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迟非) 第13章

作者:迟非 标签: 古代架空

赵捕头下意识看向叶昀,叶昀冲他点头。至于苏溪亭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便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还有花厅,那日赵载将我掳到环翠山庄,事先在花厅里布置过一番,石桌上有酒具,若要查药物,可以去找找看。那晚最先起火的地方是第三进院落的西厢房,如果是要隐藏什么秘密,恐怕还得从那间屋子查起。”

赵捕头点头如捣蒜,坐也坐不下去了,挎着刀起身就要走,到门口冲三人拱了拱手:“多谢各位,案件结束前,还请各位先生鼎力相助。”

叶昀郑重点头。

朝怀霜摇摇扇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本分而已。”

只有苏溪亭,又抄起了筷子,在铜锅里翻来覆去不知找些什么。

赵捕头领着人到环翠山庄,只说有人举报环翠山庄是有人刻意纵火,现在要搜查证据。捕快们举着火把,四散到山庄内,一处一处细细查找起来。

花厅里的酒壶找到了,里面已经空了。

山庄太大,光是一枚玉佩就翻腾了整整一夜。

赵捕头双眼血红,站在晨光里四下望去,身体疲惫,面容倦怠。手下喘着气回禀,一枚雕着鱼跃龙门的玉佩,实在是太难找了。

赵捕头却不吭声,他的目光落在了花园中那一方荷塘里,抬手指过去:“把荷塘抽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荷花尚未绽开,荷叶舒展,迎目望去,是鲜亮的一片绿色。

如盾牌一般挡着各种视线的荷叶之下,是埋藏着各种污秽的团团淤泥。

整个上午,赵捕头带着人抽干了荷塘,挑出了荷塘里的淤泥。

午间阳光明亮而炽热,在大片大片摊开的污泥里,有荷包、有玉佩、有木簪、有布鞋……

赵捕头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一枚玉佩边上,弯腰拾起,脏兮兮的手捞起自己卷起的衣摆,用力在玉佩上擦拭着。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张开已经干到泛白起皮的唇,吐出四个字:“鱼跃龙门。”

而此时,一个小乞丐突然闯进来,嚷嚷着:“赵捕头,赵捕头!”

赵捕头扬手,示意人放他进来。

小乞丐从破衣烂衫里拿出一张字条。

是叶昀写来的。

“胸口有伤,‘赵’现其中。”

那一刻,赵捕头鼻尖窜出一股酸涩,喉间如吸饱水的棉絮,堵得难以呼吸。

他摸摸小乞丐的头:“好孩子。”

10

环翠山庄内搜出死者随身佩戴之物。

死者身上的伤痕也明明白白指向赵家。

一时间,梁溪县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小太岁赵载凌虐年轻后生,杀人抛尸。

县令连着数晚睡不好觉,起先是为了凶杀案,后面是因为赵载实在惹不起。

可案件太过恶劣,连知州都派人来问了。前思后想,终是让官府出了通缉告示。

赵宅中只有一部分下人,全都缉拿归案,逐个审问。可那些下人常年在赵宅中办事,和环翠山庄是两批下人,他们着实什么都不知道。

而赵载则不知去向。

众人皆知,赵载是玉都皇宫里贵人的亲戚,走到哪儿都摆着派头。狡兔三窟,他的藏身之处也不止一处。

犯人拿不回来,一时间,案件也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

叶昀坐在食肆门口晒太阳,他今时不同往日,想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苏溪亭的小摊,自从被卢樟拉到食肆门口后,也不挪窝了,就在叶昀店门口做起了生意。他和叶昀并排坐着,太阳晒得昏昏欲睡。

“想喝绿豆汤。”

日子往初夏走着,日头一日赛一日灼人,门口榕树下的片刻阴凉到了正午也没什么太大作用,苏溪亭吧嗒嘴,突然就馋起了绿豆汤。

叶昀提不起精神:“自己熬。”

苏溪亭眼珠子转了两转,拍拍袖子起身:“既然叶老板不肯招待我,那我只好去别的地方寻摸了。”

一招袖子,抬脚就走。

那日日落前,苏溪亭又翩然回来,大喇喇走进食肆:“叶隅清,我饿了。”

同一时间,一个麻布袋子被人扔到了县衙门口。

衙役出来,解了麻布袋子一看,竟是赵载。

赵载四肢皆废,双眼已瞎,只剩下一张嘴在公堂上胡乱嚷嚷。

县令瞧他这样子,都废人一个了,还不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当下让人凝了猪油取赵载的牙印和尸体上的牙印比对,又核实了赵载耳后根的咬伤以及胸膛上的抓伤。

以雷霆之势迅速定了赵载杀人之罪,因死者众多,死状残忍,连夜派人将全部案卷送请知州,再由知州送请朝廷裁判,是为奏谳。待三司会审后,再候处决。

在苏溪亭眼中,叶昀是个傻子。

但叶昀又不是真傻子,他哪能不知道赵载是被谁给弄回来的。能有这样的人脉手段,在江湖中没点背景是全然不可能做到。

他去郊外网了五十只麻雀,洗剥干净,又去内脏,取一只陶制瓦罐放入清洗后的麻雀,再放入清酱、甜酒,浸泡片刻后,小火煨制,直至酒香四溢。

熟后去掉麻雀脚爪,选用雀的胸肉和头,连同汤一起放入盘中。

这种吃法,雀肉鲜嫩,汤汁甜鲜,酒意浸润,一口下去,味道异常鲜美。

唤了在门口生闷气的苏溪亭,为了一口绿豆汤,他足足一天没给叶昀一个眼神了。

叶昀出来,拉他衣袖。

“干什么?不清不楚,不要拉拉扯扯。”苏溪亭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

那小马扎着实有些矮,而苏溪亭又生得十分高挑,整个人往那一坐,背影都透露着全然的委屈。

“我做了煨麻雀,不吃就算了,正好,我拿这一罐去招待朝怀霜好了。”

“喂,叶隅清,你的良心被你家猫啃了吗?”苏溪亭立马起身跟上。

路过柜台,垂珠冲他扬了扬猫脑袋,然后淡定地、挑衅地,舔了一把爪子。

11

深夜,赵宅。

一蒙面人潜入书房。

手探上仙鹤灯,轻轻转动鹤眼。

一幅钟馗镇鬼图后开出一扇小门,那是个暗格,暗格中有一摞账簿还有一匣子密信。

最上面一封信,未写收信人。

信中只有两个字——“得手”。

——

叶昀点了烛火,在院中看月。

石桌上泡着一壶西湖龙井,刚采摘的春茶,茶香清甜。

十八具尸体,最早一具死于五年前,五年前赵载才十来岁,而这十八个人,恐怕也并非赵载一人凌辱,他身后靠着玉都赵氏。

但毕竟只是个远亲,没有谁会为了远亲毁了家族根基,赵载如此猖狂,本地必然还有一位地位不菲的靠山。

奉帝登基二十余年,他曾经豪言壮语要打造的清平盛世,已然出现了溃堤蚁穴。江南一带鱼米之乡、繁华之地,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

如荷塘月色,掩盖着淤泥重重。

*

第14章

梅里镇乃是梁溪县辖内最富庶的镇子,镇上漫山遍野满是梅树,每年冬日里,红白摇曳如云似雾。伯渎港和九条文流、河浜交织出丰富的水运资源,梅里一带旱涝无灾,连年丰收。

镇上有座极奢华的宅院,前后八进,家中仆从无数,门上挂着“林府”二字,石雕狮子蹲坐在门前,口齿张大,玉珠藏其中。门前两棵巨大茂盛的槐树,正值春末夏初,万物生长,那老槐树冠蓬成一大片,风过树梢,引来簌簌轻响,繁茂之下落下一地阴凉。

常言道,门前有槐,升官发财。

一大清早,林府下人就搬了桌椅出来,几大桶米粥馒头陆陆续续搬了出来。一群丫鬟拥着一位夫人出来,那夫人面若银盘,身形窈窕,着一件沉香色娟纱金丝绣花大袖衫襦、月白色蝴蝶纹抹胸,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月季扎成的花冠把她衬得越发端庄明丽。

她侧头跟手边的丫鬟说了句什么,那丫鬟便匆匆走到前头,两手交合置于身前:“端午布施,来者有份,请按序排队,我们林府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林府每年重要年节,都会提前在府前布施,镇上的百姓都可以来领,路过的僧人、街边的乞丐、上工的工人,还有家中不富的孤儿寡母,早早就在林府门前候着了,就等着丫鬟一句话,人群立刻列成一队。

“多谢林夫人,林夫人真是在世观音。”

丫鬟端了把椅子在树下,扶林夫人坐下。

施粥的下人挥着大勺在粥桶里搅和几下,莹白的米粒熬成粘稠的浓粥,一碗满满都是白米,还有那馒头,老面发成的,一口下去结实香甜。

林夫人摇着扇子就那么看着。

“别忘了粽子,等会儿搬出来给大家发。今年县衙的请柬到了吗?”

丫鬟低着头,恭敬回道:“到了,昨日门房就递了请柬过来,请老爷去县里看龙舟赛。”

“备上今年的桃花酿,还有我从崇安寺开光请回来的玉如意,礼单已经拟好了,回头着人仔细备着,到时候一路带过去。”林夫人絮叨操心着,似又想起了什么,“品文那边,还是不愿意与老爷同去吗?”

丫鬟摇摇头:“大少爷说,他现在一介废人,不如就安心在家当个闲人。”

“糊涂啊,如今府中早已无他立足之地,他若不好好筹谋,他日我不在了,谁能护着他。”提到唯一的儿子,林夫人突然悲上心头,几分凄惶之下,眼圈微红。

丫鬟只得安慰:“夫人安心,大少爷毕竟是嫡子,谁都越不过他去。”

林夫人没再说话,她心知肚明,如今她是林家主母,林瑛自然是嫡子,可若她不在了,底下的姨娘无论谁扶正,膝下都有子可取代林瑛,到时候,林瑛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周,她坚持布施,宁愿动用自己的嫁妆也从不肯停下一次,就是为了不断巩固自己林夫人的地位,如今只有名望才是她唯一的倚靠。

林府大门后,一身穿青衣的书童推着一架木制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二十上下的年纪,生得俊朗如日月入怀,玉冠束着长发,原是一张瞧着便极亲和的脸,却面无表情,犹如磐石雕刻成,板正又冷漠。

“大少爷……”

林瑛坐在轮椅上,藏在门后看府前的热闹,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食指一点一点,也不知在敲些什么,倒是显出几分高深莫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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