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你明儿个还要去铺子里查账,都和各掌柜约好了。”景政道:“改日吧。”
景璟顿时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坚持道:“我可以查完账过来呀。”
“时间安排太紧了,你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住。”景政驳了回去。
“没事儿。”夏枢适时插话:“明儿不行,下个休沐日也可以,或者下下个休沐日,到时候我脚腕上的伤好了,咱们还可以约着一起去马场学骑马。”
“骑马?”景璟一愣,眼睛嗖地一下亮了:“好,我也好想骑,那我到时来找你。”
景政:“……”
两人当着景政的面约好时间,把景政气得内伤,表情都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夏枢也不在乎,说完之后,便随意拱了拱手,带着丫鬟们回了府。
“少夫人,把景大人家的家丑当众说出来,你不担心景大人生气吗?”红杏去厨房传早膳了,红棉跟在夏枢身后,服侍他在饭桌上坐下。
“外面早有传言,怕什么?”夏枢无所谓道:“他要是不收拾家里,就盛氏那不省油的模样,你等着景璟下次继续栽跟头吧。”
红棉顿了一下,低声道:“少夫人,你对景璟可真好!”
夏枢心道,景璟是褚三爷唯一的孩子,因淮阳侯府现在这般风雨欲来的模样,褚家肯定不会认回他来。
既然景璟注定了只能在景家,那他肯定要帮着景璟给景政上些眼药,把景府那一对不省油的母女给收拾了,叫景璟的日子好过些。
上一次,若不是他碰巧出现,景璟的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再来一次,景璟就不一定那么幸运了。
“老爷不会生气吧?”红棉担心。
夏枢昨天晚上听到侯爷的名字都吓的汗毛直竖,但听完褚源的描述,夏枢觉得他或许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当年婴儿互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褚源没细讲,夏枢也心惊肉跳的不敢问,但褚源他都愿意拿身家性命保护,褚三爷的孩子,侯爷应当也会护着的吧?
“舅舅不会生气。”晚上褚源回来,听完夏枢的叙述,如是说道。
“你护着三舅舅的双儿,他只会感激。”褚源摸摸他的脑袋,说道:“不过景家的家务事,侯府这边尽量不要掺和。”
他道:“景政把景璟当成亲生双儿养育多年,景璟至今不知自己不是亲生的。周青去世后,景政怕景璟被继母欺负,多年没有续娶。他家乡的寡母临死前叫他续娶寡居的表妹盛氏,一是照料带个孩子生存不易的盛氏,另一个是要求两人为景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他才把盛氏母女接了来。”
夏枢一下子就懂了褚源的意思。
景政无论是否抱着不归还景璟的念头,他养大褚家血脉,视如己出,对侯府就是有恩的。
现如今他娶了盛氏是为完成寡母遗愿,生育自己的骨血,旁人是谁都可以评价,但只有侯府,是没有一点资格对人家的家务事指指点点的。
只是盛氏的心性有些太狠毒了些。
夏枢有些担心景璟,不过还是道:“我晓得了。”
褚源想到上一辈子景政冤死诏狱前还给盛氏母女留了后路,变卖了些家产叫她们回老家。不过两人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把景璟卖给了冯二,景璟刺杀冯二失败后身死,冯家大怒,给景家安了个罪名,把景家给抄了,也不知母女两个是何结局。
看景政上一辈子的行事,他对盛氏母女还是感情深厚的,如果不是生死大事,他应该不会抛弃盛氏母女。
“你不是月底开始,要教洵儿武艺吗,景璟若是愿意,你可以顺道教他些拳脚功夫,用来防身。”褚源道。
褚家危机重重,褚源是不可能让景璟回淮阳侯府的,甚至,若是他不能成功登位,景璟会如景政所愿,一辈子都是景家人。
让景璟自己学会在景家后院里自立才是正道。
夏枢眼睛一亮:“还是夫君厉害,这个法子好。”
褚源失笑:“今儿嘴怎地这么甜?不过……”
他道:“你就要辛苦些了。”
“一个人是教,两个人也是,不辛苦。”夏枢摆了摆手,状似不经意地道:“当然,若是夫君觉得我辛苦,愿意补偿我,我也是很开心的。”
褚源嘴角抽了一下:“……你想要什么补偿?”
“去马场的时候,夫君亲自教我骑马。”夏枢立马顺坡道。
他眼睛亮晶晶的,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欢快和得意,哼道:“我要景璟知道,他看走眼了,我的夫君是全天下最好的。”
褚源:“……”
得了,豁达也是真豁达,但记仇嘛,也是真的记仇!
第58章
中秋过后, 夏枢和褚洵又开始了天天去学堂读书的生活。
自和元宵等人打过一架,国公府的那些人见了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能躲就躲, 所以学堂的生活还算平静。
夏枢脚腕快好的时候, 秋收季节刚好结束,时间也到了八月底。
夏眉带着一箱行李和几袋粮食搬进了侯爷送给夏枢的宅子。
夏枢从侯府拨了四个粗使丫鬟给她,又帮她找了个婆子, 帮着做饭及处理杂事。
“这是八两银子,我出嫁时阿爹和二叔给了四两, 还有另外四两是我这两个月的月钱, 你收着罢。”夏枢把装着银疙瘩的钱袋子放两人之间的桌子上,说道:“京城消费高,银子不经用, 这些你先用着添些衣物、家具, 宅子许久没人住过, 虽过段时间就有人来打扫,但缺的东西也不少。银子你先紧着花, 若是不够,等下个月月底发月钱了,我会叫丫鬟们送过来。”
他解释道:“现在粮铺正在收粮, 皮子铺虽然开张了,但生意一般,还没赚钱, 所以就先这么些。”
“不用这么多。”夏眉低着头把钱袋子朝夏枢的方向推了推, 咬着唇道:“我来的时候,阿爹给了我三两银子,二婶也给了三两, 足够添置家具……”
她快速看了一眼夏枢,眼眶有些红:“你的月钱你自个儿留着,万一有事也可以应个急。”
夏枢没有收回钱袋子,说道:“京城不同乡下,吃穿住行都需要银子,这些你收着日常花销,逢年过节再打发打发丫鬟们,实际上也不多。”
他道:“丫鬟婆子的月钱、花销我这边出,虽然不会短缺她们,但她们服侍你,你这边还是需要操心一番,把她们的心收拢了。”
夏眉顿了一下,这次没有推辞。
“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派人去侯府找我,我不在的话,就找褚管家或者红棉、红杏,他们会过来帮你处理事情。”
仔细想了想,似乎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夏枢站起身来,迈步朝门外走去,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
眼见夏枢的脚步就要迈出门槛,夏眉鼻头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阿弟。”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夏枢,眨眼间泣不成声。
夏枢脚步一滞。
姐弟两个虽无血缘关系,但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堪比亲姐弟。
在阿爹跑镖,一年到头都不在家的日子里,两人相依为命。
夏枢操持外面的事情,为护着性子软弱的夏眉,不停地和人打架,名声差到十里八乡都出名。
夏眉照顾家里的事情,衣食住行都为大大咧咧的夏枢用心操持,虽说是当着阿姐,但当娘该做的事情,她一个比夏枢仅大四岁的姐姐也没少做。
姐弟两个原也是这世间最好的姐弟。
但不过是一场婚事,一切都变了。
他们的相处尴尬冷淡,坐在一起,甚至连一两句温馨的话语,都没法说出口。
“别哭了。”夏枢终究是回了身。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她旁边半蹲下,伸手给她擦掉眼泪,望着她道:“阿爹所做事情都是为我们好,你莫要心里怨他。”
夏眉抽噎着摇了摇头:“他养育我长大,我没那么白眼狼。”
“我、我只是想嫁个好人家。”她一把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痛苦道:“可是他根本不理解我。”
“自小他就偏心你,我也不在乎。”她红着眼眶,向夏枢诉说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委屈:“可他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好像只要能把我嫁出去,把我撂给别人管,让他独自逍遥,无论我嫁给什么人家都可以。一个女人的一辈子啊,他怎么能这样!”
夏枢惊的猛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能这么想阿爹?”
“不是吗?”夏眉猛地抬高声音,怒道:“明明有侯府的婚约,只要他肯说出来,在我十五六岁的时候为我定下婚约,就算褚源会打女人,但乡野妇女谁敢嚼舌根子,乡野村夫谁还敢欺辱、觊觎我?但他却只字不提,把我说给短命的蒋庭,留下克夫的名声。然后你长大了,他却把侯府的婚约给了你,就连我去做平妻,他都坚决不允。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蒋庭的两个兄弟……”
说到蒋家两个兄弟的时候,她浑身发抖,牙都在打颤。
她满脸的羞耻与绝望,咬着牙,恨声道:“无论他同不同意,你支不支持,反正我都不会回蒋家村找个乡野村夫了,我要嫁给达官显贵,要像你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官夫人,再也不要过那种任人觊觎、欺辱、践踏的日子了。”
夏枢愕然。
他惊讶的不仅是阿姐对过去受到伤害之事的耿耿于,还有她对阿爹的误会与怨念催生出来的“志气”。
“阿爹不是不想叫你嫁入侯府。”夏枢见她身子还在颤抖,怕刺激到她,不敢给她擦眼泪,从袖中拿出手帕递给她:“你擦擦眼泪。”
他没说阿爹也不想叫他嫁入侯府,尽管和褚源都成亲了,但不满皇帝赐婚,外人流言和从当事人口中说出的,是不一样的。
但凡从他嘴里传出这样的话,他们一家子就完了。
他认真解释道:“侯爷原本的意思是叫夫君继承侯府,等褚洵到年纪了,由他来和咱们家履行婚约。”
夏眉知道夏枢夫君有这么一个十五岁的弟弟,一听夏枢这么说,登时愣住了。
褚洵年纪比夏枢还小近一岁,若是等他到成婚的年纪,夏眉都二十三四了,很显然,褚家这么安排,根本就没考虑到要她夏眉来当褚家儿媳妇。
如若早有意向,其实大可在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把亲事定下来,哪里会等到夏枢都长大了,她第一个未婚夫都去世了,才来提褚夏两家的婚约。
夏眉一时有些茫然,眼泪也慢慢停止了。
夏枢道:“皇上从夫人那里知晓了两家婚约,想促成好事,就越过褚夏两家,给夫君和我赐了婚。”
顿了一下,他又道:“世家大族从不娶双儿为正妻,夫君虽是嫡长子,但娶了我,他就再没有资格继承侯府了。”
夏眉一愣,急切地一把抓住夏枢的手腕:“不是侯爷那边知道我有过婚约,才另选了你,叫皇上赐婚?”
“不是。”夏枢认真地看着她,摇了摇头:“夫君是侯爷看重的侯府继承人,若是侯爷给夫君选正妻,正妻必不是我。”
夏枢说的虽然不全是实话,但他也没说谎。
侯爷确实选了褚源做侯府继承人,若是让侯爷来选,他肯定不会选夏枢当褚源的妻子,因为他谁都不会选。
褚源无子,就可以消除皇室忌惮,褚源百年之后,若淮阳侯府到时还存在,也必还是褚洵后代的。
只是王夫人听到侯爷要褚洵娶夏枢,发了疯,才导致一切偏离了侯爷的计划。
夏眉怔怔的:“因为意外娶了你,他继承不了侯府,心里有怨气,所以才天天打你,是吗?”
夏枢:“……”
“其实夫君没有……”
他艰难地想解释一下,但夏眉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看着夏枢道:“也就是说,我从来就没有机会嫁到侯府去吗?”
“为什么?”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大哭道:“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
夏枢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