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荆榕煎了几个蛋,切了几片火腿,又煮阳春面。给卫衣雪的菜煮得脆生生,蛋要刚刚好的溏心蛋,给自己煮的则更老,更柔软。
“九姑娘送来的辣酱,尝一尝。”荆榕说。
“九姑娘”也是他小说中的一个人物,是为机灵能干的厨娘,跟武馆师父是相好的。
卫衣雪:“真有九姑娘? ”
“自然。”荆榕勾起唇,“你一回来更好,刚好给他们两位备婚。”
卫衣雪脚跟脚地贴在他身边:“快说说,莫师父那性子,是怎么讨上相好的?”
626此时悄声出现:“兄弟,我就说,你老婆是爱听八卦的。”
“我写了,稿子就在那,不过现在就可以讲给你听。”荆榕在腾腾水雾中,摆盘放好,一碗推给卫衣雪,卫衣雪已经坐下来只等开吃,听得全神贯注。
“说是那天小花吃坏了肚子,痊愈后也食不下咽,只想吃家里的甜酒蒸鸡蛋。小花她父母还在的时候,好像是南边迁过来的,莫师父病急乱投医,就去找南边来的厨子请教,问着问着,遇到一个馄饨店的九姑娘,说她会做,做了给送过来。”
“啊,这段我知道了。”卫衣雪已经是骨灰级粉丝,对出现在正篇里的剧情如数家珍,“是八月的连载中,搬来院外的馄饨店,是一对兄妹,男的叫九兄弟,女的就是九姑娘,我们都在猜她们的身份呢。”
“书里身份还在想。”
荆榕夹了一筷子辣酱去卫衣雪碗边,“尝一尝。要是太辣就放着给我。”
九姑娘的辣酱做得油润爽口,辣椒切成丝,加芝麻和花生碎,劲辣之余又带着韧性,甚至尝起来像牛肉丝。
面是荆榕现擀的,二细的切面,汤很清澈,另外再盛一碗汤出来,里边是从汤底里捞出来的碎肉鸡骨,吃下去只剩下舒服,只有一个字:香。
卫衣雪说:“娶妻当娶荆公子。”
他拿起勺喝汤,吃得很快,动作却仍然优雅。
荆榕不怎么吃,只坐在他对面,目光垂下来,安静地看他:“不是已经娶了?”
他带着微笑,可卫衣雪只想到自己离开两年,眼前这个放在心尖上的人,风里雨里等了他这样久,而自己不能相陪,只剩下愧疚。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筷子放下来,没吃完的面都不要,过来坐在荆榕膝头,往他怀里靠,一边靠一边亲他:“已经娶了,哥哥。我这辈子都不走了。”
实则荆榕只是说句玩笑话,没想到却被卫衣雪这样心疼,意外之余,也从善如流,闭着眼接受了卫衣雪的主动亲吻。
“走也没关系。”
一吻方歇,荆榕说得凝定安然,“以后你走哪里,我去哪里。”
一碗面很快就吃完了,饭碗搁在桌子上,两人也不动,就贴在一起说话。先聊着房子里的小变化,又聊荆榕这两年的生活,虽然是久别重逢,但气氛竟然和从前不一样——多了许多孩子气,好像他们不是陌路相遇,而是从很小的时候就亲密无间,不分你我。
从琴岛聊到冰城,又从冰城聊回琴岛,他们没有聊家国大事,而是说着家事,今年的雪不大啦,琴岛夜里凉不凉,房顶的雪怎么扫啦……等等。
卫衣雪没管还撂在门口的行李,他起身去窗边,看望他的小茉莉花,无意中扫过书案,见到荆榕桌前还放着打字到一半的底稿。
“还没写完,明天再写,别站窗口跟前了,风凉。”荆榕说。
卫衣雪说:“哥哥原来在写稿子。”
荆榕笑了:“要是知道我写稿时你能回来,我日日夜夜写。卫老师。”
“你写,我想在旁边看。”卫衣雪说。
他路上奔波,作息不定,这会儿也不是一定要睡,只是想要和荆榕一直醒着,守在一起。
卫衣雪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书桌,将他惯用的钢笔和放着顺手的茶杯,都理好放在好拿的位置上。随意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拿起来抖了抖,又去卧室里拿了一件新的,替他挂在身后的衣架上。
荆榕有些意外,想了想后,也同意了:“也好,这会写完,明日睡一觉,再带你出去玩。”
他们聊得太久,聊到嗓子都有些干涩了,天微微白了。
卫衣雪将窗帘拉上,点了一盏灯,推着荆榕在桌前坐下——荆榕抬头看他,卫衣雪勾唇一笑。
小说里“陆先生”以书杀人,写作时只喜欢家中黑漆漆一片,点一盏灯,这些都是荆榕写的细节,卫衣雪已经倒背如流。
荆榕低声说:“两年不见,卫老师反而更了解我。”
卫衣雪也压低声音说:“可哥哥身上还有好多地方,怎么了解都了解不够。”
荆榕看着他说:“卫老师这是在说荤话?”
卫衣雪瞥他一眼,那意思是不然呢?
荆榕一本正经说:“我这人正人君子,卫老师不要拉我作色中恶鬼。”
卫衣雪说:“不拉你,等你写完,再做色中恶鬼。”
他端了茶,就在荆榕身边坐下。
荆榕今天赶稿子,并不全为了报纸上的刊载,沪城的印局邀请他出一册书,其他的内容都已经准备好,但是要交三篇序文。
卫衣雪倚在荆榕身边,看着对方的来信:“因‘一双草木’的趣味小说实在太受欢迎,实在想请作者本人作序一篇,另外两篇,作者可自行定夺,作者认定,皆可提笔。”
荆榕今天就在写这个序,他本来对出书这件事兴味索然——他一向是个管杀不管埋的性子,做书和写书是完全两回事,层层审校和改动都是他顶烦的事,但对方编辑态度极好,这本书意义不同,兴许到老了,还能留作纪念,他于是就应下来了。
稿酬不高,三千银元。且要上市三月后支付。对这个世界的荆榕来说,就是茶水钱了。
另外两篇序书还没找,荆榕说:“卫老师,刚好您来,您看……”
卫衣雪轻咳一声:“可以。”
他原来在琴岛时,人人都知道他家学好,是学界高门,自己写书出文集,想请他作序的人都要踏破门槛。但人人也知道,卫衣雪从不给人作序,次次都推脱自己年纪小,辈分低,不能作序,实则就是很珍惜自己的文墨。
荆榕说:“给卫老师两千元辛苦费。”
卫衣雪说:“我轻易不给人作序。”
荆榕开始讲价:“三千元辛苦费,加一次床上服务。”
这可已经是将出书的本钱都赔进去了。
卫衣雪端着花茶,正在啜饮,听完猝不及防咳嗽一声,随后很快将杯子放回原处,正色说:“给我做一次烤鱼。”
荆榕还要开口,卫衣雪知道他要说床上服务的事了,赶紧捂住他的嘴,又将钢笔塞进他手中:“好了,快写吧。”
两个人打闹一会儿后,荆榕终于开始安静写作,卫衣雪不打扰他,灵巧得像只猫,一点声音都不发出,就在旁边看着他写,眼底神情是很喜欢。
并非执意陪他,是卫衣雪自己也很喜欢呆在他身侧,哪怕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闲时起身去泡两杯茶,往其中茶里撒一把咖啡粉,再放回桌上,两人一起喝,倦了就拿一本书,躺到一边的摇椅上,靠着炉火看一会儿,看完就睡去。
中间荆榕几次起身活动身体,在房间里踱步,踱到他身边,就低头俯身,亲他几口。
窗帘很厚,还是之前房主留下来的洋百花布,北方这样亮和直射的天里,窗帘一拉,家中浑如黑夜一样,已经是不晓晨昏,好像连时光都停止了。
只有一瞬间也好,这一瞬,连卫衣雪也生出愿望,想要这一刻永恒下去,不如了却红尘纷扰事,拉着荆榕去山中隐居,两人就这样逍遥此生,一辈子不分离。
第200章 致命长官
荆榕写到中午,一篇序没写完,但完成了半篇,剩下的部分,撂笔等明天写了。
窗帘还是没拉开,他搂着卫衣雪上房间里睡去了,一觉睡到傍晚,随后又搂着卫衣雪起床。
冬天冷,被窝外边是凉的,卫衣雪在寒地时,零下二三十度照旧晨起晨练,回了琴岛却赖着不想动。直到荆榕在被子里帮他穿好衣服,他这才肯晃晃悠悠起身。
今日武馆的孩子们照常训练,年纪最大的赵小义已经承担起了师哥的责任,立在一边帮忙盯动作,莫小离则在维修一个被打散架的木武童。
卫衣雪出现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一眼认出他,大叫着扔下手里的沙袋飞扑过来。
卫衣雪一手拎一个,含笑对院里愣住的莫小离说:“莫师父,我回来了。”
莫小离一动不动呆在原地,继而跳起来大吼一声:“好!好!卫老师回来了!”
“昨夜已经回来过了,进房看了一下孩子们,不想吵你们睡觉,就先去对面睡了。”卫衣雪说,“我过来说一声,我和荆公子买菜去,晚上大家一起吃饭。”
“好!好!卫老师,荆先生呢?”
“他刚起。”卫衣雪说,“我动作快一点,先下来见你们。他今天要烧鱼了,还问你们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想吃肉,红烧肉!红烧肉!还想吃那种白白的粉丝……”
“想喝上次荆先生带的茶……”
卫衣雪一听,就知道他不在的这两年里,荆榕必定也经常下厨掌勺,给孩子们添小灶。琴岛虽然物产颇丰,但鸡鸭肉仍然算十分昂贵的东西,武馆的利润又很微薄,不到年节买不了几次。
卫衣雪说:“真新鲜,我都没尝过,正好跟你们一起沾沾光。”
“卫老师可别这么说,您想吃什么,我天天给您做。”身后传来荆榕的声音,他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下楼了,就站在卫衣雪身后。
他一笑,卫衣雪就回头,朝他走过去,吩咐了孩子们好好练功,随后和荆榕一起往街上走。
莫小离继续修木武童,激动之余,突然又想起什么,跳起来说:“荆先生,我昨天订了豆腐,在武德饭馆。”
他的声音非常激动,荆榕说:“知道了,我跟卫老师回来时去拿,顺便请九姑娘来坐。”
莫小离嘿嘿一笑:“那就拜托荆公子和卫老师了!”
从前顺路拿豆腐这种小事,他们是不敢麻烦荆榕的,但这两年里,这样熟悉了,也知道再客气就是生分了。他们渐渐觉出荆榕这个人,竟然正是面上这个性子,淡而凉,却也是真心。
卫衣雪走在荆榕身边,思考了一番:“你们在打什么机锋?”
荆榕笑了,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头发,替他摘掉发间的碎雪,“卫老师听不出来?你这个能做主的人回来了,有你和我去请九姑娘来吃饭,礼数才算到位了,莫师傅才好意思提亲。”
卫衣雪说:“原来是这样。”
荆榕说:“我原先想说我们家代为提亲,但莫师父不肯。”
荆家不论是家业,名声都还是太大了,莫小离不敢承他的情,更怕卫衣雪跟着一起承情。莫小离平常爽快直率,正事上却考虑仔细,荆榕也就没有主动提这件事。
卫衣雪说:“没事,包在我身上。”
“你近日忙么?”卫衣雪跟荆榕并肩在雪路上走着,问他。
从前荆榕一周里能抽空来两三次,已经算是很闲了,这次他回来,荆榕一天一夜了还在,卫衣雪也担心这个人回头,又要要背着自己日夜辛苦。
荆榕说:“不忙,不像以前忙了。将军离京那件事里,我认识了不少靠谱的大老板,已经将一部分事转了出去。”
还有一个原因是,在商会的联合下,藤原商人的利润已经被挤出了岛外,渐渐地,藤原商人也对琴岛这片地方有所忌惮了。近期藤原人的关注点更在三省的铁道资源上,为此不惜派人暗杀,只可惜未果。这也更给了东国本土商人更多机会。
卫衣雪是听说过三省的铁道在打价格战,但不知道荆榕是否参与,又参与了几成,或许荆榕的急流勇退,也和他一样,只是隐姓埋名而已。
不过卫衣雪不问他,就像荆榕也不问他一样。
两人肩并着肩往前走,又逛到大戏院。最近两年里,琴岛的戏班子也换了人,新人他们没听过,也不认识。
卫衣雪说:“我不认识也就算了,荆先生也不认识,可是太奇怪了。”
荆榕说:“不奇怪,卫老师不在,看其他人有什么意思?”
他说得很坦荡,卫衣雪心又软了一下,轻轻伸出手,勾住他指尖:“那我陪你去看。”
“是卫老师想看,我就陪卫老师去。”荆榕说。他一向不爱听戏,觉得相声比戏有意思,只可惜琴岛人性情闲散舒适,讲起相声来少一些损劲儿,听来听去,够意思的还得去京城天桥底下,或是劝业场听。但琴岛的话剧社却空前地繁荣,排出了不少好戏,甚至名扬出岛,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