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与
“你给我站住!”宋曼紧走两步拦在了宋知砚面前,震惊又愤怒地看着他,高声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劳我费心?我做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你们现在年纪轻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好了,可我告诉你,没有孩子的家就是个浮萍!迟早都会散!”
听着耳边尖利的嘶喊,宋知砚深深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了拳。
宋曼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拭了下眼角的泪花:“我也没有要求你们立马就要孩子,只是先帮你们了解着,到时候合适了立马就可以要上,而且不只是你,还有祝余啊!他也可以要一个,到时候一家四口圆圆满满不是很好吗?我为了给你们挑选合适的机构日日夜夜的查资料,就算国际语不好也努力和各种机构的老师联系,听他们的讲解,我这么折腾图什么啊!苦苦为你着想结果还恶心到你了是吗?”
“是。”
宋曼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宋知砚,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或许听漏了一两个字,可在她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宋知砚扬起了唇角,甚至点了头。
“是,确实挺让我恶心的。”
宋知砚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吐出了心里沉郁许久的那股气,连带着憋在心里的话也都利落地吐露了出来:“您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为了这个‘家’好,可说到底,都是在满足您自己的掌控欲。”
宋曼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可以对此进行评价,”宋知砚语气平静,“那恐怕就是我了。”
宋曼心里一颤,在宋知砚淡漠的目光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寂静的别墅里,两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对峙而立,
就在这时,一枚烟花在夜空中炸响,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灿烂的焰火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宋曼下意识转过头,烟花倒映在她眼眸中的那一瞬,她恍惚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除夕……
“周正光,你到底回不回来!今晚可是除夕,不管怎么样至少你得回来吃个年夜饭吧?”
“小曼,我这也是工作啊,你父母因为咱们俩的事已经很不待见我了,我当然得努力点出人头地,这才能让他们真正地接受我,你也多体谅体谅。”
“哪有老板大年三十晚上还让人去加班的?就这一个晚上都等不了吗?”
“等上一晚公司的损失谁来承担,今天不加班明年就不用上班了……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你自己好好吃着吧,我先忙了。”
“诶你……喂?喂!”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宋曼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良久,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乖巧坐在餐桌旁的宋知砚。
“小砚乖,咱们先吃药吧,吃完了药……再吃饭。”
小宋知砚怯怯地看着眼前虽然微笑着却让他感到害怕的母亲,惶恐地摇了摇头:“电视里说过,药是生病了才能吃的,妈妈,我没有生病。”
“不,你生病了。”宋曼抬手,不容拒绝地脱下了宋知砚的外套丢到一边。
她抬手抚上宋知砚的脸,冰冷的触感让宋知砚打了个哆嗦,可她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样,只是看着宋知砚,眼中满是执拗与疯魔:“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乖啊,爸爸待会儿就会回来陪你了。”
轻声软语响在宋知砚的耳边,冰冷地隔绝了一切本属于除夕的热闹与喜庆……
“其实……”宋知砚嗤笑一声,冷淡地收回了望着窗外的目光,“我真的不喜欢除夕。”
“你在怪我……”宋曼喃喃着,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抬起头,回忆中那个幼小的孩子如今已经比她还高了。
“原来你一直在怪我,这么多年你根本就没有放下过……”她的眼里缓缓蓄起了泪,“可那都是你爸逼我的!是他把结婚前的许诺忘得一干二净,是他整天不着家让我总是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就连产检都是我一个人去做的!只有你生病,他才会在家踏踏实实地带上几天,可是……”
她苦笑一声,眼里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顿时滚落了下来:“可是……真正病的人,却是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也背负了那些苦难,最后所有的罪责还要我还背!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
原本在影音厅内看春晚,但迟迟等不到人于是准备出门寻找的陆常怀刚打开门就听到了这句奔溃的嘶吼,立马朝着声音的来处奔了过去,陆昭远也紧紧跟在他身后,很快,就看见了在书房外对峙的两人。
“怎么了这是?”陆常怀连忙走了过去,他低头看了眼一地的碎屑,透过残缺的文字隐隐猜出了大概的情况,“这、咱们有话好好说吧,大过年的,都先冷静一下,小远,送你哥回房休息一下。”
“哥,你……”
宋知砚轻轻一抬手,挡下了陆昭远的搀扶:“抱歉,打扰你们一家的团圆夜了,但有些话,也确实该说开了。”
他扫了一眼陆昭远,只一眼,陆昭远就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没了旁人的干扰,他抬眼看向宋曼,语气平静地问:“其实,您是怨我的吧?”
宋曼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因为流泪而泛红的眼里满是愤恨和迷茫:“怨?我有什么资格怨啊?”
她长长舒了口气,缓缓说起了心里尘封多年不敢触碰的过往:“当年你外公外婆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银行高管,也算得上是高知家庭,而你爸爸却只是个初中毕业的毛头小子,我们俩的感情一直不被看好,你爸爸为了证明自己,就努力地工作赚钱,努力到……连家都不回,坐月子期间你奶奶来照顾我,说是照顾,却连只鸡都吃不上,而你爸总是早出晚归,我想和他说上几句话都不行,结果就患上了产后抑郁,可就算我病了,也没有人在乎,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而我一天天的哭,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发了烧,你爸立马连班都不上,跑回来带你去医院,接下来的几天,他居然开始准时下班了……”
“所以之后,你就时不时让我生病,好让他回家。”
“我也不想的,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啊!”宋曼掩面而泣,“我真的控制不住,那时候甚至站在窗户边就想跳下去,看到刀子就想拿起来割一刀,我真的被他们逼疯了!那天、那天我都已经爬上窗户了,可你哭了,哭声引来了你爸,他看到我坐在窗户上,竟然跪了下来,求着我不要跳,他那天说了好多,比求婚时说的还多。”
宋知砚讽刺地挑了挑唇角:“是吗?我还真不记得了,所以对你而言,我就是个牵绊住他的工具?那真是可惜了,到最后,这个家还是散了。”他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脚边的碎屑,“只是有些好奇,亲生孩子都绑不住的家,你又怎么会相信代孕的孩子就可以。”
“当然可以!孩子就是父母最深的羁绊,如果没有你,我和你爸早离了!”
“所以我根本就不该出生,不是吗?”宋知砚抬手揉了揉眉心,“其实我挺累的,小时候三五不时就要‘病’上一场,有病没病的都在吃药,因为‘身子弱’,您不让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闹,又为了让他开心,您向来对我要求严格,给我报了许多兴趣班,哪怕我一点都不敢兴趣……您知道,当年您和外公外婆断了联系那么多年,他们是怎么突然找到你,还强硬让你们离了婚,把你带走治病的吗?”
宋曼一愣。
当年她为了和周正光在一起,和家里闹翻,就算是月子期间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和家里说,可是在宋知砚五岁时,他们却突然出现了,照顾了她半年后就提出让她离婚,而周正光也同意了,并哄骗她签下了离婚协议,可那时她的脑子浑浑噩噩,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父母的出现有什么问题。
她看向宋知砚:“难道是……”
“对,是我。”宋知砚点了点头,“就是那次我吃多了药险些丧命,送进医院抢救,趁你不在,我找隔壁病床的人借了电话,按照你手机里存着的号码打给了他们,那时候我想的是,如果号码不对或是他们不愿意帮忙,就算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彻底算了。”
宋曼心里一阵发寒,恍惚间她突然发现,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我、我那时候状态……”
“我知道,您病了,您是个病人啊,我怎么能责怪到一个病人身上,可是我也好累,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我都已经千疮百孔了,”宋知砚深深闭了闭眼,“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结果只是以为,您还是没变,而我,也终于可以不再忍受,所以从今以后,您有您的家庭,我有我的人生……就这样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宋曼下意识呼唤了一声:“小砚……”她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挽留。
宋知砚停下了脚步,微微回过头:“对了,您还记得吗?我进医院那回吃药,是因为父亲撒谎出差被您发现,您怀疑他在外头沾花惹草,于是让我装胃疼,给我录制吃药视频想让他回家,后来父亲知道您的意图后和您大吵了一架,您也觉得自己多疑了,连连道歉。”
宋曼绷紧了身子,下意识想要逃开,但脚还是定在了原处。
“其实您猜的没错,他那时确实出轨了,”宋知砚冷笑一声,“现在您还觉得,我的出生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抬脚朝着大门走去,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崩溃的哭喊……
第106章 科研的第七天
陆昭远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是突然的,他至亲的两个人就发生了争吵, 还一句句地说起过往,狠厉地揭开一片片早已结了痂的疤,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都说越了解彼此,越知道刀捅在哪里最痛,陆昭远看着跪坐在地上痛哭到无力的母亲,突然对这句话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那……哥哥呢?
在争吵中一直语气平和,几乎没有高声的哥哥,真的和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吗?
他不安又无措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父亲,换来了陆常怀一个点头:“我陪着你妈,你快去找你哥, 把人劝回来。”
陆昭远得了吩咐心里一定, 立马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生怕晚了一步就追不上宋知砚的步伐, 但幸好,他追上了。
宋知砚正站在院中。
他来时本想着吃完饭就走, 因此没有把车停进车库,而是停在了院子侧面的停车位上, 此时他就站在车旁,一手扶着车, 低着头微微躬着身子, 半晌, 才轻缓地舒了口气,直起身子打开了车门。
刚想坐进去,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呼喊。
“哥!”
宋知砚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过了身, 看向了追来的陆昭远。
陆昭远快步跑了过来,在离宋知砚几步远的位置缓步停了下来。
他本该冲上去一把把人给拽住,说什么也不放手,先把人留下来再想办法劝和,然而和宋知砚眼神交汇的那一瞬,他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他知道,宋知砚累了。
“哥……”陆昭远嗫喏着,“你……你还会回来吗?”
宋知砚将目光越过陆昭远,看向他身后的房子,良久才重新将目光落回了陆昭远身上。
“抱歉,扰了你们的春节,今天的事只是我和她之间在很久以前就打下的死结,与你无关,至少对你来说,她是个……还算合格的母亲。”宋知砚顿了顿,“我终究是个外人,别管我了,回去吧。”
他转身坐进了车里,从关上车门到启动车子离开,再没有给陆昭远一个眼神。
“哥!”
明知道宋知砚不会给出回应,陆昭远还是高喊着跟在后面跑了几步,他只是觉得,如果再不喊,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怔怔地目送着车子离开,直到完全看不到车的影子,才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
林家。
祝余窝在影音厅的躺椅上对着手机发着呆,别说眼神了,就连耳朵都没有分给电视上热闹的春晚节目一只。
一旁的季雅歌用手肘推了推林思诚,两人看着祝余交换了个视线,心照不宣地笑了。
季雅歌起了身,坐到祝余身边,给他嘴里塞了片橘子:“行啦,现在的春晚确实比不上从前,要是实在觉得没意思,就约个‘好友’出门玩玩,今晚街上一起跨年的人应该不少,不过……”她轻轻一点祝余的鼻尖,笑道,“别跑太远,玩累了就回来睡哦。”
听了季雅歌的话,祝余非但没有兴奋地跳起来准备出门,反而瘪了瘪嘴:“不是……”
季雅歌不禁疑惑:“怎么了?和小宋吵架了?”
“没有,”祝余把手机往季雅歌面前一递,“他是压根没理我。”
林谦凑过来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微信页面,挑了挑眉:“嚯,这家伙居然敢不回跨年消息,这才第一年就这样,以后更不得了,要我说就把他踹了,哥以后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季雅歌一个巴掌拍在了林谦胳膊上,并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宽慰祝余:“别听你哥瞎说,妈妈看得出来,小宋不是那样的人,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我知道,”祝余忧心忡忡,“可就算有事,宋知砚也一定会在12点给我发条消息,哪怕只是个表情包……”
他抿了抿唇,点开了语音通话,却只听到漫长的‘嘟嘟’声。
“没接……不行!”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等等!”林谦一把拽住祝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上哪找去!”
他皱着眉,朝着门外轻轻推了祝余一把:“先去穿衣服,我去开车。”
祝余点点头,立马跑向房间取外套,等穿好衣服出门,林谦刚好开着车停在了大门口,放在车载手机支架上的手机正显示着通话页面。
看到祝余出来,林谦匆匆对着手机那头应了两句,然后挂断电话,转头对着坐上副驾的祝余道:“刚刚接到陆总的电话,宋知砚也来了这边过年,不过和家里发生了些不愉快,现在已经开车走了。”
出门送两人的季雅歌听到这话不免也有些担忧:“大过年的,得吵得多厉害才会离家出走啊。”她微微弯下腰对着两人叮嘱道,“路上小心,找到人了就带回来,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过年。”
祝余扒着窗户挥挥手:“妈你也快进屋吧,外边冷,爸,快把妈带回去,我们找到人就回来。”
林思诚点点头:“别管我们了,你们快去,找到了人记得打个电话回来。”
林谦一脚油门朝着小区外驶去:“陆总说宋知砚刚走没多久,应该是回市中心了,你路上多盯着点,说不定能追上。”
祝余点点头,他双手把着胸前的安全带,认真盯着前方的道路,生怕错过了宋知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