
他不再西装革履,一件白背心,一条西裤,外边一件衫子,之前冷静锋利的人,倒显出几分利落的痞气,“我绝不因为私情而耽误任务,卫老师,请你放心。”
卫衣雪一刹那顿了顿,本想要说些什么,又变成了轻咳,握拳在唇边掩盖了一下,声音仍旧冷酷,绝不夹杂私情,“我没说这个。要是房子里不够暖,我那儿有多的炉子和炭,白天来拿。”
“好的卫老师。”荆榕对他眨眨眼。
明明连彼此的身体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这一番再见,却不像是再见了,反倒是像重新认识。这样的感觉比在琴岛时还要不同一些——可具体哪里不同,卫衣雪也说不上来。
荆榕的打工态度十分良好,卫衣雪一离开,当夜他就研究起了钟表铺子的详情。研究了一夜后,结论是修钟表这件事实在是太简单了,他和626有大把时间可以摸鱼,还得有时间补小秦兄弟一次葱爆羊肉,不能让人家觉得,三个人一起做事,他跟卫衣雪厚此薄彼了。
联络站初期的事情主要是跑来跑去找人,传消息,再就是盯着几个要紧人员的动向,必要的时候,就要杀。这样的工作,起初是十分无聊的。
秦逸更擅社交和演戏,他混进棋牌局,跟好几个局长督长之流成了牌友,白天笑呵呵打牌,晚上关起门来苦练牌技,励志成为雀神。
荆榕离开了商场,反而惫懒起来。
他也不怎么和政界、外人打交道,而是研究起了卫衣雪收在仓库里的那一屋子火器。
荆榕擅长改装,且对机械动力很有研究,卫衣雪有好几把废弃淘汰的枪,被他拿来改了改,装成新的,一改就是几天几夜,白天也坐在半地下的仓库后面,只点一盏灯,黑灯瞎火的。
想活动的时候,就出来买一根烟囱面包,滚烫甜脆。晚上,三人再凑在一起吃饭。
一群人百无聊赖,南边的消息不断地传来,琴岛的消息忽而变得十分遥远,除了琴岛小报上的小说还在更新,剩下的消息就是莫小离和九姑娘的家书,每月一封,告诉他们生活如常。
政府上,旧的人死了,新上来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直、奉、皖、桂的闹剧还在继续,火烧遍地,反而他们的日子显得更远:联合寒地人做事,收集情报,联络专员,将冰城也变成他们自己的地盘。
“要我说,这人就该杀,剁碎了喂狗。”夜晚,钟表行的暗藏里,秦逸看完最新的联络情报,怒气冲冲,大声拍桌,“看他干得都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勾当?还敢从两湘跑来这边,是想找这边的人寻求庇护是吧,荆兄你说,是不是!”
荆榕十分赞同,也进行了拍桌:“是。”
“我先一枪干爆他狗头,在几刀把他剁碎了喂狗,荆兄你说该不该!”
荆榕鼓掌:“该!”
他们讨论的是一个从两湖往外逃的军官,工会罢工时便火烧工厂,死了不少人,现在各界都在追捕他,而他刚逃出直隶省,准备来投奔藤原人。此人手中还有一张南部工会核心政要的名单,是他准备带去投诚的投名状。
626凌空拍桌,表示自己跟一个。
两人一起盯住卫衣雪。秦逸热血沸腾中。
卫衣雪往下压了压手,表示低调:“先不能杀。”
下一句是:“要杀,就将他那一伙人全杀了,以平民愤。”
他露出思索的表情。
秦逸和荆榕对视一眼。
秦逸只花半秒就恢复了冷静:“真的给我们杀?上面准吗?”
荆榕沉默不语,专心看卫衣雪表情。
卫衣雪:“杀。”
他没有提准不准的事,荆榕比了个口型给秦逸:“上面多半是不准的。”
这就算是第一个真动手的任务了。
秦逸:“靠——这也行?这太夸张了吧?”
卫衣雪的激进,组织里其他人早已有所耳闻,秦逸叫唤完,立刻又自如地切换了模式:“一共几人,消息需要我再去确认一遍吗?”
不论怎么说,荆榕的性子和秦逸的性子,竟然都十分离谱地合上了卫衣雪的带队风格——其他的事情,他们也不太关心,总之卫衣雪说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荆榕则问:“几点杀?”
他需要腾出一点休闲的时间用来改稿。
卫衣雪又思索了一会儿,拉秦逸看火车班次表。
荆榕百无聊赖,抱着枪,在一旁偷吃豌豆黄。等卫衣雪和秦逸讨论完,他再过来看一遍安排。
消息是不用再确认的,火车班次、地点都很清晰,他们要在火车开进站前动手,而且要挑晚上。秦逸负责后勤和放哨,卫衣雪和荆榕进去杀人。
地点不远,那段火车途经江上,过江前,火车要开入小站换链条,大约有六七分钟的空缺。
“换链条时混进去,我没有联系那边的人。”卫衣雪说,“我信不过他们,所以我们这边的难度要大一些。”
荆榕说:“没问题。”
卫衣雪看着他,有些迟疑:“你会使枪吧?”
这不是疑问而是确认。荆榕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谨慎的答案:“我还是用棍子顺手。”
卫衣雪思索一番后,说:“恐怕棍子是带不出去的。你挑挑别的。”
——他觉得荆榕虽然身体强健,却可能不会很擅长动武,但这件事是这样:毕竟还有秦逸这个更不擅长动武的人,要上也只能让自己的小情人上了,在卫衣雪的观念里,荆榕只要能保护好他自己就行了。
此前卫衣雪行刺,也都是独来独往。他实在很不放心荆榕的人身安全,几乎想要再找其他地区借个人来保护他,要不是这样实在是太离谱了,他也不会放弃。
“那卫老师借我点装备。”荆榕指了指秦逸,后者刚拿到卫衣雪新批的腰带扣枪,正狂喜万分。
卫衣雪:“行,你跟我上去挑,昨天刚运来的新鲜货,有你能用的就拿着吧。”
卫衣雪的“上去”指货仓更上面的小阁楼,楼梯窄小,几乎垂直,只能挨个爬上去。两个成年人挤进这样小的空间,几乎就是面对面了。
荆榕看了一圈地上的武器装备,又看一眼卫衣雪:“卫老师带什么装备?”
卫衣雪拉开外套给他展示:藏在怀中的一把枪,随后是腰间和腿间几个绑带,绑着小刀和其他弹药物资。少而精悍。
荆榕说:“那我跟你一样。我替你们背弹。”
就是说话的功夫,荆榕已捡起一条装备带,往里填了弹药,顺手挂在了肩上。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又利落。
卫衣雪抬眉盯住他。
荆榕反盯住他,一脸坦然:“您好。”
卫衣雪又盯了他片刻,还是觉得此人或许暴露了几分身手的深浅,但他也没有证据。
第204章 致命长官
这个年代的火车极慢,跑得快点的小孩都能上来,不过这趟车严防死守,是专列,上下前后都有重兵把守,而且多是配备武器的藤原人。
卫衣雪这边一共就三个人,自然不会硬上。一行人提前三天踩点,在跨江铁道附近设下了绳索和船只。
“这桥得有三四十米高,我们还能逃走用船?”
秋日,正午,一行人蹲在烈日底下,被晒得满头是汗。秦逸是完全没有功夫的人,单蹲在悬崖边就已经犯哆嗦了。
卫衣雪说:“不用船,船只给他们转移注意力。我们选比较文明的方式,坐车走。”
“你是说你上车杀人,杀完人还要继续坐那辆车?”秦逸被震撼了。
卫衣雪吹了声口哨,从兜里摸出一张车票来。始发站在北关,终到站为冰城,是特殊邀请票。
“高级官员专列,我靠,这你都能弄来?”秦逸拿来仔细核对,确认真假;他确认不了,又递给荆榕看了一眼,荆榕说:“是真的。”
秦逸心潮澎湃:“太厉害了!”
荆榕继续鼓掌。
两人组成了一个没有鲜花但有掌声的激动场景,卫衣雪眉目深沉,表示低调:“我的车厢和那几个人的位置相隔三节,到时候我需要人帮我断电,还有从上方接应。你怕高吗?”
卫衣雪看向荆榕。
荆榕说:“或许还行。”
卫衣雪又凝视着他。
626要忍不住吐槽了:“过于谦虚了啊兄弟!”
荆榕开始打包票:“我可以。”
卫衣雪说:“那你下去钉绳索,我看着你去。”
秦逸吓得根本不敢靠近悬崖半步:“荆哥,底下就是江水,你要是摔下去了,可千万记得往水里跳,可别砸在岸边了,到时候没有全尸……”
荆榕:“。”
荆榕将外套扔下后,牵着绳子往下吊,很快就在合适的地方扎好了绳索钉,便于之后他们往下放船。
这具身体虽然被取消了他一直习惯的设定,但保留了荆榕进入世界后本身的强度:敏捷,平衡,力量都远胜其他人,除了因为长期缺乏锻炼而导致的不协调,其他的运动素质还是在线的。
荆榕很快放好钉子上来了,也没要卫衣雪和秦逸帮忙,自己腰间一根绳索,攀着墙壁上来了。
卫衣雪的凝视很快又降临到他身上。
荆榕举手表示无辜:“卫老师,我之前一直不叫保镖,也是因为我本身也会两招。”
卫衣雪仍然凝视着他。
626:“你老婆看你像正在看一块红烧肉。”
荆榕说:“红烧肉在这个时候听起来不是很美好。”
626:“那豌豆黄。”
荆榕想了想,居然同意了:“那就豌豆黄。”
至少清甜可爱。
卫衣雪的心思自然是不会向任何人说的,不过荆榕知道,这人恐怕又想出了几个用人的场景 。卫衣雪是很知道怎么调动人的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