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第67章

作者:君子在野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成长 正剧 古代架空

那岩洞洞口窄小,洞内却别有洞天,像个口小肚大的乾坤袋,另一个洞口通往断崖,悬崖近处宽阔,前端窄小,仿佛是一柄刀刃伸向半空,向下俯瞰,天子峰的情状一览无余。

经历一阵激战,众人气喘吁吁,坐在洞口调息休息,陆丘山为人通透至极,忧心忡忡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林故渊淡淡一笑:“他看出谢离练了歃血术,怕是要捉活的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山下突然传来嗡嗡声响,周誉青不知躲在何处,以内力传音道:“你们已是困兽之斗,交出歃血书,我放你们一条活路,否则……哈哈哈哈哈……”

闻怀瑾提气喝道:“你尽管来,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我倒要看看泰山派有多少不怕死的!”

周誉青桀桀大笑,道:“这是我的地盘,我怎会浪费时间与你们周旋!”闻怀瑾眸子一缩,喝道:“糟了——”只听周誉青大声吩咐:“放烟,熏出他们!”

闻怀瑾探头去看,面孔煞白,只见泰山派弟子分股撤退,崖底山林燃起点点火光,暮春天气干热,火星迅速扩大,火舌吞噬树木枯草,冒出滚滚浓烟,他退后数步,惊怒交加:“他疯了,他要放火烧山!”

此处悬崖峭壁,若四面焚起山火,有再强的武功也是插翅难飞,林故渊额头渗出汗珠,喃喃道:“怎么办?”

谢离手捂胸口,缓步走到悬崖边,道:“这时候了,还躲什么。”

众人抬头看他,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三枚火药弹,甩手散向半空,那乌黑的火药球在空中扭转炸裂,游蛇似的迸出一连串火花,吱吱哨响响彻天宇,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鸟笛,在唇边吹出呜呜啾啾的婉转鸣叫。

林故渊心里一动:“你们天邪令的信号?是要求援?”

谢离朝他微笑:“不止,只要它重现江湖,消息半日内便将传遍全令——沧海君回来了。”又道,“这信号我留了数年,本以为再用不上了,也好,躲了这一路,我也腻了。”

他此时语气平淡,浑身气场却为之一变,山风吹起飞扬的黑发,乌沉沉的眼睛杀机暗藏,明明是不伦不类的挑夫打扮,气度却出奇的洗练沉稳。

他当风而立,双手微张,衣角猎猎鼓动,像要将那扰扰攘攘的江湖纷争握于指掌,又如慨然赴死的末路君王。

闻怀瑾满脸尘烟,他对谢离的身份一知半解,问道:“你要引魔教前来帮忙?远水解不了进火——”

谢离甚有耐心:“易临风早已通知教众在泰山近处集结,别小看了我们天邪令的势力。”

泰山树木茂密,山火越烧越旺,火舌越跳越高,星星点点的火苗连成一线,又展宽成片,半边天空烧得通红,滚滚热浪卷着浓烟,连驻守天子峰的官兵也被惊动,提着木桶前来灭火,不知泰山派与他们交涉了什么,那群官兵又撤退回去,不多时提着锄头、铁铲等农具,开凿出一道宽阔的隔火带,手搭凉棚,聚在半山腰朝此处观望。

闻怀瑾握拳恨道:“这帮狗官兵!”

陆丘山面色沉静:“他们不想插手武林纠纷,否则先前泰山派喊打喊杀那么大的动静,他们早该有所动作。”卓春眠惊道:“他们就不怕火势扩大无法控制?”

陆丘山用手比划了个圈子:“不会,你看,从崖洞往外百尺之外早挖好了隔火带,外面就是涧流,水势湍急,可以隔绝火带。”

两名绿衣师弟用衣袖掩住口鼻,焦急地探头探脑,渐渐现出绝望神色,又等一阵,忽然双目发光,指着山崖下,大喊:“你们瞧,你们快瞧!”

大家顺着他们的指示看去,只见一队人马逶迤而来,速度极快,好一群身着衣裙的姑娘,身形飘逸灵动,大群衣衫褴褛的汉子跟在后面,手握刀、木棒、铁锨、大锤等各色古怪兵器,气势汹汹的跟隔火带外的泰山派弟子争吵不休。

那两个绿衣师弟嚷道:“是峨眉派,是峨眉和丐帮的人!”

林故渊倏然起身:“江姑娘!”卓春眠跟着喊道:“那位乞丐大哥也来了!”

泰山派众弟子拱手迎接,这群不速之客来势汹汹,一句废话不说,操家伙便打,在场泰山派被揍得一头雾水,又不想惹了武林同道,慌忙捂着脑袋辩解:“昨夜有几个小贼擅闯门派禁地,我们奉掌门之命在此捉拿贼人,各位豪杰到访,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江如月神情决绝,厉声道:“什么误会?什么擅闯禁地的小贼,你们给我听好了!”

她手持长剑,半边脸迎着火光,朗声道:“周誉青勾结魔教,图谋禁术,不惜残害武林同道,我们峨眉、丐帮、昆仑三派今日联手杀贼,敢上前阻挠的,一概以魔教同党论处!”

那泰山派弟子一下子炸了锅,嘈嘈切切议论起来。

原来周誉青与聂琪来往只几位心腹知晓,在场泰山派帮众只知擒拿擅闯禁地的贼人,被江如月这么一喊,一个个都懵了神。

江如月见他们面露迟疑,气势越发凌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扑灭大火,随我一起捉拿叛徒周誉青!”

周誉青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江掌门这是来兴师问罪么?”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周誉青从沟壑里走出来,与江如月遥遥相望,冷笑道:“早知你这小丫头片子不安好心,原来是和这几个小贼勾结了陷害我们泰山派,难为你白日里一口一个‘师叔’的叫着——”

江如月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周师叔到处造谣逼迫我们峨眉派的时候,打心眼儿里也没认过我这个‘侄女’吧?”

“若是真没做过,江掌门又何必心虚动怒?”周誉青冷哼道,被热浪一扑,赤红脸膛更加通红一片,朝四面泰山派弟子大声说道:“我们不知如何惹了峨眉、丐帮两派,也不知有谁在散布流言,今日贼人擅闯天子峰禁地,我为护门派安危杀,诛杀贼人,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必知会武林同道,更不需什么峨眉、丐帮插手干涉!”

他话锋一转:“我倒想问问,夜深人静,江掌门不带着弟子好好的在厢房休息,跑来管起我们泰山派的家事,是何居心?”

江如月喝道:“你若心里无鬼,就让他们当着众人的面说说所见所闻,大家自然能够分辨,周师叔是要收拾家事,还是要杀人灭口。”周誉青怒容渐盛,喝道:“江掌门得了失心疯吗!”

许大酉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从江如月身后绕出,黑眼睛从乱糟糟的须髯里射出光来,哈哈大笑道:“周老弟,事已至此,何必强辩呢?”

“许老头儿——”眼见丐帮出马,周誉青气焰顿时矮了几分,咬牙恨道,“许帮主的屁股,坐的有些偏了吧?”

许大酉摇着手笑道:“不偏,不偏,不如周老弟的心偏。”

又道:“等咱们吵完了,那几个娃儿也该烤熟了——此事峨眉、丐帮说了都不算,不如周老弟和我们一起去趟少林寺,咱们召集了武林各派的同道兄弟,齐聚一堂,喝喝茶、吃吃果子,找慧念方丈评一评理,是非曲直岂不是明明白白?”

“你!”周誉青脸色由红转青。

原来江湖各派若有分歧,闹到无法调和的地步,大家便要召集武林会盟,当着天下英雄豪杰的雄辩事实,或打或死,或斗或服,一旦达成一致,就算吃了天大的亏也不能反悔,否则全门派都要遭人耻笑——江湖人“义”字当头,大家都把少室山论道看得甚重。

自从魔教覆灭,江湖三十多年太平无事,眼下许大酉重提会盟,众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都道:妙啊,各大派争执不下,此事定有隐情,再闹下去怕是伤及正道根本。

周誉青脸色极难看,他如何敢放林故渊等人离开?又如何敢去少林寺陈词?眼看一众弟子渐生动摇,他急中生智,冷冷道:“好,既然逼到这个份上,不说实话怕是不行了——你们可知今夜潜入咱们泰山禁地的究竟是谁?”

他道:“若是不知情的闯了禁地,我们不仅不追究过失,还会好声好气的送他们下山——只是这人,这几个人……”众泰山派弟子都急道:“如何?”

周誉青大声说道:“领头的这小子,就是在无遮法会跟魔教一起逃走的林故渊!他勾结魔教,早被昆仑派逐出门墙,至于他身边的那一个,刚才已被逼显露了魔教歃血功法,到底是什么来头,自不必再说——”

第129章 围攻之二

众人又都啊的一声,纷纷道:“怪不得他们武功如此高强古怪!”

林故渊独立山间,清俊脸孔抹了烟灰,却不显狼狈,抿着嘴唇,手中持剑,越发透出一股冷清清的孤直气度。

周誉青露出冷森森的两排牙齿,转向江如月:“事到如今,江掌门和许帮主还要袒护么?”

听到周誉青如此说,好几个汉子已是怒发冲冠,喝道:“掌门人不必说了,与他魔教走狗有何可辩!我亲眼见他杀了袁师兄,待我去宰了他!”

闻怀瑾性情刚烈如火,听着山下群雄激辩,一时怒不可遏,一时又忧心忡忡。

陆丘山怕他冲动行事,低声道:“周誉青要挑起事端,趁乱杀我们灭口,你们等着,我出去跟他们说。”

林故渊跨出一步:“不必,我来。”

陆丘山道:“你?”

林故渊神情冷峻,道:“到了这时,不怕他们动手,就怕他们不动。”他道:“此事若不闹大,怎么逼他露出破绽,怎么去慧念方丈面前让众人评说?”

说完大步跨出洞外,迎着熊熊火光站在崖边,俯视漫山群雄扰攘,运气丹田:“林故渊在此,各位有何话说?”

山下立刻响起一阵叽叽呱呱的骂声,不知是谁带头骂道:“你还敢出来!”

林故渊冷冷道:“周掌门,谁告诉你,林故渊是昆仑叛徒、已经被逐出昆仑山?”他轻蔑一笑,“是玉玄子师叔,噢,是你仉老弟说的吗?”

他用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在场群豪都听得十分真切,听见玉玄子三个字,周誉青脸色大变。

林故渊露出淡淡笑容:“天下皆知?”

他从背后卸下破烂的包裹,缓缓解开,取出一柄寒光飒飒的长剑,托在两手之中,朗声道:“诸位!”

他将长剑高捧过头,从左到右缓缓展示,道:“昆仑派问天掌门剑在此!此剑为我昆仑山苍南子师公亲手所赐信物,见此剑如见苍南掌门人,此剑既在我手中,我又如何会像周师叔所说,被逐出昆仑山?”

那剑比寻常长剑还长三寸,轻灵仙逸,遍体生寒,剑柄为一条盘曲扭转的银龙,龙口大张,须发毕现,历经数百年锋利如初。

这把剑曾随苍南子在三十多年前的围剿之战中大放异彩,与周誉青、许大酉等年纪相仿的都曾有所耳闻,一个个惊诧万分,心中都道:“真是问天!苍南子多年杳无音信,这掌门剑怎么会在他手中?”

林故渊捧剑微微俯首,以显恭敬:“昆仑山遭遇大火,我奉苍南子掌门之命下山寻觅纵火之人,一路调查至泰山,此事危机重重,为掩人耳目,师尊不得不将我暂时除名。”

他这番话里却有一处破绽,玉虚子将他逐出师门在前,昆仑火患在后,按道理,玉虚子不能预知泰山派纵火一事,怎能提前设计将他逐出师门?但此事细节除了玉虚子、玉玄子和三位白衣师兄弟之外,只有周誉青一人知晓,若当众揭破,岂不是承认了他对昆仑派私事了若指掌?

周誉青生性多疑,自不敢将火往自己身上引,果不其然,他气得满脸筋肉拧成疙瘩,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而陆丘山、闻怀瑾、卓春眠等人见林故渊捧出掌门剑,也都是万分惊愕。

这问天剑传承百年,历代掌门视为神物,凡昆仑弟子,持剑者即为昆仑掌门——

陆丘山朝问天剑深深作揖,趁众人不注意,抬起眼睛,一脸尴尬神色,小声问道:“故渊,你这、这——师公把掌门之位传你了吗?我们跪是不跪?”

陆丘山朝问天剑深深作揖,趁众人不注意,一脸尴尬神色,小声问道:“故渊,你这、这——师公把掌门之位传你了吗?我们跪是不跪?”

林故渊不擅说谎,做完一番陈词,已经心虚的出了冷汗,从牙缝挤话:“别,别跪,苍南师公脾气古怪,此事半真半假,我是编了唬人的——”

他稳稳立在崖边,手指谢离,对众人道:“至于周掌门所说那位魔教妖邪,早已弃暗投明,前些日子死在昆仑山的魔教圣金堂左使祝无心,便是他所斩杀,此事我们苍南子师公也了然于胸。”

崖下的议论声大起,许大酉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好,好!我就说,怀璧远走千里、将菩提心法送还少林寺的娃儿,怎么会是魔教党徒?”

他喝一大口酒,仰头赞道:“小兄弟,忍辱负重,真英雄也!”

又对周誉青笑着说道:“好了,这回都说清楚了,什么昆仑弃徒,什么勾结魔教,明明是你见不得光,杀人灭口,心怀鬼胎!另有条条罪状,周掌门,劳驾您卸下兵刃,跟我们去一趟少林寺吧!”

周誉青脸上肌肉扭曲难看至极,黑着脸道:“去什么去!”手按重剑剑柄,抽出一根手指指向半山腰地崖洞:“小人,小人!”

只见他目光阴鸷如隼,猛然拔剑出鞘,招呼泰山派弟子:“这帮人深夜进山,中伤我们泰山一派,若容他们撒野,我们如何在江湖立足,我又如何对得起把百年基业交到我手里的前辈师叔!”

雪亮剑刃斜指山中崖洞,道:“杀,先给我杀了那几个小狗!”

泰山派众弟子一时分不清谁对谁错,听闻掌门一声令下,振臂应道:“是!”

漫山遍野杀声四起,数百架弓弩对准崖洞,羽箭纷纷射来,可山中火势凶猛,全然看不清楚,箭雨乱飞乱射,并无一支射中,在场峨眉派和丐帮众高手怎能容他?江如月道:“诛杀叛逆”许大酉道:“灭火救人!”

众人铮铮抽出兵刃,和泰山派弟子打做一团。

闻怀瑾把脑袋探出去观战,连滚滚热浪都顾不得了,拍手笑道:“乱了,全乱了,周师叔脑子糊涂了,他向峨眉和丐帮出手,已是身败名裂,再无转圜!”

林故渊望着谢离,轻道:“我说了要将你堂堂正正带回去,要与你光明正大在一起,你再等一等,我一定做到。”

恶有恶报,沉冤将雪,他心中欢喜,外面杀声漫天,树木熊熊爆裂燃烧,他上前握住谢离的手,却见谢离退后半步,一脸古怪神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他黑发披散,面容泛着病态的苍白,捂着胸口深嗽一声,在林故渊目不转睛的注视里,吐出了一大口鲜浓的血。

“谢离?”

林故渊的笑僵在脸上,他这才想起谢离今夜仿佛身体不适——他下意识觉得应是无关紧要,毕竟在场所有人,包括周誉青,谁能伤得了魔尊?

可谢离这一口血吐完,竟像是生了重病,缓缓跪下去,双手撑地,大口大口往外呕血,血越来越多,浑身衣裳被血迹染透,林故渊这才回过神来,一个箭步上前扶他。

他攥着谢离的手臂:“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一把抓向谢离手腕,搭他脉息,猛地又甩开,心口砰砰乱跳——谢离全身烫如火炙,脉象诡异至极,全身真气都已失控,有的逆行有的顺行,有的先是顺行,片刻忽转逆行,有的逆行又转顺行,乱走乱撞毫无规律,却一股比一股来的强劲凶猛,似要将身体活生生震成碎片。

失控的内力冲击骨骼、五脏、血肉,腾腾若沸,早已超出人之极限,主人必是痛苦至极,且已持续许久,五脏六腑皆有损毁之兆。

林故渊脸色一片煞白,耳中轰鸣,一遍遍问他:“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他拽开谢离的衣领,往后背一摸,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外衫也隐隐渗出水渍,他吓得抽回手,低头一看,手心一片淡淡粉色,那汗水里也混了血。

他的声音发抖:“是孟焦?为何我没有感觉,怎会如此严重?”林故渊目如冷电,竭力拽他:“不对,像是歃血术反噬之力作祟,起来,我帮你传功疗伤。”

谢离连连摇手:“不用不用,麻烦的很。”他抹去嘴角血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口吻轻松惬意:“我要走啦。”

“去哪里?”

他那笑里沉着说不清的东西,见林故渊着急,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漆黑眼仁倒映出跳动的火光,得意道:“去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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