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荆榕隐约觉得以后这个词的前缀会越来越长。
“喝的什么咖啡?”
荆榕随口问道。
他看见阿尔兰·瓦伦丁的握着笔的手短暂地停了停,随后抽出旁边的一张空白纸页,用墨水笔放大了写上:“爱尔兰咖啡。”
这是一款含酒精的咖啡,本身在酒吧中更多,这家咖啡店显然将配方借鉴了过来。
荆榕又观察了一圈周围环境,随后将狙击镜挪回来,继续看着他,他说:“喜欢喝带酒精的咖啡吗?”
他看见阿尔兰·瓦伦丁暂时没有理他,于是又观察了一圈。
安检口已经摆好了,陆陆续续有追过来的拥趸和反对派前来抢占位置,还有许多人制作了横幅和立牌、手幅,在门口分发,红灯区的人们也在一街之隔的地方围观。
荆榕身处的钟楼好像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只有润滑机油的味道和金属的气息。
看完了一圈后,荆榕才转回去,这次他看到阿尔兰·瓦伦丁又在同样大小的草稿纸上写上了两个放大的、格外复杂的古语单词。
用最少的单词表达出了“酒精作用于神经后的放松和专注状态”。
荆榕赞叹了一下,随后问道:“你会多少种语言?”
涉及隐私了,阿尔兰·瓦伦丁没有回答,接着写他的文件。
626:“你老婆真是很注重隐私,兄弟。
荆榕说:“我还想继续找他聊天,你觉得怎么样,兄弟?”
626进入了沉思:“不好说,感觉他回应你和开除你的概率都是半对半。”
优秀的狙击手可以一动不动地在原地潜伏长达十个小时以上,这是战争带来的必要强度。
当然,如今的荆榕显然属于异类,他并不是轻敌,而是作为执行官来说,在这个世界中的这个距离下,没有什么长期潜伏的必要了,他甚至可以搬一把椅子,喝着饮料等待目标人物出现。
他拿一块干净的布擦拭了一下枪面,随后想了想自己还记得起来的大世界的那几个知名敌对情报组织:“你曾经是哪一边的?归属于‘鲨’还是宝石局?”
“或者尖峰小队。”荆榕一下报出了无数个超级敏感的特殊部门名称,“你那时的总统还是刘易斯吧?他授意在许多个国家地区组建了联合情报部,在前独立国也有。”
这些问题几乎可以预见到,阿尔兰·瓦伦丁并不会回答,荆榕只是在自言自语地猜测。
“或者你认识让·里昂利特吗?我见过他,听说他带出了你们时尔洛斯最强的情报班子,我也和他打过照面。”
荆榕说,“不过当时我们并非敌对关系,我在‘枫’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外派战区任务。”
这也是他能在清算中逃过一劫的原因。许多人留在本国战斗,到了政体的末期,所有的人自然都被迫为政治出力。荆榕所在的地方是前独立国的一个附属地,他在帮那个地区的人打独立战争,在那里驻留了四年左右。
荆榕在这里随口聊着,阿尔兰·瓦伦丁那边静默了很久,荆榕本以为他不会再应声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个单词。
“修兰区吗?”
他的声音里很少见地出现了一些音调的波动,说话时的人气也更多了一些。
修兰区已经从侵略者手里独立了很久,算是那个战争年代中,前独立国和时尔洛斯共同仅存的硕果。战火给人们带来的微薄的好事。
但是荆榕却没再回答了,他的任务目标出现了。
总统的保镖和特勤队伍提前入场,几辆重甲、漆黑的车辆开入了已经被清理出来的隔离区,威尔·卡星走大楼中的安全通道,到达顶层的空地。
“他的地方太安全了,兄弟。”626也举着小望远镜进行了观察,“整条街都没有他地势高,没有任何可以偷袭他的位置,不过正因为如此,他的位置很好找。”
荆榕瞄准了对方的方位。
可以看到总统的整个安防团队规划周密,威尔·卡星身后还有一组保镖团。
资料上说,他这一队所有人员都是战前突击队中留下来的老人,他们平时不离总统左右,所有行动都减少暴露在外面的时长,布防和行动几乎都无懈可击,所以采用近战暗杀的手段也必定行不通。
虽然这种“行不通”仅仅是出于阿尔兰·瓦伦丁在这个世界观中的考量,他并不知道作为执行官回来的荆榕可以以任何办法把他们都杀了。
不过这就是世界线,荆榕遵从世界线。
总统还没有就位,这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以荆榕的了解,应该是提前获悉了反对团体的刺杀计划,总统本人今天不会出面,站在台上的人会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威尔·卡星,一个履历非常简单的人,他三十岁之前都在部队里服役,战争结束之后直接作为总统的贴身内卫,一直稳定地干到了现在,他几乎不涉及政治,更不公开表达自己的立场,而且甚至没有家眷,血统也是最纯正的时尔洛斯人,阿尔兰·瓦伦丁要刺杀他的理由,在外人看来难以捉摸。
荆榕重新定好位置,终于出声了:“他的设备是L3A11,目前科技发展下最精密的狙击武器,理论狙杀距离是两千六百米,他的队员们应该还配备了红外热成像系统。”
626惊叹了一下:“这么高?”
荆榕说:“这个世界的战争地形导致了狙击战术的重要程度,也催生了精密系统的科技点更高,比起上个世界,这个世界在精密机械上的发展大约要领先一百五十年,但他们信息化的速度也会相应降低。”
626说:“原来如此。”
荆榕说:“我的设备和他一样。从这里到繁花街尽头的距离是两千七百米,不过我和他选用的配置不同,我换了一个更强的推进器,而且我用的子弹不同。”
荆榕对着铃兰胸针说道,“你知道世界上阻力最小的子弹生产自哪里吗?”
阿尔兰·瓦伦丁将文件收进公文包内,又让侍者上了一杯咖啡。在无人的间隙里,他听着耳麦中对方的声音,随后条件反射地将手深入自己的衣兜。
那里躺着一枚镌刻着枫叶花纹的弹壳。还是上次他派人在荆榕的外套里顺走的。
前独立国,“枫”的势力一度大到国家机器为他们投产一种新型的轻钢子弹,这种造型与空气接触面积更小,流线设计会在小于四米每秒中的风俗中自动进行偏角校准。
当前独立国解体之后,唯一能生产这种子弹的精密模具遭到了毁灭,设计师本人和图纸一起被一把火烧了,仅仅是五年后,世界上的人都开始不再相信还有这种子弹存在过,认为那是政敌编织出来恐吓人民的谎言。
荆榕手里正好还有许多这种子弹的储存,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喜欢囤积军火,这样的东西的永远不嫌多。
阿尔兰·瓦伦丁说:“他们快要开始进场了。为了安全,阿利克西,我即将切断与你的联络。请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如果遇到意外情况,请以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为先。”
荆榕说:“好。不过你为什么要杀威尔·卡星?”
阿尔兰·瓦伦丁这次保留了一些对于前独立国第一狙击手的尊重,他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因为他是一个该死的人。”
随后,通讯被切断。湿润的空气中,电磁通讯带来的独特干扰感瞬间消失。
荆榕周围彻底陷入寂静。
人流已经将整条长街塞满,总统卫队逐个检查街道两侧商店的幕布,硬性要求他们把窗帘拉下来。
阿尔兰·瓦伦丁也从咖啡屋边走出。
他坐着轮椅,并不适合参与这样的场合,但总统为了表示对妇女、儿童和残疾人的照顾,左侧靠近看台的地方,设置有特殊人群通道。
阿尔兰·瓦伦丁来到安检处,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说道:“先生,这里面打了一根钢钉。我来听过很多次演讲,您还记得我吗?”
安保人员看着他,被他的话带跑了,开始认真思考,阿尔兰·瓦伦丁随后微笑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他刚画好的传单:“我从摩尔莉亚城一直追到时尔洛斯,这是我的国家,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爱她和保护她,对不对?”
安检人员迅速做出了判断。
一个隐秘的疯狂的政治拥趸,他们太熟悉这种人了,外表之下藏着冷静的狂热,他们臣服于高位者的人格魅力和虚假的宣言,并以此为荣,甚至觉得自己是其中的一部分,好让自己的人生看起来忙碌而充实。
要是残疾人,那就更好理解了。
工作人员象征性地在他腿上扫了扫,放他进入了逃生通道。他们甚至没有注意他耳侧的微型蓝牙耳机,那是一枚做成时尔洛斯国旗样式的蓝牙耳钉,十足的狂热分子。
演讲准时开始。
今天总统本人果然没有出现,台上的是替身。不过总统本人的声音,仍然通过音响向所有人播放出来。
繁花街万人空巷,军方和警方都出动了大量的安保资源,还有三架直升机巡逻式地低空掠过附近的每一个可能潜伏的房顶。
荆榕所在的钟楼也在他们的侦测范围里,但是钟楼有上层的建筑顶端掩盖,十分便于荫蔽。半小时内,荆榕完成了两次成功的隐蔽,随后,那几架直升机就不再往这个地区来了。
“所以,我们的理念是和平而非掠夺,是善意而非敌意,因为时尔洛斯已经平静下来,和你们的心一样平静了下来,战火给我们的心,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太多的伤痕,我们决定以更加开放的态度对待我们曾经的敌人,我们不是怀柔,而是……”
音响带俩的回响在街道上空升起,忽而,三生枪响彻青云,打破了一切紧张的秩序。
街道两侧忽而冲入一些带着大包小包的男男女女,他们行动训练有素,朝着人群喷射催泪。弹和彩色烟雾,现场瞬间混乱了起来。
荆榕离得太远了,一切都是无声的,但他的瞄准镜将一切事情都收入了眼底,人群立刻尖叫恐慌了起来,疯狂地挤压彼此和不断地尖叫。一颗颗人头如同锅底里爆裂沸腾的油星子,涌动着强烈的惊恐,扭动着往外逃。
然而警察封死了这一切,安全部门在挨个制服匪徒,催泪瓦。斯从四面八方喷射,接下来是戴着防毒面具的特勤队入场维持秩序。
总统的发言已经变了:“请不要开枪!请不要伤害我的人民,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都是为这个国家里人们更好的生活而存在的,请你们放下枪,听我说说……”
当然,台上的替身也已经很快被安保人员架起来,想要架回台后。
又是一声枪响。
这一声枪响离荆榕很近,非常近,甚至让人有些诧异。
荆榕说:“坏了,兄弟。”
626:“!!!”
荆榕往枪声出现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想我们两点钟方向也有一位狙击手,不过他的距离更近。”
那边的狙击手要比他距离繁花大街中心近很多,大约两千一百米左右。
但这一枪极有可能引来对方狙击手的注意,和后续的封锁。
果不其然,荆榕的瞄准镜中,威尔·卡星挪动了一下方位,他正在用他的系统锁死刚刚开枪的人。
一枪爆头。
只要有人开枪,那一击没有打中的话,那么下一个被死神锁定的,就将是威尔·卡星对面的狙击手本人。
626跑去看完回来了:“兄弟,那哥们死了。”
荆榕的手已经扣在了扳机上,但他在此刻放弃了狙击——因为他的肉眼察觉了高台底下飘起的烟雾。
里边含着气溶性燃料和催泪成分,有人疯狂地冲破了安保的防线,冲上了台上,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所有前来听演的观众。
其中包括阿尔兰·瓦伦丁。
几乎是瞬息之间,荆榕调转了枪口,瞄准镜重新定格,有一个暴徒正举起一个消防栓砸向左侧的看台,阿尔兰·瓦伦丁已经退得很靠里了,但他目前被人流限制住,无法避开。
荆榕扣下扳机。
一片血雾在阿尔兰·瓦伦丁眼前爆开,消防栓没有被用原有的力度砸出去,而是落在了地上。
一枪爆头,虽然有点血腥,而且必然暴露自己的位置,但是荆榕顾不得那么多了。
阿尔兰·瓦伦丁没有特殊的反应,几分钟过后,他在安保人员的特别照顾下,回到了安全的地区。
阿尔兰·瓦伦丁的声音从铃兰花中传来。
“阿利克西,撤退。”
“你所在的方位不再安全,他们的直升机已经前往你所在的区域进行搜索。计划撤回,下次再说。”
“不着急。”
荆榕看了一眼直升机的位置,再次问道:“你杀威尔·卡星的理由?”
他的声音很淡很平静,在这种时刻,他那种从不受制于人的自由野性就不暴露了出来,而这正是阿尔兰·瓦伦丁不希望看到的。
为了长期利用这个人,阿尔兰做出了退步,他简练地概括了一下他从不外示于人的情报:“他倒卖武器,在周边国家扶持恐怖。组织头目,掀起动乱,好让他的防具和武器卖得更好,也让他的的安保公司永远保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