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柿宴甜
玦的神情仍然平静:“我的部下会在意这个梦境,所有的罪岛人都会在意这个梦境,这个精神力碎片的内容会一直流传下去,直到最后一个罪岛人也死于裁决者之手。”
“他们会跟着我的脚步查下去。”
荆榕说:“但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梦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玦低笑了一下。
“你不明白?”
他轻轻地说:“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只是觉得它不对劲,即便它是我的记忆,我觉得不对劲……我认为这段记忆被篡改过。”
他呆在实验室里的时间太长、太长了,他被分离和改造过无数次记忆,但只有这一段记忆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意识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为此,他曾偷过王室的权限,都没能查出这背后的秘密。
荆榕在脑海中回想那个梦境的内容。
纵然是他,也仍然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它是玦小时候的记忆,在战场上的记忆,一个平常的瞬间。
荆榕在脑海中叫626:“能查出什么东西吗?”
626前阵子消耗了太多能量,这阵子在待机,此刻才冒出来说:“查不出来,这个世界的设定虽然对我们开放,但玦要查的事情属于世界意志的一环,即便是我也没办法知道。”
荆榕说:“知道了。”
荆榕将视线落回玦身上。
玦平静地看着他。
他已经对他说出了可以说出的全部。而且对方也看出了自己的全部打算。
拿不到这段精神碎片,他和死了无异。
而拿到了精神碎片后,他会去赴死。
这个偶然兴起,救了自己一命的裁决者并不是他的敌人,但他们的道路也并不会相交。
他很感谢眼前这个裁决者为他做的一切,不如说,他现在经历的一切,已经是非常好的临终关怀了。
荆榕垂下眼,仿佛在思索,但这个思索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他将怀里的人扣紧,隔着裁决者的外套抱严实,起身将玦放在了床上:“水凉了,我去给你换一壶。”
玦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打横抱起。
他没有出声。
两条干净的毛巾都已被血染红,荆榕接过来清洗干净,然后重新递给玦。
玦安静地接了过来。
他看得出荆榕是很爱干净的人,自己擦洗干净,也算对得起他救回来的这条命。
第二壶热水送了过来。
玦将干净的毛巾浸湿,擦过自己伤痕累累的腿。
那上面有早年的伤痕,更多的是遭到精神力实验虐待的痕迹。
玦看见荆榕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
他猜测荆榕会放了自己,或者被送回奥尔克帝国军部。
不论选择哪种,他拿不到荆榕手中的精神力碎片,结果只会是死,更大的可能是被送回那个实验室。
就像之前的十三年一样。
他是SSS级,比其他的罪岛人能承受更多的伤害性实验,军部所有的精神力武器,都要先拿他试一遍。
当然,这些事情,以后都无所谓了。
玦将自己整理干净,对荆榕道谢之后,躺回了床上。
洗澡和对话的过程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他能听见荆榕把水罐搬了出去,把毛巾重新洗好晾干,和他的白色斗篷晾在一起,随后回到了沙发上,打开了那本书。
和之前一样,玦闭上眼,等待着荆榕给他念上边的词条。
但荆榕这次并没有念。
荆榕低头看着书页,十分专注,暂时忘了给他念书的这件事。
玦又看了他几眼,收回视线,把盖在身上的外套往里压了压,没有其他的想法,独自睡去了。
这一次玦睡了很长时间。
他再醒来时,荆榕并不在室内。
墙上的挂钟指着清晨十点,是一个很早的时间,他甚至睡了一夜的整觉。
玦慢慢地坐起来。
壁炉里的火还烧得十分旺盛,但房间里的生活物品都不见了,荆榕的铝杯和书籍都收了起来,他的白色斗篷被取下来,挂在床脚。
整个哨所干净得仿佛没有人来过,只有玦身前的裁决者外套提醒着,他的确遇到过这么一个怪人。
玦将外套放在床边,自己下床穿衣。
他的外伤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大的伤口都已经合住,不再流血。奥尔科帝国干燥的冬天也减少了一些感染的机会。
玦试着走动了几步,身体没有异样。
他四处观察了一圈,确认裁决者11号带走了他的精神体碎片。
看来对方做出了一名裁决者应有的选择。
玦穿好斗篷,整理好自己的领口。
哨所门外的风声很大,玦推开门,风雪猛然灌入,带来熟悉的冰凉与冷冽。
鹅毛大雪中,一辆拉货的马车停在路边。
荆榕披着一件铅灰色的外套,在尘霾中为马车的停靠指路。
他刚出门了一上午,找来的伙计动作很慢,因为要运送的货物非常重。
伙计正在跟他打商量:“军官先生,我们最多只能运到比维多克,再往西就是交战区了,只有战争列车经过那里。”
“没关系,就运到那里。”
荆榕检查着货品清单,看见有几样东西被划去了。他说:“其他东西弄不到是吗?”
伙计说:“只拿到了一些很老的地图,其他东西实在没有,那些都是很昂贵的战略物资,恐怕连军部都凑不齐。”
荆榕说:“没关系。辛苦了。”
他接过伙计递来的地图,残缺的羊皮卷在风里摇摇晃晃。
看了一会儿,荆榕将地图收好,回身往哨所走。
刚一转身,他就看见了立在门口的玦。
“你醒了,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荆榕问。
玦看着他,视线中带着一些茫然。
荆榕说:“事情有些突然,但我们要尽快做准备,今年天气寒冷,我们要在大雪封山之前越过西部交战区。”
大雪缓缓落在他肩上。
玦终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去哪里?你和我?”
“你和我。我答应过你的事。”
荆榕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笑:“我们去奥克维尔克。”
第11章 高危实验体
玦看着荆榕,一时间没有反应。
荆榕见他的样子,跟身后的伙计嘱咐了一句什么,随后提起身边一个箱子,示意玦回到哨所里去。
风雪再度被留在门外。
荆榕首先查看了一下壁炉的温度,听见玦说:“奥克维尔克已经不存在了。”
玦慢慢地说:“我那句话是骗你的,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奥克维尔克了。”
荆榕把一根新柴填入火堆,他的声音仍然平静:“是吗?”
玦说:“二十年里,因为战火和剧烈的地质变动,奥克维尔克已经被深埋地下,记得它位置的人已经死了,而且从这里到奥克维尔克无路可走,战争列车的轨道也没有那么深。”
他也曾想尽办法想回去看一眼,但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荆榕一边加着柴火,一边说:“奥克维尔克。”
玦愣了一下。
“流火之岛的首都,位于奥尔克大陆极西之地,是往施特金威尔斯冰川延伸的一片群岛,居住在这里的人群热情好客,勇敢无畏,比起更方便出海和捕鱼的群岛,他们选择将首都建立在大陆上的港口,方便与各地贸易往来。”
荆榕的声音淡而稳定,玦意识到他在背那本古生物地理书上的词条。
“这里的人有着太阳一样的赤红发色,不是玫瑰红,不是褐红色,色卡无法展示,可被形容为一种热烈耀眼的赤霞色,但笔者认为,还是落日的颜色更加接近。这里生活着群岛狼群与一些罕见的飞鸟,不少动物和植被也呈现出这种颜色。”
荆榕加完柴火,转过身,声音很安稳:“是你们的首都,是吗?”
玦仍然怔在原地。
在他生长的近二十年里,他甚至从未听过这样的描述。
626说:“他不明白是正常的,二十年的战争,已经打绝了整整三代人,罪岛的文化、历史、语言、血脉几乎断代,加上奥尔克敌国对叛徒的肃清,这一片土地的存在几乎消失了。”
626说:“二十年的战争里,还有十年的寒潮和地块的剧烈活动,冻土覆盖了人们的居所。流火之岛的人失去了故土,记得家的位置的人应该已经不多了。即便记得,也已经不知道走哪条路回去了。”
荆榕走到窗台边,展开自己拿到的地图,指尖点在一处位置上:“这是五十年前的地图,先不算其他的,它离最近的一个战区有一千四百公里。”
玦跟过来看着,红发往下垂落,有几丝扫过荆榕的指尖。
荆榕说:“因为地质变动的原因,这个距离可能会缩短三分之一甚至更多,我们要沿边境走过去,重新绘制地图。”
玦的视线很专注,他的神情不再冷峻和思索,而是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