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但夏娘明明是褚源阿娘褚熙的闺中密友,而姑姑是父亲那系的关系,怎么论关系都叫不上夏娘姑姑的啊。
夏枢有些不明白。
不过他的思维跳跃也只是一瞬,对奇怪之处的好奇心很快就被褚源接下来的话转移走了全部注意力。
褚源道:“我同意了。”
“但是……”他自嘲道:“”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第325章
夏枢其实是很懵的。
一是交换条件他们牺牲太大, 二是褚源竟然同意了,而且还是在没告知他,与他商量的情况下自己做的决定。
他张了张嘴, 有心想说些什么, 比如询问褚源为何答应,再比如责问他为何不与自己商量就做了决定,但看着褚源如今状态, 发现很多话都没法开口或者是已不用开口。
“她临终遗言说后悔了。”褚源嗤笑一声:“后悔拒绝舅舅把你嫁给褚洵的安排,后悔眼光狭隘让褚洵失去了一个你这么好, 会为人着想的妻子……”
“多么的可笑, 你说是不是。”褚源抬起头,看着夏枢笑了起来,笑得胸腔震动, 全身都在颤抖, 眼睛却是红的:“可我比她更可笑, 竟然还要花费巨大去换她一个全尸,简直太可笑了。”
夏枢心里密密麻麻的难受起来。
他叹了口气, 起身将褚源的脑袋重新抱进怀里,轻抚他的背。
“不可笑。”他眼睛也有些湿润,轻拍他的背, 像哄一个婴儿一般温柔地道:“没什么可笑的,真的。你只是与占了你母亲位置快二十年的人告别之时,做了心中想对母亲做的事, 爱她, 护她,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愿意。”
“而夫人……”夏枢顿了一下,道:“你们没有做母子、做家人的缘分, 你做了能做的事就够了,不必再有愧疚遗憾,也无需再为此伤心难过,此前种种一笔勾销,此后种种,我们重新开始。”
他将褚源的脑袋从怀里挖出来,捧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我会在你身边,此行事了,孩子们也会在你身边,我们三个会是你一辈子的家人,不离不弃。我们会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开心一起,不开心也一起,一辈子相依相偎,相伴到老。”
褚源看着他明亮眼睛里氤氲出来的如太阳般的暖意,心脏一时间冰雪消融,四肢百骸里寒意与孤独也刹那了无踪迹。
“小枢!”他心中感动,反手一把将夏枢紧抱在怀里,力道大的几乎要把人融进胸膛,脸不停地蹭着夏枢脖颈,犹如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情不自禁地用挨挨蹭蹭的亲近表达自己内心数不清的喜欢与感激。
“嗯。”夏枢轻轻应了一声,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依赖,轻拍他的背,缓缓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夫妻俩抱了许久。
然后不知不觉间,竟相互拥着睡了过去。
夏枢再醒来,人已在床上,只是头有些昏沉。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褚源上前将他扶起来靠在胸前,试了一下床头杯子里姜茶的温度,喂到他嘴边:“把它喝了。”
夏枢捏着鼻子一口闷掉,辛辣又甜腻的味道直冲脑门,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很多。
褚源又端了茶,夏枢赶紧喝两口,清掉嘴里奇怪的味道。
听褚源说话也带着鼻音,夏枢猜测:“你也睡着了?”
虽然屋里烧着炭火,但大冬日里不盖被子睡觉,不感冒都不正常。
“没想到会突然睡了过去。”褚源从未体验过那样的轻松与安全感,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沉眠。
他探了探夏枢额头:“以后不这样了,幸好醒的早,没有发烧。你再躺会儿,一会儿晚膳就好了。”
然后将夏枢扶躺下,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则站起身,重新走回美人榻。
夏枢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才发现屋外已经暗了下来,屋内光线昏暗,灯火却没有点燃,只在美人榻的小桌上燃了一支蜡烛,烛光闪烁,桌面上是一些铺开的信件和纸张。
“褚源。”夏枢侧枕在枕头上,身上盖着温暖的锦被,状态是软茸茸的,氛围是轻松与温馨的,但看着褚源灯光下漂亮的眼睛,说出的话却是很严肃的:“下午的事,我有些不开心。”
褚源状似不知道原因,回想了一下:“是我抱太紧弄疼你了?”
夏枢:“……”
一肚子话噎在嗓口眼。
夏枢顿时暴躁:“我是那么娇弱的双儿吗?你自己都说我不是待在后院等待保护的双儿,你瞧瞧你说的话像话吗?”
褚源忍不住笑起来:“那天晚上,你果然偷听我和你二哥的谈话了。”
夏枢:“……”
夏枢气呼呼地掀开被子,下床,穿鞋,然后杀气腾腾走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衣领,气道:“你少给我装傻,也少给我转移话题。”
褚源赶紧起身握住他的手,拎起榻沿的披风,抖了一下展开,将他严实包裹住,然后抱起他,重新坐回到榻上,才捏住脸教训道:“不注意,明日感冒了,可别又嚷嚷着药苦。”
夏枢气哼哼呲牙:“那也得怪你,故意打岔。”
褚源又笑了起来:“我能打岔成功么?”
夏枢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褚源沉默,半晌,轻叹一声:“对不起,这次不该什么都没同你商量,就私自做了这么大个决定。”
夏枢没有轻轻揭过,态度很强硬:“原因呢。”
褚源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顿了顿,移开目光,看向如豆的烛光,低声道:“既希望你知道了之后不同意,好让我显得不那么可悲,又希望你知道后同意,好让我对自己母亲的遗憾少一些。”
“可是想一想,把决定推给你去做何尝不是在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把责任推给你。”褚源苦笑了一下:“我怎能这如此自私待你。”
所以就按照心意自行做了决定。
夏枢听完,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王夫人冷待的前十几年里,褚源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一定深深的爱过王夫人,且极度地渴望过她的母爱。
不然不会如此纠结,最终还用封地换了她全尸。
“那后续你可有安排?”夏枢问道。
没了定南郡和安县,他的封地晋县可能也保不住。
他们以后连后路都没有了。
“命高景带人退出定南郡,秘密前来京城,高溪携两千禁军及家眷,回归京城。”褚源意有所指道:“当初李倓所赐两千禁军,在封地上交的同时,也该如数归还了。”
夏枢不禁心跳如鼓,手下意识抓住褚源的手,不安道:“情况要很不好了么?”
褚源握住他的手算作安抚,道:“明日要我携将士一同进宫接受封赏,红雪都点到了,特赐进宫,却没理我对你的请封,我觉得情况不太对。”
“还有……”褚源眉头蹙起:“李留与陆氏已打算递交国书给异族,重新开启和谈,狱中的索南现已被放出大牢,请进了外使所住的迎宾馆。”
夏枢惊愕:“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拼上那么多人命打退异族人,俘虏征南元帅索南,好不容易为李朝争取到或继续打或和谈的主动权。现在李朝就该摆足姿态,等着异族人来求,到时候也能谈更多有利条件,但朝廷这是……
“朝中其他人没有反对么?”夏枢眉头也皱了起来。
还有他们杀了异族王室的事,怎么都是大功劳一件,现在完全不提,是想给和谈让步,彻底无视掉么?
有必要这么做么?
夏枢想不通,心中也有些不忿,同时也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及他细想,褚源就接着他的话题道:“李茂死后,许多官员因各种原因获罪,或被投入狱中,或被降职罚俸,或被贬出京城,或被卸了职务。空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位置皆被陆氏和李留安插上自己人。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陆氏和李留的人,剩下的小部分但凡敢对陆李的决策提出异议,就会被找由头收拾,轻则贬官出京,重则入狱受刑,致使能说上话又敢说话的没几个。”
这个夏枢知道。
燕国公就因为保护李茂不力,被问了责。
不过好一点的是,当时元州的那封信让他提前知道了李茂中随心的情况,自请其他任务,远离了李茂身边,因此后续哪怕因李茂意外去世被问责,也只是卸下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务,而不是被抓入牢房。
其他人就没他这般幸运了。
褚源道:“你大哥、韩大人在今早的朝会上带头提出了异议,现在已被命令停下手头事务,来年过了元宵去鸿胪寺任职,负责接待异族和谈使团。”
“景政刚被调到户部任职尚书,因今早朝会上反对把索南放出来,上午就被找由头责骂了一通,户部事务也由陆家派系的户部侍郎代管,他被逐出宫回家闭门思过了。”
“还有许多人,只要提出异议,或轻或重都被收拾了。”
“那你呢?”夏枢忧心问道。
“我不同意和谈,提议继续打,被以和异族人仇怨过深,提议不客观为由,驳回了折子。”褚源道。
夏枢觉得太奇葩了。
“李留勾结异族人的事,太后和她娘家陆氏知道么?”他问。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不影响他们急于和谈,淡化我与北地军功劳的打算。”褚源道。
夏枢咬了咬牙,病急乱投医:“可不可以从小皇帝那里入手……”
夏枢说着,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算了,他才三岁,启蒙还没开始,什么都不懂。”
褚源揽住他的肩,安抚道:“先别急,看看接下来会怎样。我们手里有景璟带回来的李留与异族人交易的信件,虽然证据不充分,无法定死他通敌叛国,但关键时候未必不可以利用。”
夏枢想起了另一件事:“汝南侯意图谋反,他接手汝南侯那些死士和私铸的武器银钱……可不可以定他的罪?”
“可以,但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接手了。”褚源道:“那些死士抓住审问后,自尽的自尽,未自尽的也都说不认识他。”
夏枢惊讶:“怎么会这样?”
“他们只从上级那里接任务,并不知为谁效力。红雪之前就是如此,你忘了么?”
褚源说起红雪,夏枢才记起,红雪当时确实是不知上级的上级是谁,才导致想救定南郡百姓结果把求救信送到了刽子手手里。
“好吧。”夏枢有些无奈了。
“其实现在这个并不紧要。”褚源道。
“不紧要?”夏枢疑惑。
“对。”褚源道:“他们无视你们杀了异族王室的功劳,总让我觉得不对劲。”
夏枢不由得心中一跳,他也觉得不对劲。
褚源见他脸色不对,握住他的手:“我会命高景和高溪尽快赶来,北地军那里也做好准备,你别担心,实在不行,我明日就上折子,奏请送你回晋县封地。”
夏枢心脏咚咚直跳,直觉李留他们不会同意,接下来会有危险的事发生,想了想,他道:“我来写,试探一下他们的意图。”
“也好。”褚源想了想,“那我奏请同你一起回晋县。”
夫妻两个商量好,便开始准备写折子。
实际上不用他们试探,第二日他们就知道了那些人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