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第48章

作者:君子在野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成长 正剧 古代架空

“故渊!”闻怀瑾的呼喊变了调子,“小豆子——”

陆丘山和卓春眠后一步赶到,面无血色地冲到崖边,卓春眠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陆丘山跌跌撞撞回过身,双眼通红,揪着闻怀瑾前襟:“你做的好事!瞧你做的好事!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你要逼死他吗?”

闻怀瑾语无伦次:“我只是想让他服个软,让他当着师叔的面跟魔教划清界限,求得众师叔谅解……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有意的!”

玉玄子追得满头大汗,鼻子不像鼻子,眼不像眼,身后的白衣弟子也都不甘落败,急道:“师父,怎么办?”

玉玄子黑着脸道:“搜!跟我去崖底搜,不可放过魔教妖人一党!”

“师叔!师叔请三思——”陆丘山拦在玉玄面前,半点昆仑名士的架子也无,咚的磕了个头,“魔教现身非同小可,今夜之事需先回去秉明玉虚师叔,不可再擅作主张!”

“混账!掌门师兄的心,早不知偏到哪儿去了!”玉玄子的语声剧颤,“他的徒弟是徒弟,我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了吗……”

他低头看着陆丘山,悲愤道:“若是陈远还在,断轮不到你叽叽歪歪!”

他以手掩面,悲声道:“玉虚师兄教出的好徒儿,宁肯护着魔教走狗,当初也不肯为陈远说半句好话!”

陆丘山伏地叩拜,一步不退:“师叔——”

玉玄子毕竟不敢绕过玉虚子独做决断,思虑再三,一挥衣袖:“走,去请玉虚师兄!”

第91章 重逢之一

月缺。

不争峰底乱石嶙峋,群山遮天蔽日,谢离背着林故渊,深一脚浅一脚从没顶的荒草丛里劈开一条通路,越走步履越是踉跄,越走呼吸越是粗重,扶住一块冰冷山石,低声道:“故渊,醒一醒,你们昆仑的路我不熟悉,他们要追来了!”

他摇撼着林故渊垂在他肩头的手,深蹙眉头,瞳孔缩至极小极黑的一点,双目眼白几乎尽被血红覆盖,喉咙被熊熊灼烧的心火烧至嘶哑:“故渊,我也是人,我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你醒一醒——”

林故渊睫毛簌簌颤抖,全身被汗浸透如水洗一般,脸上沾着枯草碎叶,终于从谢离的呼唤里寻回一丝理智,低吟道:“往前、往前不远有一处山洞、洞里有寒、寒潭,潭水极冷,可涤心洗浊,遏制孟焦——”

“好,等着。”谢离应道,挣扎着走了十余步,身子一歪倒在一块大青石底下,再动不了,只是重重喘息。

林故渊摔在距他不远的草丛里,扒开蔓草,蹬踏乱石,摸索着爬到他身旁,将谢离鬓边被汗濡湿的黑发拨至耳后,用宽大袍袖拢着他,想也不想便吻上了他的嘴唇。

日思夜想,相思成疾,压抑的太久,致使心魔肆虐成灾,“谢离,谢离。”

他吻的乱无章法,仿佛迷失荒漠的旅人渴求一口救命的泉水,骑跨在谢离身上,一口咬破他的嘴唇,殷红的血混着津液往外淌,林故渊呆望着他唇角的那一缕凄红,竟觉是致命甜香,迷醉的吮吻上去,只觉不够,恨不得将他全身拆解,一口口吞入腹中,以平息那怎么都扑不灭的邪火。

谢离握着他的腰,低低道:“好个修身禁欲的昆仑名士,一见面就要我的命吗?”

他半躺在地,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抬头仰望那张端正肃然的脸,忍耐浑身剧痛,硬是挤出一丝戏谑笑容,“少侠这是想当回男人?”

林故渊哑着嗓子唤他:“我想你,好想你。”

“我也想——孟焦折磨的我越难受,我心里就越高兴,知道是你在想我。”谢离叹道,“故渊,你不知道,上山的路上我真的动过杀心,想把你师门上上下下屠戮干净,让你无牵无挂的跟我走……”

林故渊动作一停。

“傻子,我怎么会做那种事?”谢离一笑,斜目望向自己手掌,半真半假道:“若真有我克制不住那天,故渊,你先提剑把我杀了,我如此凶恶,大约只有你能度我正仙。”

林故渊浑浑噩噩的亲他的脸,谢离抬臂挡住暗红的眼睛,被他一把拉开,他盯住那吊诡的一双幽瞳,吻上谢离的眉梢,轻道:“旁门左道的下三滥功夫,敢练不敢认?别挡,我喜欢,都是你这魔头让我自堕魔障,毁我清白名声,可我好喜欢。”

一夜被孟焦折磨至此,终于与心上人重逢,意志铸就的铜墙铁壁节节倾塌,意识昏聩而温柔,一只手搂着谢离的脖颈,一手摸上了他的脸颊。

谢离两手枕在脑后,四仰八叉的摊开身体,笑嘻嘻地歪头看他,浑身肌肉松弛,全身唯有一处剑拔弩张,林故渊隔衣轻轻一碰,忽然像被火炭烫了手,慌张的往后退。

幽暗的眼睛欺到跟前:“怕了?”

林故渊低下头,沉浸在罪大恶极的隐秘欲望里,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解开交领,绣满白鹤的道袍已近滑落,半遮半掩那白石似的胸膛,他克制喘息,一丝不苟的除去发冠,披落三千青丝,将银冠和银簪摆放一旁,端正跪坐,欲拒还迎,等人采撷。

昆仑派门规森严,门中弟子视道袍如视生命,需时刻警醒自身,不可衣冠不整,不可言语无状,不可行狎昵之事……

他向下微微一扫:“来。”

谢离翻身坐起来,用力攥住他的手腕,双目灼然放光:“真要?”

林故渊眼眸混沌,咬实了一个字:“要。”

“一会儿你师叔他们找来了,让他们看活春宫?”谢离搂着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吮他的耳珠,呵着热气谑他,“看看他们高洁守矩的好徒儿在我身下是怎么一副浪态,荒郊野岭,师门禁地,名门秀士跟魔教妖邪偷欢——我可是不在意,让他们知道小娘子早就是我的人了,我心里高兴的很,只怕你这薄脸皮子禁不住……”

林故渊绷紧的脸闪过一丝惧色,谢离凑到他跟前,故意道:“还要不要?”

林故渊充耳不闻,捧起他的脸轻轻亲吻,边亲边抬着眼皮看他,勾引的若无其事。

谢离被他弄得气血阵阵翻涌,情潮奔涌难抑,只觉四周烧起弥天业火,快要把他烤干了,只有怀里的人是一眼寒泉,要汲一口才活得下去。

他竭力驱赶眼前狂乱幻象,猛地翻身,“要什么要?任性。”他将林故渊两手高举过头,死拧住两条青白手腕,半真半假的在手里蓄了劲,“别动!”

林故渊哪里肯依?他上了拗劲,不得章法的扭腰乱蹬乱踹,谢离挨了他好几下子,扭打挣扎一阵,终于占据上风,反拧住林故渊两手,双膝锁他双腿,不准他再乱动,深吸口气,神情决然:“别闹,不行。”

“‘不行?’”林故渊被二字戳中心事,歪着脑袋嬉笑,“你说的,是你‘不行’,不是我‘不行’,这回、这回看丘山师兄拿什么笑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衣裳穿好了,想想你我约定,想想你是何人。”谢离触到他胸口一片温热肌肤,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将衣衫合拢,用力把他往肩上一扛,摇晃着站起来,“走了。”

他的表情肃穆的像要与那无边黑夜决裂似的,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最后一颗漆黑药丸,一口吞入腹中,狠狠一扬手,瓷瓶撞上山石一角,摔了个稀碎,他转头望了望肩上的人,沉声道:“争口气,寒潭在哪,给我指路。”

跌跌撞撞,步履沉重,一路披月踏草而行,心里也觉好笑。

是谁曾威胁:“在你师兄弟和一众师叔面前让你丢进颜面、身败名裂?”是谁曾掩鼻而笑:“所谓名门,迂腐不堪,恶臭不堪?”

林故渊伏在他肩头,下巴一磕一磕撞得头晕,两人脸揉着脸,俱是热气腾腾,汗水混迹一处,一滴滴砸入地里,林故渊迷糊着抹了一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惊道:“红的?是血?”

“睡你的,少管闲事。”一注血泉从谢离额角汩汩淌至下颌,恰好覆盖一只左眼,将半张脸染作鲜红。

歃血禁术恶力之一,到四重五重,真气汹涌冲撞不受控制,狂奔乱走催破全身筋脉,乃至血如山崩,自周身肌肤涌出,《歃血书》有云:心浮易生异鬼,气躁则入邪道,周身津液气脉腾腾若沸,血如热泉,汗如丹朱,筋脉错位,心肾皆损……

谢离苦笑,歃血术……在这世上,谁能比他更清楚歃血术的来龙去脉?

夜风清寒,心弦拂动,乱无章法,林故渊闭着眼睛轻轻呼唤:“带我走吧,天涯海角,我陪你去。”

谢离的心像被狠狠一攥,脚步骤停,血瞳闪过一丝癫狂喜意:“说真的?”

林故渊含混道:“我好想你。”

啪嗒,啪嗒,鲜血沿下巴尖淌成一条线,谢离偏过头,在他微凉的脸颊蜻蜓点水般一吻而过,小心翼翼地将脱缰而出的喜色压制回去,轻道:“这话,你清醒时说才做得了数,我活的太累了,对人世失望的太多了,再不想强求什么,强求来的都长久不了,如果你真有这份心,我还有一点时间,等一等你。”

又温柔笑道:“别太晚,我命短,等不了那么久。”

悄无声息,背上的人早已昏睡过去。

昆仑多湖泽。

“不争峰”崖底有一干爽石洞,穿洞而过,走不多远便见一寒潭,潭水冷气氤氲,石洞顶部露天,投下如水月色,潭边四周皆是水草丰茂的柔软沙地,白雾弥漫,甚是舒爽。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盘膝而坐,浑身浸透刺骨冰水,相向踞于寒潭中心一块干燥平坦的巨石之上,周围云雾缥缈,两人双掌相抵,互相灌注真气,两股内力一股炙热刚硬、一股冰如寒霜,在双掌相接之处缓缓汇成一脉,如太极循环流转,阴中生阳,阳尽生阴,相互贯通,分别灌回二人体内。

调息了足有一个时辰,翻江倒海的孟焦蛊毒终于被彻底压制,面颊红潮退去,体内燥热也渐渐平复。

林故渊翻掌收功,将双眼睁开一线,淡淡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突然运起轻功,从寒潭上方一跃而过,跳上岸边汀州。

白衣侠士面水而居,被浩渺云雾笼罩其中,临风萧萧肃立,广袖白鹤舒展,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

昆仑山钟灵毓秀之地,若有不知情的村民见到此情此景,怕要以为是遇见了水边洛神。

谢离稳稳落在他身后,张开臂膀将他圈在怀里,关切问道:“好些了么?”

第92章 重逢之二

那怀抱紧囿温热,林故渊一动不动,面覆霜雪,望向无波无澜的幽深潭水,谢离仍情动不已,从背后将他双手握在一起,沿着手指抚摸游走。

那拿惯了剑的手指冷而修长,坚硬有度,指甲圆润齐整,持节中正却撩人心弦,越是抚摸,越是心颤,不由自主向他倾诉;“我原本不敢回来见你,怕给你惹麻烦,怕你师门刁难你——故渊,我是一无所有的人,从没奢望你能答应,我好感激,好高兴。”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生怕力气重了便要亵唐突了怀里的人,他咬着林故渊的耳珠,低声道:“故渊,局势已然如此,我们这便走吧,远远躲出去,去看山川湖海,去看人间风月,谁都不要再管,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怜你——”

他呵吐热气,“我自小便不爱这些江湖杀伐仇恨,只想做个寻常汉子,供我妻子儿女驱使,便是让我日日辛苦劳作,汗流浃背,日晒雨淋,手足重茧,你揪着耳朵骂我,我也欢喜的很。”

林故渊猛然回头:“为何不遵约定,为何自投罗网,我嘱咐你的话,你吃一场酒,又都浑忘了吗!”

谢离见他又是如此,知道是孟焦已过,再无转圜余地,便又长叹一声,只是缄口不语。

林故渊见他神气复杂落寞,似是有所隐瞒,蹙眉回忆,方才孟焦发作,一切似真似幻、半梦半醒,隐约记得一起跳下了不争崖,之后的事如堕云团,如何脱身,如何置身寒潭都毫无记忆……

他向前一步,不动声色摆脱了背后温暖的拥抱,谢离却又握住他的手:“你说你要与我远走高飞,就算让你师尊他们看见,也想与我交欢。”

“谢离!”林故渊厉声喝止,抽回双手,却又于心不忍,牵住他双手,摩挲他掌中茧子,枕他肩头,只是叹道,“你这人,枉担恶名,没有半分原则定力,再好不了的,你瞧,回了昆仑山,手上冻疮又要犯了。”

听见自己话中温柔爱昵,竟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心道我才回师门几日便耐不住相思苦楚,以致蛊毒发作,我又怎配在他面前得提哪门子的原则定力?偏我还冷言冷语,要与他一刀两断再不见面。便又轻轻道:“我定力不足,连累你回来救我,实在抱歉。”

他低头见身上衣冠整齐,猜到是谢离为他留了颜面,又不由有几分动容。

谢离瞧他矛盾挣扎,只好苦笑:“后生晚辈,说两句狠话大话,算不得丢人的事,我帮助提携,也算不得什么好汉。”

他推开林故渊,大步走到水边,踏着一块凸出岩石,笼罩在天洞漏下的一注淡蓝天光里,余光看见林故渊要来追他,急忙摆手道:“别别,我自己待会。”

轩昂挺拔的一条人影,仰头散落了一瀑黑发,举手遮住脸,以一个僵硬姿势无声站着,周身浸透凉津津的月色。

那身影又孤单,又萧索,仿佛上达高天,下至玄冥,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穿堂风吹着他的衣角,他突然哎呀一声,跳脚怪声道:“哪来的鬼风,眼里进沙子了,哎呦喂弄不出去,好疼好疼。”

他透过指缝,用眼角斜睨林故渊,嘴角上扬出顽劣弧度,眼里却没有笑意,一小段利落的眼稍布满血丝,无意投来的一瞥甚是苍凉,喉咙像被刀子似的烈酒烧过,嗓音低而磁哑:“故渊,我的心真疼。”

林故渊胸口亦是隐隐作痛,将脸转向一侧,看也不敢看他,低声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沧海君有鲲鹏之志,不可再在浅滩停留。”

两人都是无言,石洞昏暗,只听深处潭水汩汩作响,谢离捂住脸独自站了许久,久到连林故渊再要上前问询,他却又放落了手,三步两步跳下石头,依旧是万年不改的嬉笑模样。

林故渊不知如何安慰他,皱了皱眉:“你那瓶药呢?”

“药?”

林故渊道:“我见你每回心绪不宁,总要服一颗……”

“呸呸,晦气,我年轻力壮被你说成个药罐子,以后如何讨媳妇。”谢离白他一眼,“老子是江湖前辈,你这小白眼狼莫要到处散播我谣言。”

林故渊被他逗得抿嘴一笑,谢离却又认真起来,来来回回打量着他:“全好了么,还有哪里难受?”

“无碍。”

“真的?再有不适不准瞒我。”

林故渊摇头:“真气通畅,都已恢复。”

“行,既然孟焦无甚大碍,剩下的便交给你了,想必你也不肯让我插手,那我回去了。”

谢离说走就走,摘下后腰的酒葫芦灌了一口,甩着袖管大摇大摆迈方步:“昆仑山臭道士算个屁,老子不稀罕。”

林故渊却又追上来,袖中手指微微一蜷:“我知道你心里如何想我,但我是真心为你好。”

“真心?你若真心,现在便跟我走,万事都依着我,你又不肯,那点真心作得了什么。”谢离停下脚步,半转过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好了好了,说着玩的,只许你撵我走,还不许我嘴硬损你两句了?我这人天生皮痒骨贱,最是难堪大用,高兴了便要喝酒,不高兴了便要大闹,你那些君子之誓,我一件也做不到。”

林故渊催促道:“你做不到,我便替你做到。你快走吧,我师叔执意要捉你落网,不出片刻,又有追兵。”他笑了笑,“我有我师门恩义,你有你的血海深仇,沧海君深明大义,我们彼此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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