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孩子又看了他几秒钟,随后不再说什么,他低着头,换了个方向走去。
荆榕叫住他:“稍等。”
孩子于是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离得近了,他鼻梁上的那枚创可贴更加清晰,仔细看,他的眼角还有一点淤痕。只是快要散了,不明显,只变成了眼角的红印。
荆榕说:“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又盯了他一会儿,没什么表情说:“时玉。”
“时玉。”荆榕咀嚼着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一个人回家吗?我送你回家。”荆榕说,“太晚了,在外面不安全。”
时玉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你看起来比较不安全。”
荆榕说:“是吗?那我改请你吃东西,可以吗?”
他说得很随意,神情也绝不勉强人,时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的视线落在沿街开的一家面馆里。
这是一家很火爆的面馆,放学后的家长孩子要是没有其他着急事,就在这里解决晚餐,小店里烟火缭绕,香气四溢。
时玉盯着他,似乎还在消化发生的事情。
一个陌生男人在路边翻墙,而他路过劝止了,随后这个男人要请他吃饭。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都是一件爆炸性的奇遇。
时玉注视着荆榕,不知道在想什么,荆榕说:“我不是人贩子,请你放心。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人,请你放心。”
时玉又开始打量他。不论在哪个世界,他都有一双奇异的冷静的眼睛,好像能看破一切谎言。
他的确没有感受到谎言的气息,而且他不屑于保持过分的警惕,于是时玉跟着荆榕,穿越了马路,在面馆里坐下。
面馆里仅余下一个两人位的小桌子,桌面上泛着一层很浅的烟熏火燎熏出来的油光。
菜单也有些油腻,但面的香味货真价实。
“有推荐吗?”荆榕看了一眼菜单,随后翻转过来递给时玉,时玉没有用手碰菜单,只是视线落在有图片的雪菜肉丝面上。
“两份雪菜肉丝面。”荆榕看了他一眼,向老板点了菜,随后问道,“喝饮料吗?”
时玉摇摇头,显然没有再要更多东西的想法,他小声说:“我的书包里有水。”
荆榕说:“好,你稍等一会儿,我出去买点东西。”
荆榕将外套随手放在座椅边,站起身来,微笑着对他指了指:“就在旁边便利店,三十秒,要是面先上了,可以请你帮忙加辣椒油和醋吗?”
时玉看着他,显然还处于不知道他想干嘛的阶段,但他点了点头。
面馆人来人往,全是大人带一个孩子的配置,有的也是一家三口。不论如何,这个环境都是非常安全的。
时玉看着门外,等了一会儿,片刻后,把书包放在一边,随后从里边抽出一本练习题,拿出铅笔慢慢地写着。
几分钟后,荆榕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听瓶装的凉豆浆,还有一包全新的湿纸巾。
这个年代,湿纸巾还是一个精致的舶来品,大部分时候里只有女士用,而且价格也很昂贵。时玉没有见过。
他放下练习题,看到荆榕抽出一张,用它擦净他面前的桌子,随后又递给他一张,让他擦了擦手。
做完这一切后,荆榕才收回手,将自己面前的桌子也简单擦拭了一下。
时玉问:“这是什么?”
荆榕说:“湿巾。”
时玉不确定地看着这兜湿巾:“为什么买这个?”
“你很爱干净。”荆榕用眼神示意,看了看他的手,时玉连作业都不放在桌面上,应该是担心带上油污。“这么多人里,只有你的袖口一尘不染。”
时玉不说话了,好像被陌生人随口称赞了一下,有点害羞,但这种害羞决不会表现出来。
面碗很快端了上来,两碗雪菜肉丝面鲜香四溢,热腾腾的。
时玉动作很慢,他仍然在观察荆榕,但荆榕已经开始低头吃面了。
这个男人长得很俊秀,甚至可以说是好看得有点过分了,像老电视剧中的演员,行动举止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气质。
他不抗拒这个人。他对自己讨厌的人有一种敏锐直觉,但这个人不属于这个范围。
“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半晌后,时玉说。
“作为你制止我爬墙的谢礼。”荆榕说,他想了想,随口说,“我从很远的地方来,上辈子我认识你。”
时玉:“!”
有些令人瞳孔地震了。
626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哥,你跟小孩哥搭话的方式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荆榕说:“上辈子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我来看看你这辈子是不是一样厉害。”
时玉:“!!”
荆榕双手撑着头,带着很淡的笑意看着他。
时玉震惊了一会儿,随后鼓起勇气问道:“你……没有精神疾病吗?”
荆榕面对这个问题镇定自若:“没有。”
时玉的表情开始有点挣扎,他停下了吃面的筷子,目光复杂地说:“那我……陪你去三院……看看?”
三院是本地的一个精神病院,这个地址常常被孩子们提起。
荆榕:“倒也不必。”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时玉才顾及场面,继续低头吃面:“哦……那也……好吧。”
626说:“哥们,看得出你老婆小时候十分的古道热肠,心怀众生。”
荆榕没有说话,他吃得比小朋友要快,够时间往后靠一靠,慢慢吸着冰凉的豆浆。他的视线往下看,还停留在时玉挽起的袖子上,伶仃的手腕上也有一道青紫的淤伤。
第118章 从小养成。
29
他的注视并没有耗费很长时间,只短暂停留了一下,并不引起时玉的注意。
时玉正在大口吃面。这家雪菜肉丝面做得很好,面条劲道柔韧,浸透汤汁,肉丝的鲜香和雪菜的柔软,一同构成了令人格外舒适的烟火气味。
吃完了,连汤也要一口一口喝掉,因为烫,他默不作声喝得急,被烫到好几下,烫到也不说话,直到荆榕替他打开冰豆浆的盖子,给他插上吸管,递到他手边。
时玉双手捧着豆浆瓶,似乎觉得有些可疑,不是很有信心喝下去,但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荆榕也并不在乎,他转而说起自己的正题:“我是一名海外归国的投资人,想要找一所学校进行投资,所以需要找人了解一些情况。”
他这番话果然引起了时玉的兴趣,那双乌黑的清锐的眼睛里开始显出好奇。
荆榕说:“你知道,找成年人问情况的效率很低,他们不一定说实话,我想直接找在这座学校里念书的孩子了解情况,我想这样会更直接。你看,相逢即是有缘,刚好是你把我劝下来,我请你吃一顿饭,问你一些问题,这个交换是不是还不错?”
时玉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觉得这个理由真的是非常的合逻辑。
他点点头说:“好,你问吧。我可能不了解全部的情况,但我有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
“嗯,不用紧张,也不用太严肃。”荆榕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还真叫他翻出一张便签纸和一支银色折叠原子笔——还是从执行局顺来的。
他这支笔一拿出来,时玉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银面设计的笔,虽然是折叠的,但看起来完全是一体式,看不出丝毫的衔接,清冷中透着一种超越时代的质感。
小朋友总是喜欢酷东西的。
“时玉小朋友,我想聘用你为我的情报员。”荆榕将便签本压在桌前,想了想,“每天放学是,跟我随便聊聊学校的事,我请你吃饭,可以吗?条件是不能声张,不能让别的大人知道。”
时玉:“!”
荆榕察觉了他对手里这支笔的喜欢,他笑了笑,银色的笔在手里转动起来:“我们先合作看看,等第一阶段合作结束,我把这支笔送给你。”
时玉:“!!!”
他立刻明白,这是一个非常划算的交易——可以说,对于一个小朋友来说,这个任务来的有点太梦幻,太离奇了。
时玉稍稍认真起来,他望着他,说:“你想了解什么?”
“从你身边的事情说起。”荆榕拿着笔,在纸面上写下他的名字,“你多大了?今年几年级。”
“九岁,三年级一班。”时玉说。
他的神态很冷静,在桌面下握着双手,起初有一些隐隐的不安,不动声色探头往荆榕这边望。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他似乎确认了,荆榕的确是在如实填写信息,这让他放心了许多。
插了吸管的冰镇豆浆就在嘴边,他不自觉地捏着吸管喝了一口。
“嗯,学校都是下午四点半放学吗?”荆榕问到。
“平常是这样,周末是三点。”时玉说,他很认真地在搜寻自己知道的情报,“六年级后会延长到五点半。”
“嗯,明白了。”荆榕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五点半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刚放学?老师留堂吗?”
“老师不留堂。嗯……我有,一些特殊的,私人原因,不便透露。”
时玉说完,荆榕就勾起嘴唇笑了笑:“好。”
时玉的眼睛里仍透着慎重,但是荆榕没有继续追问,这也让他平静许多。
“喜欢这所学校吗?在学校开心吗?”荆榕问道。
“学校只是一个念书和考试的地方,谈不上喜不喜欢。”时玉迅速给出了一个冷静沉稳的结论,“还可以。”
“嗯。”荆榕像是十分有兴趣,他连“还可以”这三个字也一并认真记录下来,眼底带着一些细碎的微光,“老师和同学对你好吗?”
“老师挺好的。”时玉想了想,说,“同学也不赖。这样的回答是不是有点太官方了?”
“会有点。”
荆榕很会接他的话,他的笔顿了顿,“那么换成打分制吧。十分制,老师同学都能拿多少分?”
“平均八分。”时玉这次的回答也同样迅速,他喜欢精确的数字,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重视他的意见,他说,“扣掉两分,有一分是班主任不肯承认他出错了题,他让我去最后一排罚站,另一分是扣班上一部分人,他们并不好,但其他的同学都还挺好的。”
“嗯,你很宽容。”荆榕记下这两个分数,“也很公平,只给他们扣很少的分。老师经常不承认他出错了题吗?”
“嗯,不经常,他是个水平还不错的老师。”
时玉的神情很平静,他的视线转了转,又低头吸了一口冰豆浆,说:“或许他有别的原因。因为他要找个时机对我发脾气,好把我踢出奥数班。”
“嗯?”荆榕问道,“他为什么想要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