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第7章

作者:岩城太瘦生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架空

  都是盯着他瞧,感觉却很不同。

  许观尘后退半步,试探着唤了一句:“五殿下?”

  萧贽黑着脸皱了皱眉,但还是软和着语气与他说话:“生气了?”

  “不……”

  “以后不强要你在榻上喊旧称了。”萧贽捏捏他的手指,很是生涩地哄他,“别生气了。”

  “什……”

  话未完,许观尘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萧贽扶着他,许观尘掩着嘴咳了两声,指缝之间,缓缓渗出乌色的血迹。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萧贽到底是有多厉害,都给他弄出内伤来了。

  萧贽却是慌了,拨开他披散着的头发,只见他眉心正中一点殷红颜色的小点,颜色渐渐淡了下去。

  萧贽一手抱着他,一手打开榻前暗格,翻出一个细颈的瓷瓶。

  他从瓶中倒出一丸丹药,许观尘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那丸丹药很眼熟。

  殷红颜色的丸药,是老皇帝把七殿下萧启托给他之前,要他吃下的那一丸药。

  他恍恍惚惚的,好像明白了什么。

  萧贽捏着他的下巴,把丸药喂给他,语气几分急躁,问他:“冷还是热?”

  许观尘面色惨白,额上殷红的小点已淡得看不见。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无意识地紧紧抓住萧贽的衣襟:“……冷。”

  萧贽把他打横抱起,掀开帷帐,向外走去。

第8章 华清池洗

  春寒料峭,华清池洗。

  许观尘一时站不稳,顺着池壁往下滑,呛了两三口温泉水。

  他攀住池壁站稳,抹了把脸。

  身上已经不冷了,暂时应该没事。

  福宁殿后边,有一个温泉池子,自北面的山上引来的水。

  他想,自己该是在福宁殿的池子里。

  水汽弥散,视物并不清晰。

  他爬上岸,随手扯过外裳把自己裹起来。

  再没有别人,许观尘拢了拢头发与衣裳,放轻脚步想要离开。

  才走出殿门,便看见不远处萧贽正往这边走。许观尘无路可退,跑回温泉池子,飞快解下衣裳,重新回到水中,假装自己还没醒。

  萧贽推门进来,俯身用手拨开他额前湿了的头发。许观尘眉心一点殷红,颜色愈发浓烈。

  萧贽再弄了弄他身边的水,借着水波碰碰他:“别在这里睡。”

  许观尘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眼睛,扶着池壁,想要往远离萧贽的方向走,却被萧贽抓住了后颈。

  最后他拢着衣裳,跟在萧贽身后,回了福宁殿正殿。

  殿中已经收拾干净,换过帷帐,熏了新香,满地的衣裳也都收拾了。衣桁上搭着新衣裳,因为皇族不穿白,萧贽也不爱穿白,所以搭在上边那件玉白颜色的道袍很是显眼。

  他与萧贽,就相对着坐在长榻两边,中间隔着一双燃了一半的红烛,默默无言。

  许观尘拍了拍脑袋,他觉着自己肯定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当他是身上难受,不爱说话,萧贽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出去了。

  他一出去,许观尘也起了身。殿中才收拾过一番,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外边一张长案,案上散落着奏折与书信。

  一封折子摊在案上,许观尘只来得及看见上面的落款年月——竟明三年腊月二十五。

  应该是近来的日期,但是他没有见过这个年号。本朝自开国以来,没有这样的年号,不是旧的年号,那就是新的。

  难怪方才他唤萧贽“五殿下”,萧贽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不该这么喊。

  现在应该唤他“陛下”。

  就算老皇帝一驾崩,萧贽就继位登基,现在是竟明三年。

  三年,他至少忘记了三年的事情。

  许观尘不大自在,原来三年之后,他和萧贽这样要好?

  只看了上边的落款年月,萧贽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太监,端着药碗与蜜饯盒子。

  偷看被现场抓包,许观尘往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坐回榻上。

  那个小太监一张娃娃脸,许观尘认得他。是那年除夕,老皇帝把七殿下托给他,他从殿中出来时,假托七殿下的名义,带他去偏殿的那个小太监。原来他是萧贽的人。

  小太监将药碗与蜜饯都摆在他眼前,轻声唤道:“小公爷。”

  道过了谢,许观尘捧着药碗喝药,暗暗地瞥了萧贽一眼。

  萧贽在放着折子的长案边站定,就站在方才许观尘站的位置,仿佛要看一看他看见了什么。最后他一抬手,把折子合上了。

  喝完药,小太监把蜜饯盒子打开,推到他面前:“小公爷,陛下特意吩咐的。”

  待他捻起一颗蜜饯吃了,又奉上热茶,小太监将药碗与蜜饯放在木托盘上,躬了躬身:“小公爷早些就寝。”

  许观尘应了一声,后来才反应过来,就寝——

  他和萧贽。

  依旧是一时无话,僵持了一阵子,许观尘起身下榻,拿起搭在衣桁上的干净衣裳,躲到屏风后边。

  许观尘半解下衣裳,手划过后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背上不太对劲。

  一道疤。

  从右边肩上,延伸到了左边腰上,一道很长的伤疤。

  不是新伤,是旧伤,摸上去已经不疼了。

  此时也找不见镜子,许观尘很费力地扭过头去看,也看不见什么,只好先换上干净衣裳。

  他系好衣带,还是打了两个死结,一抬眼,萧贽就在眼前。

  萧贽站在屏风那边,许观尘便抬脚,想绕过他,往另一边走。

  不知因为什么事,萧贽阴着脸,一言不发,明显是恼了,见他要走,反手一推,把碍在两人中间的屏风推倒。

  萧贽迈着步子上前,把他堵在墙边。

  他从来就是脾气怪,许观尘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喊了一句“五殿下”,话出了口,才想起这人已经不是五殿下了。

  许观尘再试探着喊了他一声:“陛下?”

  萧贽就站在他面前,把他挤在自己与墙之间。

  慌乱之中,好久之前的一个什么称呼,被许观尘从心里很深的角落里挖出来。

  许观尘推了他两下,唤道:“萧、萧遇之?”

  萧贽面色一沉,低着头,贴近他颈边,倒像是要咬他一口:“你找死。”

第9章 断了仙缘

  萧遇之。

  萧贽的字。

  很少有人知道萧贽的字。

  许观尘还在五殿下府上住着的时候,某日晚间给他念经,拂袖掀翻了他放在榻前的印玺,无意看见的。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也就很少有人这么喊他,也很少有人敢这么喊他。

  许观尘有教他念书的老师,他还有萧启等一群同窗友人。

  但是萧贽没有,没人这么喊他,就连他亲舅舅裴将军,从前也只喊他“殿下”。

  根据许观尘残缺三年的记忆,他只这么喊过两回。

  头一回是在元初四十一年的中秋宫宴上。

  那日宴上,老皇帝的一个宠妃,不知怎么又惹了萧贽,被他手下人吊在白练湖里浸水。

  那时候许观尘已给他念了快三年的经文,老皇帝顾念着儿子,也心疼爱妃,夹在中间不好出面,便把许观尘推出去劝他。

  许观尘没法子,硬着头皮顶上去,在他的轮椅前蹲下,喊了他一声:“萧遇之。”

  然后开始——

  给他念《清静经》。

  对上阴恻恻的萧贽,许观尘就只会这个。

  萧贽仿佛回神,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听他把一篇经文念完。

  《清静经》果然很清净。

  念完一篇经文,许观尘壮着胆子向他提了要求:“放人。”

  “她背地里说你不好。”萧贽用指尖碰碰他的白玉冠子,“本王帮你出气。”

  “不、不用。”许观尘也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我不生气了,足够了。”

  白玉凝脂,萧贽却好像很喜欢玩他的发冠。又过了一会儿,才懒懒地应了一声“好”,抬手让手下人放那宠妃下来。

  绳子断了,宠妃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老皇帝一行人急匆匆地到湖边去,又急匆匆地离开。

  十五月圆,许观尘抱着腿坐他面前,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却忽然觉得,自己与萧贽都孤寂得可怜。

  许观尘第二次这样喊他,是在一个月之后的九月秋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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