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香
剥好的羊皮要去城里的作坊硝制,宰杀好的羊除了带回家的,还要有一部分送人,各种内脏直接留在了庄上,但气味依旧不好闻。
一路紧赶慢赶的,回到家天都快黑了。
来福给了车队工钱和赏钱,把人送走,让人把一只只宰杀干净的羊挂在木架子上,见赵淩过来说道:“你看羊怎么送?整头还是要分一下?分的话得趁着现在还没冻硬。”
赵淩计算着自己这边要送的各式各样的人,有送整头的有送切块的:“先去吃饭,吃完了再来忙。”
他回来的晚,这会儿吃饭又是他一个人。
倒是赵婉蓉在他身边转圈:“四哥你快点吃饭,我去帮你砍羊肉……不是,娘让我跟你学怎么送礼。”
赵淩吃着饭不吱声,吃完漱口洗脸,完了才问她:“你现在刀子耍得可好了是不?”
“那~是。”
赵淩想着白来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带着赵婉蓉去新宅的大厨房。
大厨房外头有一片空地,支着火把,来福已经准备好了笔墨和细麻绳,见赵淩过来,递上去年送礼的清单。
整体还是比照着去年的来。
赵淩刚准备写名字,书兰带着赵茂过来了,意思也是跟着学习怎么送礼。
赵淩没拒绝,和赵婉蓉怎么说,就跟赵茂怎么说。
这种内务的事情,一般家庭都是由主母来做,但赵家以往都会送一份“孩子们的心意”,给亲近的长辈譬如管博澹。
另外,孩子们各自的先生不同,给出去的礼物也有不同。
赵淩这边的先生是文华殿的,送的礼比起家里其他孩子们来说要重一点。
赵王氏给赵淩准备的这份礼物和家里其他孩子们一样,多出来的部分以前从赵骅的账上出,现在需要他自己填补。
毕竟现在赵淩自己的收入不少,已经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还绰绰有余。
家里负担不小,他也尽量减轻一点。
赵淩毕竟是个还没成亲的小孩儿,需要单独走的礼不多。
也就是他认识的各式各样的人特别多,才看起来需要每年备下不少礼。
赵淩这边写名字,赵婉蓉帮着分割羊肉,书兰主动上前帮着把写了名字的纸条用细麻绳扎在对应的肉块上,加上其他人的协助,没多久就把几头羊给分好了。
分着,来福看到一个自己名单上没有的名字:“温侍中是?”
“哦,中书省温侍中。我还不知道他家住哪儿,回头问问师公。给他送的东西比照着师公的来,一模一样,单独准备,用车装。”老登!不对,中登!一天天的尽会给他下眼药。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得恶心回去一次。
送给师公的礼,那是经年累月通过老爹的一次次骂里面总结出来。
这份礼不轻不重。
可拿人手短。
要是温侍中收下了,那他来年还好意思弹劾他吗?
可温侍中要是不弹劾他了,是不是就反过来说明之前温侍中跟他过不去,是因为他没送礼?
但温侍中要是不收下这份礼,那就是立场鲜明地表态——老子一个堂堂三品大员,就是要为难一个功名都没有的十几岁的小孩儿!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可以说。
温侍中自己也知道对付赵淩过于以大欺小,从来都不自己出面。
但赵淩就是把这摊子垃圾明着泼他头上了怎么滴?
中书省就两个侍中,一个管博澹,是赵淩的师公,显然不会对赵淩怎么样;那剩下的就只有温侍中。
难道让温侍中堂堂正正承认自己欺负小孩儿,他温侍中的脸面还要不要?
清流嘛,脸面很重要。
想着弟弟妹妹还在身边跟他学,他转头叮嘱:“这个你们不用学。暂时不用学。”
赵婉蓉和赵茂似懂非懂:“哦。”
忙完,赵淩带着弟弟妹妹进屋清洗干净,再到书房里去跟他们讲这些人跟自己的关系亲疏远近、各自的家庭情况,哪些只需要送给本人,哪些需要同时给对方父母妻儿也备一份礼,礼物的价格大概需要控制在多少范围内。
哪些人是可以收到回礼的,哪些人是不能收回礼的,其中各有什么讲究等等。
赵茂和赵婉蓉本来都是奔着玩来的,这会儿都听得很严肃。
书兰以前作为赵王氏身边的大丫鬟,也会帮着准备各种年节礼物,但赵王氏可不会跟她讲解为什么要送这些人,以及为什么送这些东西。
“正好这段时间娘会教大嫂这些,你们有空就跟着学。看看什么人送的什么礼,怎么收礼怎么回礼。”其中的讲究完全可以作为一门功课来教。
赵婉蓉认真记下。
赵茂却说:“我还要读书呢。等我将来娶了妻,这些自然由妻子来操持。”
大部分家庭确实是这么操作的,但:“你自己也得会。”
赵淩只能这么提醒一句,剩下的他就不多说了。
赵王氏会手把手教米氏这些,那是因为米氏是赵家的长子长媳,是将来的当家媳妇。
轮到赵缙娶妻的时候,恐怕赵王氏都不会这么细心教导。
赵茂一个将来会注定分出去的庶子,是要单独过日子的。
难不成指着赵王氏一个嫡母像对待长子长媳一样,来对待这么一个分家出去的儿媳?
还是说让书兰这么一个“婆母”,来教导儿媳?
她自己都不会的事情,拿什么来教?
赵茂媳妇将来认不认书兰做婆母都是个问题。
他们身为庶子,总归是差了一截,能够得到的帮衬会少很多,这是没法改变的。
只有趁着现在还没分家,跟着一起学会了,将来再由赵茂来一样样教给自己的妻子,夫妻俩携手才能慢慢把日子过像样。
当然,现在赵茂的年纪太小,还不懂这些。
将来再看吧。
转过天,赵淩堪称兴高采烈地在赵骅的带领下,去给温侍中送礼。
“不用你师公,我知道那老匹夫住哪儿!”赵骅撸着袖子……回来刻意打扮了一番,确保自己的每一根胡子都是最完美的角度,才带着赵淩出门。
温侍中住得离管博澹家很近。
赵骅敲了门环,等着温家的仆役去叫了人出来。
他表现得很真诚,牵着儿子顶着雪,对着出了门来的温侍中先行了一礼:“温侍中,在下携犬子来给您拜个早年。”
温侍中板着一张脸不让他们进门,却也不能不出来见人,还了一礼:“赵侍郎客气了。”
“小儿无状,是我这个当爹的教子无方,以后定要向温侍中好好学习。”娘希匹,揪他儿子的小辫子,温家就一点小辫子都没有?给老子等着!
温侍中嘴角抽了抽,死不承认:“谁人不知道赵侍郎治家严格?赵四郎更是小小年纪就已经考取了举人,是在下要向赵侍郎学习才是。”
他这一年很不好过。
明面上,他还是该干嘛干嘛。
但是皇帝对自己的疏远是一种很微妙又切切实实在发生的事情。
他承认自己没有风度,特意在院试的时候给了赵淩一个低分,但至于吗?
赵骅和赵淩不管他怎么想,全都是一副您说的都对,您说什么我们都听的态度,像是两个被温侍中欺负的小可怜,又要给温侍中送礼。
温侍中宦海沉浮十余载的老江湖,哪会看不出这父子俩的险恶用心?
顿时,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气得“嘭”一声把大门关上,过了一会儿才隔着门叫:“你们都走!带着礼物走!我是不会收的!”
赵骅和赵淩父子俩早有预料地对视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是压都压不住。
赵淩差点笑出声,赶紧低下头捂住嘴,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
还得是赵骅老戏骨,叹息一声上前拍了一下门,扬声道:“温侍中对吾儿有误解,在下……先走了。”
第68章
大年初一, 小曹氏生下了一个姑娘,起了个小名叫大圆。
全家欢喜得不行。
赵厦更是天天抱着女儿不撒手:“我们再生个小女儿,叫小圆。”
小曹氏原本还担心自己生了个女儿, 丈夫不喜欢, 没想到竟然还想要一个女儿, 好奇问他:“你不想要儿子吗?”
“儿女都一样, 来了都是我们的缘分。你看小蝶多可爱。”赵厦抱着女儿, 想着小侄女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努力。
将来是官家小姐还是地主女儿, 就看他这个爹如何了。
转过年,田学仁、田学智还是留在京城读书, 剩下两兄弟刚过完年就带着赵缙一起回老家参加县试。
赵骅、赵王氏和田学仁都十分不放心,对着三个小子耳提面命, 又对着葛家商队的人再三请托。
等人走了三天,他们还焦虑地睡不着, 眼圈黑黢黢。
赵辰倒是心大一点:“没什么好担心的, 葛家商队一路可以把他们送到泸阳县。到了县城,有二姑姑照顾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伴随着春闱临近,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变得庄重肃穆起来。
赵淩觉得跟自己没关系, 还是天天上课当石狮子。
然后春闱开始, 他被发了一套考题。
皇帝命令:“喏,拿去做着玩儿,就在御书房里做, 做完了还在宫里头休息。”
赵淩歪头,很想喵一声。
他不想考试啊!
他要考试不是自己去贡院了吗?
为什么要在宫里头考?
御书房里来来去去人这么多,一会儿这个禀报, 一会儿那个求见,开个小朝会还要打嘴仗,听说前天他们还用笏板开片,他爹连夜把笏板换成了铜板。
可惜他们小朝会一般在上午,上午他都在文华殿上课,没见到那样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