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薯粉条
蒋岚方找叶辰、林子非聊过,两人被蒋岚方问,“明年就要下场了,你们俩紧张吗?可是感到压力过大?”
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以至于行为都反常了。
叶辰挠挠头:“紧张?紧张啥咧?院长,我们不紧张啊,许夫子都说了,时也命也,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科举这种事,有时候也得讲究一个实力与命运并存的,再说了,这该复习的都复习好了,那还紧张个什么?”
林子非跟着道:“是了,许夫子还说了,凡事得讲究一个劳逸结合,心态很重要,反正尽力去做,全力以赴,不愧于心就好了,一次失败不代表永远,大不了三年后再来就是了。”
“是了,考不是,大不了以后再来,再不济……”叶辰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有点说不出来了,许云帆之前跟他们说了,考不上,他们学了这么多,回去继承千万家产护住祖业不成问题,所以,他们紧张个鬼,但这些话,显然不能对院长说。
蒋岚方一听,不由问,“许夫子什么时候还跟你们说过这些?”
“就上课的时候啊,他怕我们紧张,那节课都没好好上,全给我们开导了。”
蒋岚方垂眸思考片刻,“那你们班其他学子呢?就杨皓期他们怎么想呢?”
叶辰、林子非听出蒋岚方要问他们什么了,“班里家境贫寒的几个学子自然跟我们不同,三年,我们可以等,也有那个能力财力,但他们不行,许夫子说了让他们想想,若是落考了之后考虑半工半读。”
“半工半读?这是何意?”许云帆从没跟蒋岚方山说过这些,他只告诉过蒋岚方,学子可以勤工俭学,因此,突然来个半工半读,蒋岚方半知半解。
在他们看来,读书就是读书,很多长辈都舍不得让自家读书的晚辈干活,恨不得让他们全天看书,有的甚至特意给晚辈娶媳妇来专门照顾他们,也正因此,有的学子才会被养成了五谷不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地步。
蒋岚方想,他该找许云帆好好聊聊了,而且,他答应皇上的那件事,也可以借此机会先寻个突破口,顺便看看许云帆那张嘴究竟厉不厉害。
毕竟,有时候肚子有墨,口才嘴巴不行的话,在官场上也是混不开的。
这一聊,许云帆要做的事就多了。
第215章 科举不是唯一的出路……
蒋岚方甚至特意召集学子们集合, 集体听许云帆给他们灌鸡汤。
许云帆以前因为学业优秀,上台演讲的经历不是没有,压根不带怕的。
蒋岚方倒是替他瞎操心, 让他不要紧张, 甚至还让他先写稿子出来,让他先审核一遍。
许云帆当即就不干了, “这么麻烦的吗?那我不上台了成不成?你就不能让我即兴发挥?”
“我这不是担心你说了啥不该说的吗?”
“我能说什么?我这人办事, 你还不放心嘛?”
蒋岚方听许云帆说的信誓旦旦, 鬼使神差的还真信了,但看许云帆太年轻,忍不住提醒:“那你可要好好干,这事如今可让上头的人头疼了, 你要好好准备,我觉得你可以……”
……
许云帆站在台上,气沉丹田, 大声的先是激励了大家伙一番后, 转而道:“十年寒窗苦读, 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我也知道, 乡试对每一位学子有多重要, 那是大家出人头地甚至是飞黄腾达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站在这里之前, 我曾调研也就是跟学子们问过,大家在紧张什么。”
“有的紧张自己名落孙山, 有的紧张自己考不出好成绩家中长辈会失望……更有甚者,紧张于自己考不上,他人会笑话他, 觉得他愚笨,不是读书的料,日后无缘科举,只能回去伺候几亩薄田……”
这段话说完,听得台下的众学子不由得沉默。
是的,许夫子确实有曾找他们谈过话,询问他们不安、紧张的缘由,一开始,很多学子对这些压力的来源是羞于启齿的,但他们的许夫子很耐心的,包容他们挣扎犹豫的迟迟不语,明明跟他们同龄,甚至比他们还小的许云帆在这一刻,让他们感觉到的不是他们对夫子的敬佩,甚至还有一种对知心长辈的信任、依赖。
其他夫子其实也看到了他们的压力与不安,对他们来说,这都是正常的,他们做不到像许云帆这样详细剥析他们压力的来源,毕竟最近夫子也忙于夫子大比的事,精力自然不能浪费在这些他们认为是小事的事上。
今天来听他灌鸡汤的不止学子,甚至还有夫子,许云帆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发言,在夫子们听来无异于疯言疯语,但他看着台下注视着他的学子,还是说了:“有个学子对我说,他怕考不上,日后不再科举了,家中长辈会后悔,觉得他这些年来读书,所有的付出就是浪费,是无用功,我很理解,毕竟,谁都不愿自己拼尽努力去做一件事后,哪怕是失败了,最后还要被自己身边的人全盘否定所有,今天我想说,科举,考进士确实大家踏入仕途变成官身的唯二途径之一,但我不认为,科举是在坐每一位学子的唯一出路!”
许云帆的话落下,立马引来其他夫子的训斥。
“胡闹!”
“简直是胡言乱语!”
“许夫子,你在说什么?怎么能误人子弟呢?科举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还有什么是?果然年轻人就是想的简单,说话都不知道轻重。”
又拿自己年纪小的事说事了。
许云帆跟这些夫子关系平平,就是因为他们观念不同,他说不动他们,他们也无法改变他的思想,总之就是意见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
“胡说?我胡说什么了?还胡言乱语,误人子弟,我就想问问在坐的夫子们,古往今来,那么多学子参加科举,有几个是真的当上大官了的?我不否认,确实有学子因为科举踏入仕途享受高官俸禄,但那样的学子有多少?他们占据参加科举学子的比重又是多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们各位呢,你们没有官职在身,是名落孙山之辈吧,但身为教书育人的夫子,难道你们就觉得自己没出息,是失败者了吗?”
很多学子参加科举,为的是什么?有多少人是为了报效国家,励志为百姓服务所以才想做官的?很多人想参加科举,无非是为了改变他们如今的处境、身份地位。
许云帆确实不认为科举才是大家唯一的出路,对他们来说,出路是什么?
出路是他们摆脱目前处境,身份地位的选择。
很多学子如今面临的困境是什么?
那就是贫穷!
他知道的,有的学子,志不在做官,但为了改变目前的处境,他们不得不去选这条路。
但他们也不想想,每一年这么多学子科举,试问一下,每一个人都能当官吗?
那肯定不可能!
明明这个社会需要很多人才,不仅官场上需要,其他地方也需要,可古往今来的经验和教育都把他们都推向了官场这条道,却忽视了其他地方。
试问,酒楼里的账房伙计是不是读过书出来的?
是!
码头上计货登记的人是不是需要识字会写字?
总之,很多工作都需要读书人,但很多读书人就是找不到工作,你说这奇不奇怪?
许云帆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终其原因不过是拉不下脸,觉得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结果连夫子都做不了,反而成了码头识个字就能做的记账管事,多少有点接受不了了。
许云帆在了解过了,很现实的一件事就是,有钱,做官,有一份正经营生,有一份好工作,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出人头地有出息了。
面对许云帆的质问,质问、呵斥许云帆的夫子被问住了。
裴峰依旧看许云帆不顺眼,“许夫子,你知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你说这些会让大家乱了心,不努力科举,他们读书是为了什么?最后就是为了跟其他人一样吗?对他们来说,科举才是他们摆脱如今困境,光耀门楣的唯一途径,你个海外来的有时候说话真的很无知,究竟知不知对学子来说,仕途意味着什么?”
从头到尾,裴峰都没扯到其他,甚至对许云帆说的一些观点是避之不谈,却言之凿凿肯定的表明许云帆就是无知一个。
“不知道。”许云帆扫了台下明显被自己的发言吓到的一众学子,“我从不认为寒窗苦读十年,唯有科举,唯有踏上官场才是出人头地,在我看来,能够挣钱养家,有份工作,不用父母担心记挂,能给家人伴侣儿子遮风挡雨,改变如今的处境,明事理知对错,德才超众就是有出息。”
“哼,说的简单,你以为每个学子不是秀才就是举人了,他们离开书院了就能当夫子找到一份工作了?”裴峰冷笑摇头,似是在嘲讽许云帆,“你还是想的太简单太天真了,他们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你让他们去做那些活?丢不丢脸?”
许云帆平淡道:“是的,我是想的太简单,我是很无知,可我再无知,我也知道饿了就要吃饭,冷了就要穿衣,至于裴夫子说的丢脸的事,我并不认同。”
既然你不认同,你得说个所以然来吧。
你不觉得丢脸,那你做过吗?
上下嘴皮子一碰,什么话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说出口?
许云帆知道很多人都会觉得他说的轻松,很多学子也曾说过他运气好,有幸被蒋岚方看重,所以便理所当然的判定他没吃过苦头。
“在没做上夫子之前,我跟村里的大叔们打听过我能找啥活干才能养家糊口,大叔告诉过我,镇上的掌柜,账房先生,还有那些负责记账的管事等等那都是很受欢迎的工作,因为工钱高,但它的要求也高,那就是你得会算账等等,我会算账,但有一点不好的是,那些工作的工钱都是月结。”
说起刚来时吃过的苦,许云帆都替自己感到心酸,一个世家子弟混到他这一步也是少有了,“可我等不及了,在坐的都应该知道,我是海外来的,被我如今的夫郎救了带回家,那时候的小秦家就我夫郎跟我小舅子,家里穷得很,我来时又恰逢秋收,我干了几天的活,累的够呛不说,还一块肉都没得吃,甚至连吃了几天清水煮菜,后来还是我的夫郎去跟人借了油和米,那种日子,我过过,所以,我饿过肚子,吃过刮喉咙到令人难以下咽的糙米饭,我吃过苦,饿过肚子,所以我对改变自身处境是极度的渴望。”
“后来我想,干脆我去码头扛大包算了,至少一天还能挣二十文,最主要,工钱还是现结,当我受困饿肚子馋一块肉一口米饭时,我唯一想到的只有如何挣钱填饱肚子,旁的事那是想都不敢想,当我凭本事赚到钱了,能买肉买米吃了,我笑都来不及,还会觉得丢脸?真是搞笑了,所以,其实很多时候,大多数的烦恼不过是吃饱了撑的。”
哗~~
许云帆的话向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圈圈四散开去的涟漪。
“许夫子居然还想过去扛大包?他不会觉得那是自降身份吗?”
这话说的,附近几个寒门学子脸色一干,顿时不好看了。
对于富家子弟来说,扛大包这是自降身份干的活,可对他们这些村里人来说,却是个顶顶好,高工钱的活了。
“看许夫子的模样,想来以前的家境不错,他怎么会想去做那么苦那么累的活?”说这话的学子,乃是一位少爷,正因为自己锦衣玉食的长大,才无法想象,反正让他去扛大包,他是不会去的,又苦又累又脏不说,要是被同窗看到了,也尴尬。
齐修泽几人也在一众学子之中,沈如溪幽幽道:“怎么想的?等你吃过苦,受过难,迫于生活的无奈时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谢柏洲:“自降身份?不至于吧,人家可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不靠任何人,不偷不抢的,无论做什么,就不是自降身份吧。”
“说的对头,不偷不抢的,凭本事力气吃饭挣钱,怎么就还有高低贵贱之分了?书上可不是这样教我们的。”
“可是说是这么说,道理谁都懂,可真的去做了,又觉得很尴尬,生怕被人瞧不起,被人背后说三道四。”
杨皓期抬眼看着台上耀眼夺目仿若烈日的许云帆,突然就摇头笑了,“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你们可能不能理解许夫子为什么会想着去码头扛大包,但我理解。”
在他堂姐冤死时,他们一家无处申冤,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家连请人写状纸的钱都拿不出,他们家没权也就算了,连钱都没有。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啊!
杨皓期苦笑又难掩无力与对自己能力的失望,“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料,也许读书写字在我看来靠死记硬背勤学苦练还可行弥补天分上的不足,可如果真的做官……估计我没那个本事,而且我也没有人可以帮我,哪怕有幸考上了,估计也很难爬上去。”
杨皓期这句话不知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是啊,谁不知道当官好呢,百姓见了官,谁不得跪下恭恭敬敬喊声老爷,可真正知道当官不易的却不多。
家中长辈在送他们前往学堂、私塾时就盼着他们出人头地有一天当官了光耀门楣,他们只知,当官有多厉害,却不知当官有多辛苦多危险,若是一步走错,全家下狱。
没有背景,没有财力支撑,官场真的那么好混吗?
国子监的夫子已经很了不得了吧,可人家为什么还要战队呢?
因为他们没有那个实力以及足够的资本、地位保持中立。
杨皓期这话,令得身旁的寒门学子沉默了,有的甚至迷茫了起来。
有的学子没想明白,“所以许夫子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让我们别把身份摆的那么高吗?”
林萧然轻轻摇头道:“不是,他是想告诉我们,科举不行并不代表我们就这样了,进不了仕途,不代表穷的就穷一辈子,考不上不代表不能出人头地改变目前处境,只要我们肯去做,就凭我们如今的实力,加上我们是从清风书院出去的,日后找份拿笔杆子的活计想必不难,所以不是说,名落孙山了就代表我们不是读书的料,是失败者,白白浪费银子学了这么多年。”
许云帆听到谢柏洲的话,附和道:“是的,这位学子说的不错,我今天说这些事,不是为了动摇军心,而是想告诉你们,科举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赚钱不是只有这一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道路,无论是什么行业,将来你们做的什么活,只要把工作做好,脚踏实地,那就是成功,而且咱们读书人,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吗,还不是一样的五官,一样的吃饭睡觉,不过就肚子里多点墨水罢了,没必要自诩清高。”
有的夫子坐都坐不住了,想骂许云帆两句,但许云帆又道了:“大家的实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只要大家愿意,养家糊口不是问题,面子啥的,能比生活重要?再说,做那些活有什么丢脸,怎么别人干得你们干不得了?我一肚子墨水,我都不敢看不起人,你们凭什么呢?要知道,我们的祖祖辈辈谁没扛过锄头挖过草?”
这话,不是许云帆在吹,空口说白话,换大学生遍地走的现代,这种话,许云帆是万万不敢说的,可在读书人往仕途科举推挤的大晏朝,许云帆是敢说的。
在京城玩的那几天,在县城“逛”过,在镇上走过的他不知见过多少岗位需要识字的人才。
对村里人来说活难找,但对学子来说,很多活计他们都做的来。
就像书店里的小二,那些小二,许云帆侧面打听过,他们的工钱比其他人高多了。
在酒楼跑来跑去的小二,一个月六百文,识字的工钱还能多点,在村里人看来那已经算是高薪了,而在书店的小二,一个月一两出头,而他们的工作,不用多说了。
书店小二为什么比酒楼小二月例高,因为他们识字,多少也懂一些读书的事,就好比如,有的村民想给自自家孩子开蒙,那么开蒙需要什么书?
这种问题,你去问其他店铺的小二,人家只会挠头来声,“啊?”
但书店的小二却可以给你介绍《千字经》等物,还有哪些书物毛笔适合这些孩子使用,就因为他们对科举仅仅是有所了解,他们的月例就是人家的两倍。
书店小二懂的,难道从书院出去的学子还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