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伸出手,轻拍了下景璟的脑袋,玩笑道:“怎么会这么生气,你与她也不熟啊。”
何止不熟,景璟之前还把王夫人当过仇人,恨不得她早点抵命。
夏枢也好奇地看向他。
景璟顿时压力有些大,表情有些不自在,沉默了片刻后,抠了抠自己断掉的小指,小声嘟哝道:“能活着多不容易啊,不珍惜的人太让人生气了!”
“再者!”景璟声音大了起来:“她就没想过她要是出事,褚洵怪到小枢哥哥头上怎么办,这不是在给小枢哥哥添麻烦么?”
“他敢!”元州脸冷了下来:“人是活的,还是自己避开人走的,与小枢有什么干系,他要是敢胡搅蛮缠,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好了,二哥!”夏枢看越说越偏,赶紧强行结束:“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
然后转移话题:“我一会儿就写信给褚源。你那里就继续探查死士们来时的路线。”
“其实我有个疑问。”夏枢见两人好奇的目光同时看过来,顿了顿,说道:“她一定会向南去么?”
“她的目标是京城。”景璟的意思是不用问。
夏枢解释道:“她曾说过,她与阿姐原本是想去寻找褚洵的,是到了北地遇见那批死士,被带了过来。”
景璟一下反应过来:“褚洵当时是在临远镇。”
“对!”夏枢点了点头:“褚洵一直跟着褚源,而褚源当时在临远镇,曾向南巡的先皇上过请求支援的折子,他们正在南巡队伍里,应该是知道。若是知道,她来时的路线很可能就不是南边,而是临远镇所在的东南方向。”
“那死士们为何会出现在临远镇附近,碰到王夫人?”景璟发现了一个关键点:“是李留想对王爷下手或者是掺和战事么?”
“很可能是。”夏枢感觉思路豁然开朗,道:“李留可能是安排了一批人来平远镇对付我,一批人去临远镇那边掺和战事,对付王爷和异族人,结果都没成功。然后对付我的那批全军覆没,临远镇的那批无功而返,恰巧遇到北上的阿姐和王夫人,就想出了拿阿姐威胁王夫人,让王夫人来平远镇把我骗出城,进而取我性命的法子。”
“所以说她现在有可能是往临远镇所在的东南方向去了?”元州眉头皱的更紧了:“那里还不如平远镇南边呢,起码太平,往临远镇的方向现在可是正在打仗!”
“先查查她可能抄哪些小道吧。”夏枢现在也是担忧的不行,只能安慰在场两位以及自己:“她徒步脚程不快,只要找对线路,很快可以追上的。”
第317章
事实证明, 想追上王夫人并不容易。
九月初七,在发动了平远镇所有能发动的人到处探寻查找后,他们在平远镇东南方向一百多里处的一个很隐秘的山沟里, 找到了线索。
那批死士确实曾带着王夫人经过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沟, 同时王夫人也在三日前到达过这处,她只停留了一顿饭的时间,雇了村里一位会些武艺、想出去闯一闯的年轻人, 便离开了。
她没有雇向导,没让人带路, 走的是自行规划的路, 谁都不知道是往哪里!
“继续排查吧。”元州对此都无奈了:“起码现在确认了她的方向是东南向,也不算没收获。”
说是这么说,山林中行马并不便利, 追踪的人大多时候只能徒步, 因着还得四处排查, 哪怕各个身强力壮,行程也是落后的。
想追上王夫人, 不知到何时了。
而夏枢这边,九月十一就收到了褚源的回信。
信上褚源安抚他不用担心,刚生产完几个月不要操心太多, 要好好修养身体,其他的就交给他与元州来处理,他会安排人往平远镇的路上查, 如果遇到王夫人, 会把她拦下送到褚洵之前在临远镇的暂居之处,看护起来。
收到褚源的信,夏枢多少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认为褚洵会对他怎样, 但王夫人出走,也确实是他答应的事情没做好,照顾的有疏漏,倘若王夫人出事,他不可能不愧疚。
之后两日,虽然依旧未有好消息传来,但追踪的人说感觉越来越近,且从留下的痕迹看,王夫人除了受了些小伤,身体没什么大碍。
然后就这么又过了两日,九月十五,追踪王夫人的人终于送来了好消息——他们已追上了王夫人。
但同时也传来了一个惊天之密!
“你说他们发现途经的山谷里可能藏着一个巨大的武器库,或许还有数不尽的粮食与财物?”夏枢惊直接坐直了身子,瞠目结舌。
景璟也是目瞪口呆:“这是……宝藏?”
“应该说是私铸的武器与银钱,还有欲起事贮存的粮草。”元州也是没想到,拿着信的手都激动的有些发抖。
“那处山谷四周守卫、警戒的大约有五六百人,穿着和那批死士类似。”元州道:“他们因着人数少,没敢打草惊蛇,只在外围探查了一番便退了回去,山谷具体多少人,详细情况如何还需要再探查。”
“私藏大规模武器、粮食……是要造反?”景璟疑惑:“不过李留不说有没有野心,他应该没这么大本事吧。”
“是汝南侯。”夏枢沉思片刻,冷静地给出了一个名字。
褚源说上辈子汝南侯和大皇子就勾结异族人造反了。
之前他们以为汝南侯的钱财粮草是定南郡提供的,现在看来,汝南侯老奸巨猾,狡兔三窟,北地也有万全的准备。
“探子曾报,圣驾南巡把京城交给李留后,李留探访慰问了汝南侯府,之后为帮助侯夫人排解丧夫思子之痛,频繁的上门看望,据说侯夫人感动之下,将他认做了干儿子。”夏枢说出褚源探子传的消息,道:“四月冯家兄弟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汝南侯府就被李留安排人围了起来,说是情况不明,以免冤屈之事发生,等皇上回京后查清了再说。但五月下旬李留成婚那日,汝南侯夫人暴毙于府中,说是畏罪自杀,实则是中毒而死。”
景璟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从汝南侯夫人那里接手了汝南侯培养的死士以及各种资源,然后杀了她?”
“具体不清楚,但是他能干出这样的事。”夏枢道。
景璟不禁恶寒。
同时也不由得庆幸,幸好他在先皇赐婚前就嫁了元州,不然嫁给李留,面对这么个人形恶鬼,他恐怕要日夜难安了。
看了眼元州,他悄默默移动了下屁股,离他近了些。
想了想,又伸手攥住了他散在榻上的衣袖。
元州眼神余光瞥到,表情微柔,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才看向夏枢:“事情需得尽快告知褚源。”
“另外还有一事……”元州顿了一下,说道:“王夫人说那条由临远镇到平远镇的山间小道还有不短一段路,或许藏着不止一处武器库,她可以带我们的人走一遭,或许还能探查出别的东西。”
夏枢眉头微蹙:“她这是不想回来,找的借口?”
“但她的话很有道理。”元州道:“所以在收到信的第一时间,我就同意了,让送信人传令护送王夫人继续前行。”
“你放心。”元州安慰他:“等到了临远镇,就会把她留在那里,不会让她南下的。”
夏枢想,褚洵现在正在临远镇北边的淮远镇,王夫人距离他近了,应该多少会有些留恋,或许能熄了南下的心思。
再者,二哥命令已下,王夫人也不愿待在平远镇,纠结太多都是无用,干脆不想了。
他道:“希望接下来会有好消息吧。”
…………
接下来,也确实有了好消息。
九月下旬,北地军突然传来了大胜。
褚洵、高行等将领带领北地军两万,设计将异族军队引入山谷里,坑杀近三万异族兵,取得了先帝驾崩消息传开后的第一场大胜!
异族人自此大溃,仓惶北逃。
北地军士气大振,猛烈追击。
十月中旬,在京城传来变天了的消息前,北地军全体将士合力杀敌卫国,俘虏异族征南大元帅索南,斩杀异族兵士近五千,把盘旋在李朝国土多年的异族人彻底赶出了贡山以南,并向北持续推进战线。
十月二十五日,战事暂歇,褚源携褚洵回了平远镇。
与此同时,李茂登基没几日,京城发生政变,改天换地的消息伴随着新皇要求褚源班师回朝、给全体将士论功行赏的圣旨也到了平远镇。
而新皇不是李茂。
是李茂唯一的孩子,阿姐尚且还不到三岁的亲生儿子,夏枢与褚洵的外甥——李昊!
第318章
褚源风尘仆仆到家的时候, 夏枢与景璟正在商讨明日施粥事宜。
北地的冬天到的早,天气也更冷。
十月初一寒衣节刚过,天就下起了大雪, 没几天的功夫整个镇子就白茫茫的, 被大雪覆盖。
天气冷又干燥,两个崽崽不太适应,就流起了鼻涕、患起了咳嗽, 某个晚上雪下的大,寒意重了些, 就发起了烧。
夏枢和奶娘们仔细照顾着, 却禁不住幼儿体弱,病情时好时坏,烧退了又起, 缠缠绵绵, 怎么也不见好。
夏枢焦虑万分, 生怕一直这么拖下去,引起一些脏器受损, 崽崽们挺不过去,就此夭折,因此时刻都不敢松懈, 全副心思放在他们身上,衣不解带、日夜不休地照顾了大半个月。
也幸好崽崽们足够坚强,病情起起伏伏, 扛了近二十天后, 烧终于彻底退了。
经此一病,俩崽崽瘦了一圈,不过病去之后, 不再难受的彻夜睡不好觉,动不动就咳醒、哭醒,也叫夏枢这个当小爹的心里火烧火燎之感减轻了些。
等崽崽们情况彻底稳定下来,咳嗽渐轻,精神头慢慢恢复,夏枢才有了些空闲,挪出心思关心一下外界。
然后就从丫鬟们的闲聊里得知了,两日前镇子上冻死人了。
据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双儿。
他爹娘是四月底带着三四个孩子从被屠城的淮远镇逃到平远镇的流民。
平远镇守城战胜利后,淮远镇附近却一直在打仗,他们一家便和其他流民一样,没有回去,只在平远镇上找了活儿,勉强糊口。
大雪到来,他爹娘之前赚的钱不够换到足量的粮食,到处找活又找不到,眼看赚不来钱,粮食也快见底,养不活所有人,就把他赶出一家人寄居的窝棚,叫他自生自灭了。
他的尸体是一个方便的巡防兵士发现的,双手抱膝蜷缩在一个没人的墙角,身上堆满了雪,如果不是当时发现,可能要到春天雪化了,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从离开京城后,夏枢一路见惯了生死,自己也经历过九死一生,手上还沾了不少血,自以为已经心硬如铁,可以平静面对生命的一些无常消散,但听到这个事后,心里还是难受了很久。
许是做了小爹后,心又变柔软了,不敢去想如果是花花圆圆他们遭遇如此,他会是何种心情。
也或许是想起了阿爹,倘若当日没有阿爹坚持养大他,他自己是否也是这样的结局。
感同身受的情况下,夏枢忍不住质问元州管理着平远镇,为何没有好好安置那些流民。元州却说响应号召、参与守城战的他都好好安置了,没有参与守城战的,身份又是低贱的流民,为什么要给安置好,供他们白吃白喝。如果他们什么贡献都没有,卖一下惨就可以享受太平、安宁、房子、粮食等一切,那拼死护卫平远镇的那些人呢?他们守城付出的性命算什么,谁来为他们争讨公道?
两人观点不同,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王衍管着平远镇时,还顾忌夏枢身份,夏枢提出一些想法,他多数都会配合。元州管着平远镇时,不愿配合,夏枢毫无办法。
他只能从王府的侍卫里抽一些人,由景璟带着去重新登记流民们的数量、年岁、会什么谋生手段以及打算什么时候回淮远镇。
跑了一日回来,景璟浑身冻得冰凉,把记载的册子交给夏枢后,边伸手在碳火上取暖,边和夏枢简略说起情况。
“三四百人住在简易棚子里,夏秋日倒也罢了,冬日里四处漏风,他们又大多衣不蔽体,各个冻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看着可怜人。还有几个小孩和老人已经病了,如果再不换住处,恐怕也会不好了。”
“最重要的还是粮食。”景璟叹道:“现在镇子上没什么活计,他们赚不到钱,没几家能撑到明年的,如果不救济,不说会不会再有孩子或者老人被赶出去冻死,恐怕饿也得饿出个好歹来。”
“小枢哥哥!”景璟望着夏枢,欲言又止:“虽说那些人可怜,但你二哥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你别怪他。他在绥远镇打仗时,人受了重伤,命差点都没了,我想那个时候,他心里应该是极为担心挂念你的。回来平远镇,发现守城人数不足,镇子差点沦陷,你也差点有性命之危,他不可能不后怕。那些人守城时不愿出力,太平之后又要救济,他心里不满也是正常的。”
“不过我也是支持你的。”景璟吸了吸冻得泛红的鼻子:“我就出去这么一日,就冻得受不住,可以想象他们过得什么日子,受着怎样的罪。我虽然也不喜他们,但想着到底都是人命,能救就都救了吧。”
“我这里有些钱财,算是一点心意。”景璟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拉起夏枢的手,塞他手心里。
夏枢手挣了挣,想拒绝,景璟阻止道:“我知道王爷离开时,你给了他一万两,你手里现在说是还有五千多两银子,但那些钱管着整个王府的开销,还得以防出现意外,留些备用,可自由花销的并不多,别拒绝我。另外我做这好事,也是希望好心有好报,老天爷能看在我善心的份上保佑我阿爹在京城一切都好,这样我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