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青烈
离开这栋大楼,司延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哪里还找得见方才那副轻松的样子。
回到网吧的角落,他径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明信片,盯着上面那个名字静静看了几秒,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响了好半天才接上,对面的女声声音慵懒,又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惬意:“小孩,找我有事吗?”
网吧里人一多就容易满是飞尘,雾蒙蒙的光线里,司延眸色晦暗:“陈总,我是司延,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女人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几不可察的轻蔑,却并不让人觉得高傲,只是那样地理所当然。
她说,“不论你是谁,但你总该明白,我们商场上做交易都是要有筹码的,双方都看中了对方的筹码,这笔交易才有达成的可能。”
“我自然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陈云听上去更加淡漠和不近人情了,“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去交易的吗?”
司延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直到指尖都攥得发白,泛着淡淡蓝光的屏幕都要被捏碎了,才又卸了力道,缓缓松开。
他薄唇紧抿,桃花眼里隐隐闪着寒光,“陈总,我的确没有什么别的筹码,但你只是想要跟一个血脉高贵的血族签订血契,而不是非傅亦黎不可,我说的对吗?”
被这样拆穿心思,陈云微微一愣,还假模假样辩解了两句:“那可不一定,傅亦黎这么优秀,说不定,我就是好傅总这一口,就是想要从你手里横刀夺爱呢?”
“不会。”司延既是猜测,也已经是最大的笃定,“如果陈总真的想要这么做,那从一开始,就不会在离开时,给我留下您的明信片了。”
陈云展颜扬唇,语气里总算没了轻视,恐怕这一刻如果不是在电话里,她都得伸出手鼓两下掌了。
她半真半假地称赞着这个年轻的人类:“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怪不得傅亦黎会喜欢上你只披着羊皮的狼,我现在,倒是也挺喜欢你的……”
然而话锋一转,还是得回到利益上来,陈云有了几分兴趣,“那么,司延,你现在可以说说,你打算同我交换的筹码,是什么……?”
司延顿了顿,心理的猜测忽然再次得到了验证。
他轻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的表演:“陈总,不……或许我应该叫您,陈会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猎人公会,是您的财产。”
他说着那个骇人听闻的事实,面不改色,“签订血契只是一个由头,您真正想要做的,是借助傅亦黎——或者说,任意一个在血族当中具有足够影响力的代表,以此挑起战争,战争的目的,我猜测是为了真正灭绝血族。”
“您是恨血族的。”司延皱了下眉,很快又故作轻松,“虽然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订婚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大部分血族碍于傅亦黎亲王的身份一定会到场,还有什么时间能比这种时候更适合将血族一网打尽?”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逗人玩玩的交易,此刻,司延说出来的东西却远远超乎了陈云的意料。
她慵懒的声音顿时有了变化,红唇微勾,语气十分危险:“你怎么能确定,猎人公会就是我的财产?”
她才和司延见过几面,他们接触的过程当中,从头到尾,她可从来没有展现过一点和猎人有关的东西,司延这种猜测,难免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意思了。
就算司延早就知道傅亦黎是亲王的事,又怎么可能猜到她的身份?
司延道:“您手上戴的戒指,以及后颈不经意间透出来的纹身一角,都与我之前遇到的一些中层猎人不谋而合。”
当然,仅凭这些其实还不够。
更重要的是,在原文小说当中,她是唯一一个长期和主角有着关联,最后却全身而退的人。
傅亦黎是主角,敢对主角不利的那些炮灰和反派最后都沦落到悲惨的结局,这本来很正常。
但怪就怪在,在这本小说当中出现的每一个反派,都是猎人公会的人。
哪怕原主这种已经半脱离公会的人类,最后不也是被公会利用,然后又被主角反杀了么?
司延从不相信巧合。
他不相信小说,或者说是命运会无缘无故给傅亦黎安排一个所谓的婚约而毫无作用,而作用一般分两种:积极的和消极的。
既然在原文当中,最后这场婚约被退掉了,必然不可能是积极的作用,那就只能是消极的作用了。
再加上,陈云毕竟是个混血种。
人类和血族之间的矛盾与偏见,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消失,陈云夹杂在中间,不知道要多好的运气,才有可能成长成一个家庭幸福、人格健全的人。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主角恐怕就该是陈云了。
于是更大的可能性是,她家庭破碎,在极端糟糕的环境当中长大,中途随便发生一点灾祸就足够压垮一个孩子,如果就这样在痛苦当中长大,别说恨其中一个种族,就是同时恨两个种族,也不奇怪。
不过就算到了这一步,也只是凭空的猜测,在陈云问出那句话之前,司延也不能一定就确认,陈云才是那个反派大boss,猎人公会的会长。
只是没想到这么诈了一诈,倒是真把陈云的隐藏身份诈出来了。
但确定了这个事实,司延顿时也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了几分把握。
新的剧情任务在陈云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颁布下来了,需要司延亲手杀了傅亦黎。
司延本来还没有想好解决方案,但陈云和傅亦黎的订婚宴,却突然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在游戏当中,傅亦黎和他就是因为战争和偏见而走向了悲剧的结局,那如今回到现实,他总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他心想,自己得想办法从中斡旋,最终他还是选择来找陈云。
本来没想到真能有这么大收获的司延勾唇一笑,心脏依然紧绷着,唇角没有丝毫感情:“陈总,现在我们可以正式谈谈我们的交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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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延离开之后,傅亦黎很快就找了一个时间和陈云商谈取消宴会的事,但最后不知司延又从中分别和这两位说了什么,订婚宴最后只是推迟了几日,还是即将举行。
这段时间的天气不算太好,大雪连续落了好几日,还是没有要停歇的迹象。
司延和傅亦黎之间的进展却如坐火箭一般突飞猛进。
每天晚上,司延都会准时等在公司楼下,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他穿着颜色雪白的羽绒服,搓着冻红的指尖,看到傅亦黎从公司里走出来,就露出一点笑,那双眼睛水光盈盈,活像哪里冒出来的妖精。
马上就要到订婚宴,虽然不是傅亦黎自己的意思,但看上去似乎还是让司延受了委屈,于是他这几天对司延几乎是百依百顺,什么过分的不过分的要求,最后都答应了。
妖精今天的要求,是陪他堆个雪人。
傅亦黎看着他冻红的手指,本来皱了下眉想要拒绝,但耐不住司延的狐媚功夫足够到位,最后还是心软了,只是多了一个条件,这才同意。
于是司延蹲在雪地里,看着傅亦黎不紧不慢给他堆好了一个雪人,勾着薄唇,恃宠而娇:“一个雪人,看上去好像有些孤单,像是被骗了,最后一个人站在原地。”
傅亦黎没想到司延还会这么有童心,他目光温和,又堆了一个稍矮些的雪人,还把自己的围巾给这两个雪人围上。
只是提到骗局,他亦无意中想起往事,随口提道:“……在商场上,我还没有过败局。但之前资助过一个孩子,突然没了联系,小延,你说,这算不算是被骗了?”
司延浑身一僵。
过了好久,直到傅亦黎拍了拍他的肩,司延才缓过神来,却不敢看身旁的男人,垂下眸,看着雪人们脸上的笑脸发呆。
两个白白胖胖的雪人挨在一起,姿态亲密,怎么看怎么可爱,司延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去,他才抬起手捏了捏雪人脸颊旁边还带着暖意的围巾,忽然问道:“……傅叔叔,如果骗你的那个人,是我呢?”
第115章
血族最忌讳欺骗, 这是司延在虚拟的游戏里就知道的事情。
但他本来就是个骗子,配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他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凭借对他自己的了解, 如果傅亦黎有一天真的选择离开他,他才不会做那种什么放他自由的傻子, 他只会用尽所有手段, 强行把傅亦黎留在自己身边。
他是自私自利的代名词,像他这样的人,学不会什么喜欢和爱,他最擅长的是占有与控制,就算真的有感情掺杂在其中, 也实在太过稀薄, 太不够看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的罪犯,笑意盈盈望向好骗的主角, 期待一刀见红,却没有得到任何责骂,反而被呼噜了两下脑袋。
软乎乎的脑袋似乎让傅亦黎爱不释手, 他面对司延时不会使用针对对手的那一套思维, 但他还不至于迟钝到这种程度, 大概能猜到, 司延既然问出了这种话, 那就肯定是有什么瞒着他的事。
不过——
“小孩子,不用想这么多,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永远都做正确的抉择。”
经历岁月磨砺和沉淀的男人头一次像小孩一样在两个雪人面前蹲下来,他陪在司延身边, 把被司延扯歪的围巾理正了,唇角包容的弧度甚至更明显了些。
在渐渐变小的风雪里,他说,“只是如果犯了错,还是要受到惩罚的。”
脑袋上温热的感觉仿佛始终没有散去,司延看见傅亦黎眼里噙着的那一抹笑,像被什么烫着了似的,强装镇定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心脏跳动的声音却轰隆轰隆,骤然清晰和剧然起来。
他想要这个人。
如果说,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工厂,那像他这种生命当中充满了悲惨和不幸的劣等品,注定会把目光投向傅亦黎这样完整温和又价值连城的璞玉。
傅叔叔……
司延眼里的光晦暗不明。
能不能一直看着他,别再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分出那些珍贵的目光,好不好……?
这样想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在手里握了一把雪。
晶莹的雪花在他手里融化,变成液体从指缝间流走,而握得越紧,力道越大,流逝的速度就越快。
然后他骤然松开手,从口袋里拿出傅亦黎曾经给他的那双淡蓝色手帕,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擦干净了,让掌心里的水完全把手帕沾染得脏兮兮的,心里才终于有了一种诡异的满足。
他变回原来那幅天真无害的样子,伸出手,一根一根插.进傅亦黎的指缝间,嵌紧得不留一丝缝隙。
大雪完全停了的时候,他展露出一副勾人的模样,在纯净无瑕的雪地里,就像一只刚化成人形的雪白狐狸,连被吹动的发丝都带着风情。
趁傅亦黎怔愣的瞬间,司延手指微曲,恶劣地用大拇指的指尖在傅亦黎掌心滑动,“傅叔叔,如果真是那样,我希望被你亲自惩罚。”
订婚宴如期而至。
H市许久没有这样盛大的联姻,连血族们都受到了邀请,只是血族的身份毕竟不能摆在明面上,大多有所乔装,却让这个宴会显得更加热闹了。
礼服是新定制的,不像平时的风格那么简洁,层层叠叠,繁琐非常,要完全穿好、打理好,还是需要花上一些时间的。
傅亦黎刚刚脱下晨袍,这个时间,正在一件件更换。
设计师和助理一行人本来还站在门口等着,但司延礼貌地跟他们打了招呼,就委婉地送客了:“……这几天辛苦你们了,傅总这里剩下的事情,我来就好了。”
典型的主人家发言。
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互相对视一眼,都点点头,识趣地选择了离开。
司延这才无声无息走进去,然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连门也反锁上了。
屋里开了暖气,疏漏的阳光落在傅亦黎身上,隐隐绰绰,倒让人感觉像是正逢秋的时候。
傅亦黎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总以为是助理小陈,还说了句先出去等我,只是腰间的扣子还没扣好,一双好看的手就已经接过他复杂的衣物,绕过他的腰,落在了他微凉的皮肤上。
明明是在帮他穿衣服,但衣服虽然穿服帖了,这是手指一寸一寸划过,像是在丈量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司延没有出声,一件一件帮他好好穿上,像是想把这个误解继续下去,傅亦黎却在短暂的怔愣过后,反应了过来:“司延……?”
冬日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胸针上面流淌着金黄色的光,司延用手指拨弄了两下这只金属鸟,忽然轻轻一个拉拽,从身后把傅亦黎抱在了怀里。
年轻男人的体温即使隔着几层衣服也似有若无地传到身上,带着魅惑的香水从衣领泄出,傅亦黎全身上下都被这种气息笼罩着。
而司延几乎是趁虚而入地扶着傅亦黎的腰,低声喟叹:“傅叔叔,你今天真是好漂亮。”
他曾经对此做过无数幻想,可是现在,直到今天真的看到的这一刻,之前的幻想瞬间显得那么单调褪色,远不如眼前的人生动。
他想把今天的主角困在这个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