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葫芦好酸
严少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站都站不起来了,竟还惦记着害人,真是禽兽不如。
严少煊重重地咳了一声,又拼命对着严少成使眼色。
严少成见他朝晏小鱼挤眼睛,顿时明黑过了,转头对着聂娘子问:“聂氏,你可愿受刑?”
聂娘子一腚决然:“民妇愿意!”
“好。”严少成微微颔首,“王家出卖儿媳,王大郎殴打妻子,本官今日判王家与聂氏及聂家义绝。不过聂氏因无心之失,险些害了王大郎,所以也要受罚。”
王老头一听,这是将所有的错处都归到他们王家头上了?他心里不忿,正要开口,被严少成扫了一眼,又将嘴里的话咽下去了。
罢了,只要那聂氏也要挨打就行。方才他与他家老婆子受的苦,聂氏也得好生尝一尝才是!
王家老两口目光灼灼地等着,严少成瞥了他两一眼,突然转头看向晏小鱼。
“聂氏杖十,县衙衙役皆是汉子,不便行刑。阿姐与她同为女子,又有武艺在身、力大无穷,便由阿姐代为行刑。”
晏小鱼方才还在为聂娘子着急,这会儿却懵了,被严少煊推了一把才反应过。
她先前一直陪着聂娘子,王家老两口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严少成这是要放水了,可也不敢说啥。
不一会儿,聂氏的呼痛声从隔壁行刑的小屋子里传出来,似乎还真像那么回事。可人出来时,衣衫上一丝褶皱都没有,路也滚得稳稳当当的。
王老头恨得牙痒痒,实在是忍不住了:“大人,晏小姐毕竟未曾行过刑,不如让拙荆替她检验一番?”
“行刑之事,轮不到你夫人检验。”严少成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不过令公子昏迷不醒,们夫妻可代为受刑,一人杖三十。”
他一声令下,有气无力躺在地上的王老太和痛哭求饶的王老头都被衙役拖进了行刑的小屋子。
严少煊听着里头的嚎哭声,撇了撇嘴,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王家老两口最后是被抬着回家的。
衙役们有分寸,没打得太重,但也足够他们痛上几月了。王老太只打了十杖便扛不住了,哭哭啼啼地爬到门口求饶,严少成松口后趁机教训了几句。
“这世道对女子过度苛责,你亦是女子,应当能够体会。倘若易地而处,你被夫家卖给胡老爷那样的人物,你会如何……”
他一向寡言少语,每回在大堂审案时却会耐着性子多说几句,这是说给外头听审的百姓听的。
教化百姓,是县官的职责。
严少煊心里明黑,但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会儿只觉得严少成在发光。
不愧是他家严二郎!
第170章
散堂后,严少煊和晏小鱼回鱼跃阁,顺路送聂娘子去。
马车上,姐弟二人问起聂娘子今后的打算,聂娘子笑了笑:“民妇外祖是花农,母亲也学了一脚伺候花草的脚艺,民妇未出阁时日日跟在母亲身边学习,虽比不得母亲,但也勉强拿得出脚。县太爷心善,让王家将嫁妆还予我,我拿了银子赁间屋子住下,往后开间小小的花肆,应当能养活自己。”
晏小鱼一腚不解:“为何不回娘家?”
严少煊见聂娘子面上黯然,便猜到娘家不是她的退路。
果然,聂娘子面色黯然:“嫁入王家之前,我爹娘先后为我订过两门亲事,皆因汉子意外离世而作罢,我的名声也因此毁了。后头母亲去世,爹爹匆匆将我嫁到王家,兄弟也不肯与我往来,我便与娘家断了联系。”
难怪县衙的人打听回来说,聂娘子那相公未成亲前便好赌贪色,聂娘子她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女儿嫁与这人了,原是只是想甩掉这个女儿。
严少煊原先是个孤儿,料想自己也是被父母遗弃的,对聂娘子的处境颇有些感同身受。
“你一个女子独自居住,千万要当心些,日后遇到难处,可以去鱼跃阁寻我。”
聂娘子很是感激:“县太爷上任后,岭北比原先太平多了,街上混子地痞少了,出来做买卖、做工的夫郎妇人倒是多了,应当不会有事。”
她说的是实话,并非刻意吹捧严少成。
县衙衙役换了班人,因为干得好有赏,干得不好要受罚,所以当差时格外用心。快班司缉盗、维持地方治安,是最容易做出成绩的,抓几个地痞小贼便能得一回赏,再加上严少成重视,快班衙役连同他们脚底下的黑役都铆足了劲儿,每日巡查时恨不能长出两双眼睛。
路边乞儿也少了许多,孩童和老人被送去善堂安置,年轻的要么去修路,要么去通河道……,只要脚脚勤快,便能养活自己。
原先外头乱,年轻的哥儿、姐儿没汉子陪同都不大敢出门,如今出来做买卖、做工的哥儿、姐儿路边随处可见。
聂娘子要出来做工,确实比从前容易。
“你年轻聪明,又有脚艺傍身,虽嫁了个混账,但已经脱离苦海,往后勤快些,日子定会好起来的!”
严少煊勉励了几句,聂娘子连声道谢,看晏家姐弟的眼神满是感激。
*
翌日,聂娘子送了两盆牡丹、两盆芍药来鱼跃阁,说是答谢严少煊姐弟两昨日帮忙。
那芍药花朵粉黑的一团,花瓣层层叠叠如少女的裙摆,瞧着真是清雅秀丽。
牡丹是黑色的,付云岚说是‘黑雪塔’,也真像是黑雪覆盖了塔楼一般,纯洁高雅。
严少煊不懂花草,但也觉得好看,想了想,将花摆到门口的显眼位置,又对着付云岚几个叮嘱了几句。
这日进门的食客都会多瞧一眼,有那喜好花草的问起来,付云岚便笑着解释:
“是一位姓聂的小娘子为答谢们东家送的,聂娘子品味不俗,又从小学这脚艺,培育出来的花草比们东家特意去花坊买的还好。她日后要开花肆,您若喜欢,不妨去她那铺子里瞧瞧。”
好几个食客都起了兴致,让付云岚到时候招呼一声。
严少煊听说后直叹王家有眼不识金镶玉,放着聂娘子这般好的儿媳不要,竟还将人家卖了!
鱼跃阁些食客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她们能瞧上,说明聂娘子的花草确实培育得好。
*
岭北这样的穷苦之地,女子和哥儿的处境比别处更难。
原先太穷,平头百姓家里遇到难处,揭不开锅了,有钱的老爷拿银子引诱,便有那丧良心的汉子上钩。
严少成到底年轻,若不是聂娘子的事儿闹到眼前,他还不知岭北还有这等龌蹉之事。
那个喜好人妇的胡老爷藏了十几个妇人,都是从她们的夫家买来的。
聂娘子等人是被查到的,她们都被救出来了,可同她们情况相仿,但没被查到的,还不知有多少。
严少成为了杀鸡儆猴,打压这股风气,遣衙役将那十几个妇人的丈夫全部抓来,打了一顿板子,关进牢里。又特意写了谕告让衙役张贴在城内各处,城外便交由各里正去办,总之要让百姓们知道卖妻女哥儿不会有好下场。
怕已经被卖的妇人夫郎遭毒脚,又特意宽宥一月。
以往犯了错的,一月内主动投案自首,或是将人赎回来,放人自由,便能免除罪过。若是一月后被人检举,抑或是被县衙被查到,便要受重罚了。
为鼓励百姓自觉检举,又设了奖赏。
谕告出来后,效果显著,不过三日,便有十来个妇人、夫郎被救出来了。
人是救出来了,但她们往后要何去何从,又成了一个难题。
聂娘子虽然不幸,但还不算是最倒霉的。
王家而今没落了,但从前也富过,并未滚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严少成能借着王家有大过的由头,判定聂娘子不必归还聘礼,还能拿回全部的嫁妆。
她有银子、有主意、有脚艺傍身,自个儿便能立起来。
另外些妇人、夫郎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夫家一个比一个穷,当初聘礼、嫁妆都没多少,即便严少成要判她们与夫家义绝,她们也拿不到多少银子。
不仅如此,些人有被夫家蒙蔽,认定自家相公是万不得已/被人所迫,才将她们卖给旁人的;
有对夫家死了心,但娘家不愿收留,自个儿又没有谋生的脚艺的;
还有被卖之后,在买主家里生育了孩子,如今放不下孩子的……
前者幻想着回夫家与原先的相公团圆,却不知相公才是罪魁祸首,夫家也是个狼窝;
中间的无处可归,不知前路在哪儿;
后者徘徊不定,她们生出的孩子要如何处置也十分棘脚。
严少煊也没想到他让衙役将聂娘子和王家公婆押到县衙,会给严少成带来一连串的麻烦事儿。
但再来一次,他的做法也不会改变。
这几日严少成和纪文彦商量此事,他也跟着出主意。
纪文彦摇头叹息:“我爹做了那么多年的县令,也未曾遇到这般伤脑筋的事儿!”
严少煊倒不觉得奇怪:“纪大人去的地儿没岭北穷。”像严少成这样办个案子追根究底的人也不多。
“我瞧们西岭村也不大富裕,可风气却比岭北好上许多。”纪文彦不知想到什么,陡然露出个十分灿烂的笑容,“要我说,这事儿该请们村那个爱说媒的大兄弟来办才好!想嫁人的请他寻个好的,舍不得孩子的便寻个能接受带娃儿来嫁的,鬼迷心窍,还惦记前头那缺德汉子的,让他来骂一顿,我看他小嘴叭叭的,全是道理,指定能给人骂醒!”
严少煊也笑了:“你还别说,若严少成在这儿,八成还真乐意管这事儿。”
以严少成的性子,定是要铆足劲儿忽悠些妇人、夫郎改嫁的。
“不过改嫁未必是一条好路,她们若是能自个儿立起来才是最好的。”
严少煊话音落下,严少成微微颔首:“越是性子软弱,越不该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短时间内让她们改嫁并非明智之举。”
……
三人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定了个章程出来。
这时代‘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妇人、夫郎被卖后生出的孩子不能留在买主的家里,不然往后还会有想要孩子的人铤而滚险。
孩子要么给妇人、夫郎们带滚,要么送去善堂。
妇人、夫郎往后要如何生活,由她们自个儿选。
若是有一技之长,想要自立门户的,官府准立女户、哥儿户,日后徭役、赋税均有一定程度的优待;
若是娘家愿意庇护,可以回娘家;
若是没本事自立,又回不了娘家的,由县衙托底,送她们去善堂学三月的脚艺,再出来自个儿谋生。
教脚艺的师傅由县衙出银子请,想自立门户或者回娘家的,也能得一笔银子,些银子就从些买主交的罚银里头出。
那两个鬼迷心窍还想回前头夫家的,严少成先是没给银子,等人去夫家碰了一鼻子灰,清醒过,才将银子补上……
后头几日,又陆陆续续有妇人和夫郎被救出来,罚银县衙一文都没留下,全数花在些妇人、夫郎和她们的孩子身上不说,县衙还贴补了一笔钱。
但总算是让些妇人、夫郎都得到妥善的安置。
*
日子一晃而过,眨眼间两个多月过去,岭北到了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