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银盾
“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于木枣头摇成拔浪鼓,手杵在地上慢慢后退,他没敢碰沈新,成串的眼泪擦拭着脸上的黑灰落在土里。
“若你说的是真话就不必害怕担忧,今日我家公子必定能让你离开这里,先上车吧。”唯励几步上前弯腰低声劝道。
骡车到了村中央,周围便乌泱泱围上来十多个手持锄头镐头的汉子,个个凶神恶煞,农具对着骡车,“二勇哥在车上,那个贱人也在车上。”
路大勇威胁道:“把人放了,不然今日就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
瞧着这些人不怕见血的样子,沈新眯了眯眼,招手示意两名衙差:“把路二勇放了。”
又不顾他人阻拦,跳下了马车,唯励和叶县尉紧随其后,许弘溪和宋云风慢腾腾地往车下走。
沈新沉声道:“于木枣是你二人夫郎?”
路大勇肯定道:“当然,我们可是花了整整五两银子的聘礼才娶了他。”
“我没有,我不愿意。”于木枣大声喊道。
“一个破了身的小哥儿,往外看看除了我们哥俩还有谁愿意要你?你生是我们路家的人,死是我们路家的鬼。”路二勇吐了好几口唾沫,一脸阴测测道。
于木枣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只知道摇头重复:“不,我不是,我不是…”
珍渔村贫穷,很少有人家愿意把小哥儿和女儿许配给村里人,加上村里僧多肉少,久而久之就有共妻共夫出现,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我朝户婚律,一女不可侍二夫,一哥儿不可侍二夫,违令者当没收全部财产并施棍刑。”沈新无视路二勇的污言秽语,他环视一周,“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沈新说的有鼻子有眼,一行人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普通人,路大勇心下不确定,嘴硬道:“别听他胡扯,这么多年都这样,也没见官老爷说什么。”
珍渔村村长名为余有银,他年岁大步子慢,刚刚被搀扶着走到这里,他盯了半天车上的人,心下觉得眼熟又有些不确定,但听见沈新的话时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扒开人群,往前走了两步,不确定道:“是主薄大人吗?”
总算来了一个明白人,许主薄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灵活地下了马车,笑道:“是我。”
“这是沈大人,是咱们昭平新上任的县令大人,今日特意来这走访调查,想看看大家都过的怎么样。”许主薄介绍道。
在场之人无一不面色大变,他们立刻扔掉手上的农具,呼啦啦一大片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县令大人。”
“起身。”沈新抬手道,“余村长去把村里人都召集过来吧,我有事要说。”
发展重要,人权也很重要。顿了顿,沈新又补充了一句:“是所有人。”
不消片刻,珍渔村的人就都到了,二百多人黑压压地站在骡车前面。
沈新站在骡车车板上,沉声道:“珍渔村穷不好过活,过往有诸多陋习甚至违背律法,本官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有女子和哥儿不是自愿被嫁过来甚至是被骗过来的人想离开,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进行阻拦。”
瞧着底下几个麻木的人眼里闪过的光亮,沈新继续道:“离开的女子和哥儿也不要怕活不下去,可直接去县衙找本官安排活计,本官要大力发展昭平县,致力于全县百姓脱贫致富,到时人人能靠双手养活自己。”
底下之人一片哗然,还有人大骂沈新是要断人子孙后代,绝村绝户。
许主薄和宋云风像看撒子一样看着沈新,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
叶县尉倒是高看了沈新一眼,觉得新来的县令是条汉子。
沈新压了压手,开口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一味靠抢靠骗得来的媳妇,大家夜里真的能睡安稳吗?不怕哪日没了手脚、脑袋分家吗?”
“诸位也不必慌乱,本官说要大力发展昭平县,自然也包括珍渔村,等珍渔村富起来了,还怕没有女子和哥儿自愿嫁过来吗?”
见村民面色迟疑,沈新继续道:“本官在此立下承诺,一年之内,必定让珍渔村吃饱穿暖,收入翻倍。”
第149章
余村长虽然心里不信, 但明面上还是要给足县令大人面子,他率先跪下,感激涕零道:“多谢县令大人。”
“起来吧。”沈新又说道, “找两个年轻汉子, 给我们介绍介绍村中情况。”
“是, 大人。”余有银回头喊了一声, “大海,大山,过来。”
趁着两人过来的功夫,余有银介绍道, “这是小老儿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自小在村里长大, 很了解村中要事。”
余大海和余大山个子相差不多, 大约五尺五寸,皮肤黑红, 但余大海右眉尾有颗黑痣。
“拜见县令大人。”余大海和余大山走近后再次跪下来行礼,面色稍显拘谨。
“起来吧。”沈新嘴角微勾, “先去田里看看。”
“是,大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东走去,车夫和于木枣留在了原地。
“大哥,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路二勇盯着坐在骡车上的于木枣, 眼里全是憋屈。
“不然咋办。”路大勇握了握拳, “县令都已经开了金口,咱们只能认栽。”
路二勇脸上明明暗暗, 言语里都是不甘心:“大哥,不然我们…”
“闭嘴,那些人也是你能招惹的。”路大勇狠狠瞪了他一眼, 转身向村长走去。
八月份的水稻呈现规规整整的绿色,但珍渔村的稻田明显稀疏,下垂的稻穗也干瘪得多,沈新站直身子问道:“村里现在有多少亩地?种的都是水稻吗?”
“加起来一共二百多亩,回大人的话,都种的水稻。”余大海回答。
二百多亩,人均一亩地多一点,沈新环顾一周,问道:“所有的土地都在这里了?”
“是。”余大山点了点头。
沈新又往前走了两步问:“一亩地能产多少担粮食?”
余大海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一年可收两茬稻米,一亩地加起来一共能收两担稻米。”
去年昭平县的田产秋税是一亩三斗,交完田税只剩八十多斤粮食,一年是一百六十斤粮食。
一般情况下,一个成年男人一天最少吃两斤米,耕地又是重体力活,怎么算都不够吃啊。
“拿把锄头。”沈新说。
“大人,给。”余大山连忙递了过去。
沈新接过锄头,蹲在地上开始刨土。
许主薄叶超勇等人面面相觑,手不知道往哪里摆,只能蹲下来看着沈新的动作。
土质松散,表面有浅色斑块,道边植被叶片发黄枯萎,确实是盐碱地,这块地适合种棉花,沈新心中有了计较,又问:“附近水源有几处?如何获取?”
余大海连忙道:“只有长翠山的半山腰有处小溪,平日里大家靠那条小溪和雨水浣衣做饭。”
“稻田里的水也是你们从山上挑下来的?”沈新问。
“是,大人。”余大海一板一眼地回答。
珍渔村南临西南海,北靠长翠山,沈新回望郁郁葱葱的起伏山脉,开口道:“上山一趟。”
许主薄剁了剁发麻的脚心,他心中发苦,连忙开口劝阻,“山林茂密,异常湿热,蚊蛇野兽众多,大人贵体,恐有不便。”
“许主薄不必担心,本官体格还算强健,。”沈新笑了一下,“大海,带路吧。”
“是,大人。”
长翠山大概百尺高,坡度较缓,三不五时出现的竹林给沈新一行人带来片刻阴凉。
沈新瞟了一眼呼哧带喘的许主薄,缓了缓脚步问余大海:“这山上有大型野兽吗?”
“这座山上大型野兽不多,但各种蛇和鸟蛮多的。”余大山解释道。
山上走了一圈,沈新没发现很有价值的资源,溪水的源头应该是一处地下水,短时间内不会枯竭,半山腰的溪流宽阔顺畅,无论是放置水车还是挖水渠都能将溪水引到山下,日后村里人用水也更为方便。
下山后,一行人已经在山脚阴凉处歇了一盏茶,许主薄依然气喘如牛,沈新忍不住问道:“可还能撑得住?”
“下…下官…可以。”许主薄杵着一根木棍,全然不顾形象,瘫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平缓着呼吸。
“行,那再休息一盏茶吧。”沈新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诸位要多加强身健体,才能更好地完成政务。”
别管新任县令有没有料,这体力明显不像个白弱书生。宋云风擦了擦额上的虚汗,赞同道:“大人说得对。”
海浪哗哗地拍打在礁石上,薄薄的青苔被染的更加鲜绿,一艘暗色木船在海水与沙石之间飘飘荡荡,几个光着屁股的小孩正在沙堆上打闹玩耍。
天蓝水蓝,空气咸湿,海岸线得有大几百尺,一眼望不到头,沈新没打扰那群孩子,他指着那艘破旧不堪而木船问:“你们村里只有这一艘船吗?”
“是。”余大海目光微闪,“船贵村里人买不起,要是出远海的话我们就从山上砍竹子做竹筏当船使。”
他又补充道:“村里的小子自小就是在海里泡大的,水性好,要只是抓两条鱼游过去抓就行了。”
柔软的沙子被烈日照的滚烫,被沈新踩出一个个鞋印,他试探性地问道:“海里鱼虾丰富,你们就没想过多做两艘船下海抓鱼,赚些银子改善生活?”
“海上风浪重重,村里人大多求安稳,不愿冒险。”余大山憨厚一笑,“好在海边鱼虾也不少,节约着点抓也能填饱肚子。”
有海自然有岛,若是有无人小岛行事也会方便许多,沈新看向余家兄弟问:“附近可有海岛?你们可曾去过?”
“没…没有。”余大海头摇成拨浪鼓。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辛苦两位了。”又转了转,沈新一行人回到了骡车旁,他说,“唯励,给介绍费。”
唯励闻言从荷包里拿出十五枚铜钱递给余家兄弟,余大海连连摆手,面色诚惶诚恐道:“大人,这钱我们不能收…”
余大山接话道:“这一上午大人奔波劳累,家中备了薄酒小菜,大人若不嫌弃可吃两口,填填肚子。”
“收下吧。”沈新抬了抬手,“不用了,今日另有要事,不耽误时间了。”
在珍渔村逗留了将近一个时辰,已经接近中午了,他们得尽快赶往下一个村落。
而且各家各户口粮本就不宽裕,何苦来哉。
“是,多谢大人。”余家兄弟弯腰双手捧着铜钱,直至骡车驶离村口都没起身。
“大人,咱们下一个村庄去哪?”叶县尉试探着问。
出了珍渔村不不远,沈新就让车夫找了处山林密林,一行人围坐在一起正在吃午饭。
“去杏溪村。”沈新回。
天气炎热饭菜放不住,秦宁给他带了三屉肉馅包子,因外夹层放着冰块,现在摸着还是冰凉的。
许主薄带的糕点早就因颠簸散开,黄黄绿绿瞧着就没胃口,其他人带的都是馒头咸菜,倒也能吃得下去。
沈新瞥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徐主薄和抱坐在不远处的于木枣,对唯励说:“给许主薄、车夫和于木枣拿包子。”
多吃点才好干活,如今可是缺人的很。
“多谢大人。”许主薄接过白胖的包子,心下竟有些感动。
县城。
林斐济抬起袖子擦干额上的汗,扬起满是黑灰的小脸看向昭平县衙的匾额,心下松了一口气。
昭平县衙,他终于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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