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喝粥还是吃米饭
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的,程谷雨跪久了,看着榻上的柳知,自己也犯起困来。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前的地板缝渐渐就糊到了一起。
“什么东西!”是柳知的声音。
程谷雨迷迷糊糊地揉眼,膝盖还屈着,人却躺在了地上。他挨了一脚踹,激灵之下清醒过来。
“是我啊,少爷。”程谷雨嗓子还带着睡意,“程谷雨。”
“你在地上干什么?”柳知险些摔倒,带着怒气。
“我?我跪着呢。”程谷雨这下醒利索了,撑着腰重新跪好。
“你刚刚,就这么一直跪着?”
当时二少爷拿他睡觉的事情问罪,陈谷雨慌忙说:“我不知道怎的,跪着跪着就……”
“睡着了。”这三个字,他说的很没底气。
柳知轻笑一声,转身坐回椅子上。心道,嗓子憨,人也是个憨的。特地找的这么个蠢东西?
蠢点好啊,不糊弄瞎子。
他心里那个窟窿,又开始漏风。
“滚。”
晚上,程谷雨搬了张矮榻放到大床边,熄了灯,他睡不着。也说不清是认床了,还是惦记着夜里还得伺候,他躺着塌上摸摸厚实的棉被,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窸窸窣窣的,是二少爷起了。程谷雨赶紧掌着灯跟在他身后,光线暗,可他的步子和白天一样稳当,二少爷瞎得,估计白天黑夜都分不清。
二少爷往屋角走,停在夜壶跟前。扯开腰带,掏出东西,弯腰把壶拎起来,对准后尿了进去。程谷雨借着烛光,斜眼偷瞄,有钱就是不一样,吃得好长得好,那物件都大得惊人。不像他,快十八了胡子还没长几根。
程谷雨就这么闷声跟着,柳知尿完,忽然来了戏弄的兴趣。他把尿壶放到地上,一转身,松开抓裤子的手。亵裤宽大,一下子就落到脚跟,腿光着,东西大喇喇地垂下来。
见少爷不动了,程谷雨忙放下烛台走过去:”我给你拎好。“
说罢,蹲下来伸手拉裤子。
柳知有一瞬间的错愕,又马上恼了。好野的丫头!怎么一点羞都不知?柳知戏弄不成,自己反倒有几分难堪的滋味,他一把拎起裤子穿好,大步往床边走。
“少爷,少爷,你别走那么快。”程谷雨在后面提醒他。
柳知不理,估摸着快到卧房了,脚下却忽然踢到个硬东西,紧接着脑门咚得一声撞了上去。
若不是被那丫头气着,乱了心神,他怎么会在这间住了两三年,熟悉的不能再熟的房中撞脑袋?
柳知正要撒这通邪火,程谷雨拥了上来。
“哎呦,你咋磕着了。”程谷雨急了,拉着柳知坐到床边。
他伸手,小心地摸了摸柳知额上的伤:“都红了。”
“疼不疼啊?”他问。那声音,就像一个小孩在问另一个小孩。
“还好没破相。”他又软下语调,那把粗嗓子淳淳的:“抹抹就好了。”
湿湿黏黏的,两根细手指猫似的一点点碰上来。他轻轻吧嗒一下嘴,柳知反应过来,那抹他额上的是口水。
正嫌恶心要推开人,程谷雨又咕哝:“怎么有点烫。”
“我给你吹吹。”说着,他站起身来,把脸贴得很近,小口小口地朝伤口吹。那气息绵乎乎打在脸上,像是怕把柳知吹破了。
“好点了不?”程谷雨问。
柳知一肚子火就这么随随便便灭了,又不甘心,沉着嗓子撵他。
“滚出去。”
只是这句滚,柳二少爷有点中气不足。
一早起来,程谷雨就忙活开了。二少爷这房中,好东西不少,可都落下一层灰,想来是好久没人打扫了。程谷雨家里虽穷的叮当响,但过日子从不糊弄,间茅草屋收拾的干净利落,他跟爹爹住起来也舒服。
他往后得一直在这后院,自然也要让二少爷住得舒服。
程谷雨正站在小凳上,伸长胳膊取博古架上的花瓶,房嬷嬷来了。
“嚯,你倒是个勤快的。”
她来给程谷雨送衣裳,两人进了隔壁的小房。程谷雨要把衣裳放好,一开柜子,看见堆得满满的药包。
“房嬷嬷,这是什么?”
“少爷的药。”
程谷雨点头:“那我每日几时煎?”
“煎?”房嬷嬷抽出椅子坐下,“不用。”
“二爷刚瞎那会,药还是肯吃的,可日子一长,眼睛一点好都见不着。爷啊,话越来越少,药也不肯喝了。厉害的时候,闻见药味就砸东西。”
“谁想触这个霉头。再说这药,烦得很。几时放什么材料,改大小火候,都有讲究。一碗熬下来,累死个人。”
程谷雨把自己卖了才换到买药钱,看着一柜子的药包心里泛酸。有病哪能不吃药呢,不吃怎么好起来?
他问道:“那少爷的眼,还有的治吗?”
房嬷嬷架起腿,往椅子上一靠:“城东头的孙郎中,就祖上是御医的那个。说二少爷是情绪郁结,肝气受损。药得吃,人也得想得开,都凑上了,这眼睛才能有指望。”
“都是些套话。”房嬷嬷起身拍拍裙子,“我还有活,先走了。”
她又回过头,不知是嘲弄还是叮嘱:“不过大爷,倒是说要每天都煎。”
送走房嬷嬷,程谷雨继续回房间打扫。正厅墙上挂着副字画,程谷雨掸完灰,拎着鸡毛掸子对着画发笑。
题字写的是“猛禽斗兽图”,画的却是只公鸡,低下脑袋聚精会神地啄地上的蚂蚱。程谷雨喜欢这画,鸡和虫都跟真的似的。
红章是个“知”字,二少爷画的。程谷雨想起早上,房嬷嬷临走前那个瞧不起人的脸色,忽然就替他少爷感到不值。
打扫完,他跑回小厢房,从柜里翻出药单子,仔细地研究起来。确实麻烦,可细心点看着炉子便是,这活难不倒程谷雨。
他拿出一包药,把碳炉搬到院里,生火熬药。没准二少爷今天心情好,就喝了呢。药罐子咕嘟嘟响,程谷雨拿着小扇子蹲在炉前,丝毫不敢懈怠。
柳知起的晚,刚到正厅,就察觉空气新了不少。他看不见,其他感官就更加敏感,人又是个聪慧的,很多事情不用眼,也能猜出个大半。
厅中有新鲜的水汽,他走到玄关架前伸手摸了一下,干干净净的。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坐到木榻上把玩玉扇。心中刚刚愉悦几分,一股药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好久都没闻着这味了。乍然间,他并不排斥。可这药,一熬就是大半天,柳知那丁点好心情被消磨了干净。
他又想起刚瞎那会,满怀希望地喝了无数方子,喝得嘴都苦了,喝出一身药味。想起那群山匪,劫商队,抢百姓,柳知恨透了。他们战了两个时辰,柳知挥剑刺向匪首心脏那一瞬,大把的迷药朝他面上扑来。
他胜了,也成了个离人就活不了的瞎子,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
久违的药味,勾起太多苦痛回忆,柳知浑身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
程谷雨终于熄了炉子。头一次熬就成功了,他心里欢喜,觉着自己能干。端药进了屋,二少爷在榻上,脸阴沉的很。程谷雨敛起笑,把碗放到矮桌上。
“少爷。”他退到一边。“药好了。”
柳知压着火,挥手把碗扫到地上。
叮当一声,碗没碎,药撒了一地,湿了程谷雨的布鞋。
他心疼坏了:“你……你怎么糟蹋药呢?那都是好药材!”
柳知一下子就炸了,他还没发作,反倒被个丫头训。柳知猛地掀了矮桌,摔出老大的动静,玉扇子压了个稀碎。
“糟蹋药?我他妈还能糟蹋你呢!”
他起身,扬手像是想打人,又狠狠地甩了袖子作罢。他转身往厅里走,没几步,撞到了玄关架,一个木雕摆件栽下来,砸在柳知背上。
生疼,柳知气得发疯,将账全算在程谷雨头上。
“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
院里静得连个鸟叫都听不着。柳知的火气,忽的就变成了凄怆。这可真是气昏了头,哪还有人?不都叫他轰走了。
“二少爷。”柳知的一条腿被程谷雨抱住了,声音急急的,带着点哭腔。
“你别气了。我去管家那里领罚。”
说着,松开了手。他怯怯地问:“是……抽嘴巴还是打板子?”
他带着怕,小声地求:“能不能,就抽嘴巴?”
柳知有点想笑,没答话。
“我知道了。”他起身往外走,还不忘多了句。“二少爷,消消火。”
程谷雨知道自己瘦,怕熬不过这顿打,死在柳家。他舍不得他爹,抹着眼泪一脚刚踏出厅堂门,就听见二少爷在里屋吼。
“院里呆着!”
第3章
柳知躺在床上,后背胀痛着。他翻来覆去好几趟,找不到舒服的姿势。
床下有动静,程谷雨起了。也不说话,跑出去一会又跑了回来,没躺下的声音,柳知猜想他是不是站在床边。
柳知又翻了个身,程谷雨终于忍不住了,悄声问:“少爷,你是不是背疼?”
柳知没搭理,程谷雨接着试探:“我给你揉点药油?”
“嗯。”柳知闷声答了一句。
他嘿嘿笑了,坐到床边。马上没了之前的怂劲,拍拍柳知的胳膊:“你翻过来,背朝上。”
动作很麻利,衣裳呼啦掀上去。伤口在上头,掀了也不好弄,程谷雨念着,脱掉方便些。也不等柳知应不应声,扯住他一只袖口往外拽,上衣就这么脱了下来。
一只手轻得微颤,温热的掌心盖在后背疼痛处,程谷雨像是自己也跟着疼似的埋怨:“都紫了。”
药油滑腻腻的,随着细瘦的手指在背上搓磨,稳当当,又带着刚刚好的力气。柳知很受用,发胀的皮肤连带着那片筋骨,松软下来。
“这药油得多揉一会,才能散淤血。”说着,程谷雨把两只手都放上去了,加重了力气。“少爷你忍着点。”
柳知正觉得舒服,背上忽然多了片轻飘飘的东西,正随着程谷雨的动作一蹭一蹭,惹得皮肤发痒。
那是头发。柳知反应过来,开始不自在。他毕竟是个男人,现下裸着上身,程谷雨披头散发。悄没声的大晚上,散着安神香的床榻边,叫人忍不住乱想。
背上的手正揉着,头发丝跟着撩,柳知压在床上的胸膛,没来由地热起来。
“你......头发散了。”他提醒。
“啊?哦。”程谷雨没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