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侯府嫡子 第323章

作者:弓翎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沈太傅却笑着拒绝了:“源儿先前也提过,不过我人老恋旧,不想动了。你们有空来看看我就行,不用特意记挂着。倒是你…”

他目光扫过夏枢清瘦的脸颊、通红的眼睛,轻叹一声:“源儿说你从王都回来就没休息过,中间经历平远镇大战、生子、回京,一路奔波劳苦,耗尽心力,除夕宫宴后就生了重病,卧床不起。前些时候我说去看看你,源儿说天冷,我身子不爽利,叫我别出门,说他能照顾好你,你身子也一直有在好转。不过现在怎么瞧着,你还是那么清减憔悴,倒底得了什么病,这么长时间都没休养恢复过来?”

在夏枢开口前,褚源表情浮现愧意,替他答道:“前些时候好些了,只是之后李留下毒,长公主逼宫,事情太多,他病中担心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寝的,又加重了。也怪我,叫他担心挂念,不然早养好了。”

“不过…”褚源又道:“往后我都不叫他这般不安忧心了,会好好照顾他,把他的身子调养好。舅公不用担心我们。”

沈太傅听他这么说,见夏枢也点了头,便不再细究,道:“你们夫夫感情好,舅公也放心。只是年纪轻轻的,身子一定要保重好。”

他看着夏枢,劝道:“生老病死皆是人之常事,云焱身为大夫,早看透了这些,今日你哭一哭,解了追思之情即可,莫要太过哀恸,伤了底子。”

夏枢想起阿娘,又有些难受,低低地嗯了一声:“劳舅公为我担心,我记下了。”

沈太傅想了想,又道:“你阿娘生前最遗憾的事可能是没等到你外公回来,把所撰医书交给他。你外公爱自由,这么多年没音信,可能已经作古在某处他最爱的山水间。你若有心可以代他把你阿娘的医书刊印,流传出去,这样也算了了她的遗憾。”

夏枢知道舅公和外公曾是好友,知道阿娘生前愿望不算奇怪。

想起外公死在王都,死前被囚禁十几年,他压了压心头的难受,瞒下了这件事,应了声:“先前听元月阿娘提起过,在北地时就已做了计划,不管是刊印医书,还是开班授徒教授医术,待大典过后,就会行动起来,用阿娘的医书和医术造福百姓。”

“好!”沈太傅满意地点头:“你阿娘医者仁心,若泉下得知此事,一定很是开心。”

夏枢听到此,心情好了些。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夏枢便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褚源与沈太傅两人。

“眼睛黏在小枢身上半天不动,真是不拿老头子当外人。”人走后,沈太傅打趣褚源。

褚源担心夏枢心情不好,视线确实一直在他身上没离开过,没想到舅公会戳破,少有的有些难为情,窘迫道:“舅公见笑了。”

“旁人总以为当年你爹娘的婚事,我坚决促成,只是为了自己的政治图谋。”沈太傅想起往事,轻叹一声:“实际上,你阿爹也如你今日这般,你阿娘出现的时候,他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褚源看向他。

沈太傅疏淡的眉眼仿若看透一切:“男子的钟情或许并不稀罕,但欣赏与尊重自己的妻子,却是世间很少有人能做到。”

沈太傅想起往事,缓缓说道:“你阿娘在被批皇后命之前,常时不时与我论政。她总有些出格的奇思,比如给女子双儿开辟一些地方,令他们也有科举做官的机会;比如世家子弟、皇亲子女若出身优渥,大多只懂权术不懂利民,不宜给予高位,宜多提拔寒门子弟,经历过底层生活,知道劳苦百姓苦什么需要什么,才知如何利民;比如世家子弟若想被重用,先送去底层历练,体察民间疾苦,皇子若想即位,底层历练是其一,其二是最好摒弃门当户对成见,从民间选妻子,底层言路需各个渠道都打通,届时哪怕外界全堵了,枕边也可以了解……”

说到这里,沈太傅面上泛起好笑:“我有时候都怀疑,她倒底是不是我养大的,一个想法比一个想法出格。”

褚源:“……”

“不过你阿爹倒是爱听她讲这些。”沈太傅神情恍惚,仿若陷入回忆,缓缓道:“你阿娘表面温柔端庄,实则思想离经叛道、常常剑走偏锋,我总怕一些言论传出去,于她名声不好。私下里,不允她与同窗辩论,有想法了和我来讲。你阿爹偶然来拜访,听她与我辩论后,就动了心,常常私下里向我询问她的辩稿,他的目光里有对你阿娘的欣赏。之后你阿娘被批皇后命,他们成婚,他眼里对你阿娘的欣赏和爱意一直都在。”

“源儿。”沈太傅眼中渐渐浮起泪光:“元英是好,但他父母皆亡,元家老太太当时还在,元家几房没分家,情况复杂,小枢阿娘在元家都受尽磋磨,我怎么愿意看着你阿娘跳火坑。而你阿爹手腕强势,胸襟宽阔,不仅有明君相,还是个有能力护妻子,对妻子欣赏又爱慕的男人,你身为男人,知道这个多难得。他们成婚后,除了最开始磨合的一两个月,你阿娘一直都是出嫁前的性子,明显过得幸福,所以我不后悔将你阿娘嫁给你阿爹。我只后悔没有在你阿爹意外去世时,当机立断听从你阿娘的建议扶你上位,不然她不至于被害,早早的就去了,还是葬身火海那种痛苦的死法。”

褚源眼中也泛起了泪,知道他心中愧疚,伸手握住这个暮气老人干瘦的手,安慰道:“都过去了,舅公,一切都过去了,不用再提,咱们往前看!”

沈太傅不再说话,眼角滑下一串泪,握紧褚源的手,闭上了眼。

夏枢这边,带着红雪出了月亮门,便见一个高大健壮的背影立在门口。

年过半百,这人身形依然壮硕挺拔,丝毫没有老态。

听到夏枢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见到夏枢面无表情的脸,他顿了一下,上前行礼:“见过皇后殿下!”

“我还以为会是二哥等在这里。”夏枢撇开眼,随意在门口的石椅上坐下,伸了下手,淡淡道:“平身吧。”

许是二哥这个称呼让元征起了些希望,他眼睛亮了一瞬:“小枢,我……”

“叫我皇后殿下吧。”夏枢没让他把话说完,平静提醒了一句:“元大人以后不要叫错了,元家我只认大哥和二哥。”

元征一怔,嘴唇抖了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夏枢平静的表情,又把话吞了回去。

半晌,苦笑了一声:“果然与云焱一样的性子。”果断又决绝!

他之前还想过认夏枢回元家,但经历过那么多事,知道了身世,夏枢回了京也未曾登过元家门,他就明白了,夏枢和妻子是一个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不会原谅当年之事。

所以,他对他的冷淡早有预料。

只是,还是难免心痛。

夏枢没看他,望着院中生机勃勃的绿竹,没吭声。

元征调整了一下心情和语气,沉默片刻后,问道:“皇后殿下改姓赵,记在云焱名下,明日即可办妥。不知之后,可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给阿娘重新刻一个墓碑。”夏枢依旧没望他:“刻成那日,会通知元家,你知会他们一声。还有,以后有事让大哥或者二哥过来,别的没什么事了,你退下吧。”

元征抬眼望他,只看到一个瘦削单薄的侧身,他的双儿从始至终没给他一个眼神,手指不自觉痉挛了一下,他抬起颤抖的手,忍下到喉边的哽咽,低头:“是!”

元征失落的背影消失许久,夏枢才收回望着竹子的视线,站起身。

他眼神空荡荡的,身体僵硬又缓慢地往前走着,没有目标没有方向,仿若一个没有心的游魂。

红雪见他不说话,情绪看着挺低落,不由得开口:“殿下既然难受,何不认回国公府,一家团聚?”

夏枢也不是难受,就是心里空荡荡的,脑中一片空白。

不过听到“一家团聚”,他眼神颤了下,心神恢复过来。

他眼神聚焦,就看到元州正迎面向他们走来,脸色并不好看。

他嘴上回着红雪的话,眼神却望着元州:“然后让阿娘的死变成笑话么?”

红雪一愣,元州迎面走过来的脚步也是一顿,显然听到了他的话。

“我知道他身为元家家主,护持家族的责任在身,作为他的子女,既享了家族带来的富贵,偶尔也得做出牺牲,一同去维持那个家族的荣耀。也知道大哥二哥帮我,他在其中有默许,并没有完全抛下我。还知道一般儿女不会斤斤计较父母之过,能一笔带过就一笔带过,日子总要往前看,而且以我现今身份,对他更没必要苛刻与在意,但是……”夏枢看着元州,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大度,但阿娘呢?”

“我要所谓一家欢欢喜喜的团聚,相互之间扮演父慈子孝,让阿娘对我最无私的爱变成笑话么?”

“小枢……”元州走近,表情已经变成了心疼与无奈,双手把住他肩膀,劝道:“阿娘不会在意……”

“我在意。二哥,我会在意。”夏枢看着他,立刻打断,并强调了一句。

元州看着他平淡又坚定的眼神,登时说不出来话。

兄弟俩沉默了一会儿,夏枢撇开眼,开口:“我要给阿娘重新立碑!”

元州已听父亲提过,赞同这个,忙换了心神,道:“确实是该重新立一块,你找回来了,阿娘墓碑碑文得修改成生育二子一双儿。”

“这个不重要。”夏枢却道:“这句有没有都无所谓。”

元州不理解,眉头微蹙。

“阿娘精研医毒,撰写医经与毒经,救治病人无数,立下足以流芳百世之功劳,此等功绩合该在墓碑上大书特书,让元氏后人牢牢记住并以此为荣。”

元州:“!!!”

他想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知不知道医者贱籍啊,阿爹用了法子才改了阿娘的身份,怎么能把它又刻到阿娘墓碑上,你难道就不怕她被后世嘲笑么。

但看夏枢认真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元州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和他随意大吵,不然对他,对自己都不好。当皇后需要威严,而他也不能仗着兄长身份,以下犯上。

因此,他嘴巴张了又张,都没把滚到嘴边的话说出去,最后张着嘴巴却说不出来话,仿佛震惊的傻子。

“你回去吧。”夏枢等了半天,却看到他嘴巴张张合合,一脑袋稻草怎么也理不通顺的模样,瞧不下去了,打量他两眼,自行走了。

等元州愣愣回神,想问他什么意思,人早没影了。

他顿时很沮丧,就想不通,为何从来和小弟谈不到一块去,脑回路也相互接不通。

晚上回到卧房后,他就忍不住与景璟聊这些烦恼。

“各自站的角度不同罢了。”景璟脸蛋虽嫩,思想却成熟,放下手中的书,靠坐在塌上,把想法娓娓道来:“小枢哥哥虽出身高贵,但从小流浪,而流民也是贱籍。他吃不饱穿不暖,生个病,自然也是没银子看,这个时候有个大夫能为他看诊,哪怕少要点钱,他是不是都会感激涕零,哪还管对方是不是贱籍?”

“小枢哥哥,从来不以自己年少时的困顿经历为耻,他会以医者身份为耻么?他只会觉得好大夫都是神仙。”

“而你……”景璟忍不住想吐槽他不知民间疾苦,同理心不够,但看他一脸烦恼样,又把嘴边过于犀利的话咽了回去,慢慢吞吞道:“你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国公府二公子,从小出身高贵,锦衣玉食,外界都以巴结上你为荣,身份在你之上的没几个,在你之下的何止万千,你哪怕平日里表现的再平易近人,和小枢哥哥看待一些事情的视角也是不同的。”

元州沉默。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又忍不住了:“那为何褚源就能懂小弟的想法?”

景璟:“……”

他其实也奇怪,还觉得这个表哥很奇怪,毕竟也没谁娶个素未谋面的乡下双儿不仅不抗拒,还能把全部家财奉上做聘礼的。

想来想去,觉得除了褚源早就认出了小枢哥哥是救命恩人,且心仪小枢哥哥外,其他根本解释不通。

但是他两人之前一个失忆,一个眼瞎,确实不认识。

景璟怎么也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或许他们两人是上辈子就认识的,这辈子一见面就心有灵犀,什么都通了。”他随便胡扯了一下。

元州又沉默,半晌低声嘟哝:“有时候真的嫉妒褚源,想揍他一顿。”

景璟:“……”你是又欠小枢哥哥收拾了!

结婚之前,以为元州是个成熟、潇洒的男人,结婚之后,相处下来才知道他就是个有点混不吝的欠欠的幼稚鬼。

不怪他一开口,小枢哥哥就想收拾他。

“哎,不对啊!”元州突然反应过来,眼睛注视着他,笑道:“之前假结婚也就罢了,现在我们不是说好了婚事当真,怎么还叫他小枢哥哥,他该叫你嫂子才是。”

他的脸长得俊朗,眼睛明亮又含情,笑起来,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既勾人,又像是眼里住了这个人,莫名深情。

景璟虽然知道他既欠又不正经,很多时候还有点高门里养出来的理所当然的肆意与傲慢,但还是忍不住会被他吸引。

他总觉得元州有点矛盾。

比如,他高高在上,一副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样子,却会大冬天的跳河里救自己这个陌生人。

再比如,他和小枢哥哥每次吵得脸红脖子粗,但若小枢哥哥坚持,他哪怕不理解哪怕气得跳脚暴怒,还是会为小枢哥哥是家人的原因而妥协。

再比如,他在李云霁为临远镇借兵时表现的冷漠傲慢,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他自己哪怕九死一生,明知道可能会死,也要冒险去绥远镇夺取兵权为北地战局争取生机。

一个既冷漠傲慢又有重情与大勇的人,景璟越了解他就越想吐槽他,但同时又忍不住的更加心动。

而现在被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景璟就禁不住的脸红心跳,怦然心动。

他忍着脸上的热意:“你想一想皇上那边。”

“褚源那边?”元州初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后,却是瞬间一脸无语:按褚源那边的关系算,景璟得称夏枢为嫂子。

他两人竟然是互称嫂子的关系。

“为免麻烦。”景璟挠了一下脸,试图将热意散掉:“我们就商量好了按自己的关系来称呼。”

元州:“可是自己老婆叫别人哥哥,总有一种奇奇怪怪的老婆被勾走了的感觉。

景璟:“……”

他一把抓住景璟的手,笑眯眯看着他:“要不,你让他叫你哥哥,咱们把他勾走,让褚源去做孤家寡人试试?”

景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