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侯府嫡子 第182章

作者:弓翎 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正剧 古代架空

百姓们记得清楚,前县令汤余为了盗取皇陵,可没少安排人来对付他们,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由得怀疑起担架上的人来。

不会是有人想用瘟疫,把他们全灭了吧?

所有人都忍不住胆战心惊、紧张起来。

胡子拉碴、发如乱草的三个年轻人原本是闭着眼的,夏枢和褚源一到,他们便睁开了眼,慌忙想从担架上坐起来行礼,然而手脚疲软,浑身无力,几次努力都没成功,最终只能狼狈地滚趴在地:“定南郡竹山学院韩治、宋元、李秀见过王爷、王妃……”

“学生们此来并无任何人安排,是想求王爷和王妃帮忙救助定南郡百姓……”名叫韩治的年轻男人中气极为虚弱,说过一句话之后,便忍不住气喘吁吁,捂着嘴咳嗽起来。

夏枢神色微松,转头看了一眼一直未吭声的褚源,想了想,问三人道:“你们认识顾达?”

不是他乱想,而是他们和定南郡的交集就是顾达和他带领的灾民们,现在顾达半年多了没个音信,这同是读书人的定南郡人又来求助,情形太过相似,夏枢不得不怀疑。

“韩举人是我们的同乡,他因告发定南郡郡守、到京城求助,被定南郡郡守杀了家人,派官兵追杀,至今生死不知。”韩治正咳嗽着没能应声,他身旁的宋元开了口,一脸苦笑:“他曾被先生们藏于竹山书院,躲避官兵,后担心连累书院,就只身离开,留信告诉我们,若是定南郡哪一日走投无路,可以来这里找安王和安王妃求助。”

李秀接着道:“我等厚着脸皮过来,皆因定南郡郡守和朝廷派下来的钦差不思救人赈灾,还为防定南郡瘟疫爆发的消息泄露,大肆烧杀患病之人,追捕意图反抗之人,现定南郡已成人间炼狱,先有水灾,后有瘟疫,百姓尸横遍地……”

“你们定南郡有多难那也是定南郡的事,你们知不知道这样跑过来把瘟疫传染给安县百姓,安县百姓会有什么下场?安王和安王妃因为处置患病之人多有为难?”围观人群中顿时有人大声怒骂:“枉你们出身竹山书院,读过圣贤书,有问题就报给朝廷,你们跑安县干什么,若是安县、晋县甚至是六原郡因你们传染瘟疫给其他人,进而爆发了疫情,导致百姓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们拿什么来还?”

百姓们本就害怕,此人话一出,全场瞬间炸了开,百姓们、包括禁军们皆是一脸愤怒地瞪着三人:“就是,你们要求助找朝廷啊,跑安县干什么!”

“必须立马将他们都烧死,不然整个安县都要完了!”

“对,必须烧死所有患病的人,不然瘟疫传的非常快,我们明天就活不下去了!”

一旦有人开了口,立马就有人跟上,心中的惧怕越积越多,愤怒值越升越高,恶意也越放越大,吓的侯毛那没见过这种阵仗、才四五岁的双儿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扑到侯毛腿上就朝众人大吼道:“我不要阿爹被烧死!”

“我们也不要阿爹死!”所有守陵劳力们的孩子都朝自家阿爹腿上扑了去,一阵大哭,最终连带着大人们都忍不住哭起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求王爷和王妃放过侯毛他们吧!”

现场呜呜咽咽、凄惨无比,百姓们瞧着几十年的邻居如此悲惨,心里到底生了恻隐,原本还在骂骂咧咧,此时却不由得尴尬不已,相互对视一眼,最终再开口就变成了说情:“王爷、王妃,侯毛他们不一定被传染了,还是……”

“王爷,请当机立断!”人群里立马有人大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夏枢看过去,发现是最开始引发大家情绪爆炸的人,是学堂里的一位先生,这位先生一开口,其他三个先生也神色担忧地催促道:“王爷,请当机立断!”

安县的读书人几乎都跑光了,留下的都是普通百姓,因此学堂招的先生没有安县本地人,都是从隔壁晋县招聘过来的。因为才试教了半个月,这些先生都没把家人带过来,平时只在学堂的先生宿舍住着,休沐的时候回家和家人团聚。

他们一催促,侯村长心惊肉跳之下,再也忍不住,扑到地上就苦苦哀求道:“请王爷看在他们老实本分、尽心守陵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侯魁也眼眶通红,紧握拳头单膝跪在地上:“草民可以带人把他们赶进山里,叫他们再不敢踏入安县半步,求王爷和王妃给个机会,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候庄人见侯村长和侯魁都跪下了,忙也跟着跪下,到底不是真的心狠,纷纷求情:“求王爷和王妃给他们个机会吧!”

……

夏枢看向褚源,他想去给侯毛等人看一下诊。这两日温度大降,天阴沉沉的感觉要下大雪,不说侯毛等人觉得浑身发冷、全身无力,他就是穿着厚棉袄,也觉得浑身拔凉,一动不想动。不过他要锻炼身体,又要练习阿娘教授的刀法,自然不会窝着不动就是了。但侯毛几人……夏枢怀疑他们只是冻病了。

不过他刚想开口,褚源就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们为何未向大理寺卿韩大人求助?”褚源开了口,却是没应百姓们的求情,也没应学堂先生们的催促,“看”向韩治等人:“顾达求救无门,铤而走险找上本王。但竹山书院却是南地韩家创办,现大理寺卿韩延韩大人出身韩家,深受隆恩,竹山书院所出学子遍布李朝庙堂,关系盘根错节,你们为何舍近求远,找上本王?”

夏枢一愣。

怪不得一直觉得韩治这名字有些耳熟,听褚源提起大理寺卿,夏枢才想到,这个瘦的脱形、难辨真面目的韩治,不就是褚源给他阿姐寻的相亲对象之一么!

夏枢:“……”

他眼神怀疑地看向褚源,总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

这些人明明是褚源精挑细选的,还说是极有才气,未来会前途无限,满足阿姐做官夫人的愿望,但这些人目前不说前途在哪里,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惨!

第184章

褚源专注于询问韩治, 还不知道被自家小流氓给怀疑了。

他没有因知道韩治是大理寺卿韩延的族侄就当众接受他的贸然求助,也没有把韩治暂留安县,抬进避风的房内, 寻大夫治疗的意思。他态度冷淡:“本王不过一个小县藩王, 虽有心帮助你等,但李朝藩王不得插手朝堂之事,更不得干涉别郡公务政事, 你等久读圣贤书,想必自是明白。所以, 若是无别的事, 还是请回吧。”

他转头吩咐红棉:“去准备些热食来,待得三人用完,稍歇片刻, 就送他们离开安县。”

红棉一愣, 她看了眼地上的三人, 又看了眼褚源,最终行了一礼, 转身就去准备食物了。

夏枢也是愣住了,其实不止是他,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禁军和百姓们都愣住了。

“安王……”韩治等人急了,硬撑着虚弱的身子,想跪坐起来说些什么, 只是还不待他们开口, 褚源就转头面向学堂里的先生。

他的声音比先前更冷:“你等四人试用期到此结束。”

聘请过来的四个先生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都愣住了,但回过神来就立马慌了:“王爷, 我等均是秀才功名,半个月来在学堂尽心尽力……”

“学堂不需要视人命如草芥的先生。”褚源冷冷打断了他们的话,话不多说,便又转向侯毛等人:“你们皆是本王治下子民,无论是否感染役症,本王都不会擅取你们性命,待得人群散去,你等带着家人各自回家,尽快储存好过冬粮食、衣物,本王会寻大夫尽心为你们救治,但治愈之前,你等及家人不可迈出家门半步,否则立斩无赦。另外,你等身为守陵之人,处事本该谨慎小心,擅自带回身份不明之人,差点儿造成祸患,引起百姓恐慌,此事过后,若你等病症得以痊愈,需得各领五十军杖,以儆效尤。”

“谢谢王爷。”侯毛等人都以为自己要性命不保了,万没想到王爷如此仁慈好心,不仅没听旁人的意思烧死他们以绝后患,还要请大夫给他们看病,登时喜极而泣,趴在地上大呼:“谢谢王爷,谢谢王爷!”

侯村长和侯魁也大喜,眼眶通红:“谢谢王爷!”

候庄以及禁军中那些被学堂先生带了节奏的人顿时有些尴尬,慌忙也跟着道:“王爷仁慈!”

“他哪里仁慈,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道:“我等不过是听到有人得了役症,心慌意乱之下说错了话,他就要赶我等出书院,让我等断了养家糊口的经济。还有这三位同仁……”

学堂的先生孟宏指着韩治三人,怒道:“他们千里迢迢带着一身重病过来求助,安王却对他们的难处和病痛熟视无睹,对定南郡几十万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不仅不帮忙,还连话都不听他们讲,就赶他们走,这算哪门子的仁慈?”

学堂里的其他三位先生没想到他那么勇,连安王都敢硬杠,都有些瞠目结舌。不过孟宏说的也不错,这安王口口声声说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但明明他自己才更凶残才是。想到今后也不可能再来安县,这安王身为藩王,手也插不到晋县,他们干脆也不忍了,跟着孟宏道:“假仁假义,只会作秀,这安县的先生我们也不屑去做,就看我们走了之后,有谁会过来做这安县的先生。”

安县读书人都跑完了,王府花重金从晋县读书人中聘的先生候庄百姓几乎都知道,一看这情况,哪里不知这些读书人要回去和人说道说道了。

候庄百姓不禁有些生气,又有些害怕。

生气这些读书人和长舌妇一般胡乱嚼舌根子,害怕他们到处乱说,毁坏安王和学堂名声,安县这个刚成立的学堂真招不来先生了。

侯村长急怒道:“你们别胡说八道,王爷早在一个月前听到定南郡疫情的时候,就已写了折子并捐了万两银子给朝廷。景尚仪怕折子在安县驿站耽误,专门找了老头子陪同,去北边晋县驿站把银票和折子一同送出的。王爷若不关心定南郡百姓,他何必既捐银子又写折子,拼着和朝堂上某些人结仇,说他僭越,也要做这些事?”

侯村长在一个偏僻村庄待了半辈子,他是不懂朝堂上贵人大官之间的关系,但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他是懂的——王爷此举必会得罪既得利益者。

而能做到一郡之守,能在灾情泛滥、赈灾不力的情况下不受苛责,甚至和朝廷下派的钦差勾结起来,遮掩罪行,继续无法无天地作践百姓,进而导致瘟疫横行……定南郡郡守的背后关系怕是不会简单。

侯村长在去晋县的路上听景尚仪一番分析,又想起王爷到安县之后遇到的种种事情,哪里猜测不到王爷在朝堂上的处境艰难。猜测到王爷的处境,又见王爷作为,哪里不产生触动,哪里不在感慨定南郡百姓可怜的同时为安县得了这么个贵人而庆幸上天怜悯。

他一介平民做不了什么大事,但反击旁人对王爷的污蔑和恶意,维护王爷之事却是可以做的,他怒瞪着四人:“你们赶紧滚,若是让老头子在外面听到什么不好传言,以后我候庄人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他转头看向候庄人:“王爷仁慈爱民,免徭役、免赋税、开学堂,若不是王爷来到安县,你我今日早就饿死了,哪里能过上今日这般吃饱穿暖、还能把孩子送进学堂读书的日子,做人不该忘本,也不该忘恩,王爷待我等恩重如山,若有谁敢出言不逊,你们就给老头子上,见一次打一次,看谁还敢不老实,瞎嚼嘴巴子。”

候庄人有些人先前还说要烧死三人,但也只是恐惧之下被带了节奏,他们对王爷待定南郡三人的冷淡态度其实挺疑惑的,现在听侯村长这么一说,心中立马就起了别的心思——王爷待在安县,他们才有好日子过,万不能叫王爷被定南郡三人给拐去做了朝廷或者其他大官不喜之事,万一王爷被人针对,被上面苛责,出个问题,他们这些百姓怎么办?

于是候庄人也顾不得先前的尴尬了,同仇敌忾,对着四个晋县书生就是一顿威胁:“敢嚼舌根子,以后走路小心点儿!”

“赶紧跟老子滚,现在马上滚,没有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人,我安县有钱还招不来先生?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敢乱说话,你们爹娘老子都不会放过,不信可以胆肥试一试。”

……

候庄人发泄一通怒气就很快就散开了,禁军们继续训练,侯魁等人带着劳力们继续去修路,而侯毛等人则回家收拾东西,等着大夫上门,其他人没有事的则抓着四位先生就朝先生宿舍奔去,要他们收拾东西立马滚蛋。

韩治三人见校场上很快空荡下来,忍不住一边咳嗽,一边苦笑。

“学生们厚颜至此,给王爷添麻烦了。”韩治三人面色潮红、身体无力地爬伏在地上。

他们三人穿着单薄的麻制夏衣,已脏的看不出颜色,胸膛上破了大洞,袖子裤腿破破烂烂的也都只剩半截,因此大片身体裸露在空气中,人不经意扫过去,看到的却是嶙峋可怕的骨架子,薄薄的一层皮肉附于其上,冻得一片青紫,让人在寒风中忍不住和他们一起瑟瑟发抖。

“王爷…”夏枢实在看不下去了,抓住褚源的袖子,求道:“他们这模样,若是直接送他们回去,怕是定南郡都到不了。”

他虽然不知道褚源为何对他瞒下写折子以及捐银子的事,也不知道褚源为何待定南郡这三个读书人态度冷淡,明明先前待顾达态度还不错的,但这三人实在太惨了,真的不能就这么赶他们走。

夏枢想开口求个情,他道:“他们三人也不一定是得了瘟疫,可不可以让他们先在这里住下,阿娘那房子正好空着,等他们在里面治好病,就送他们离开?”

想了想,他又道:“我们这不算僭越,是他们晕倒在安县境内,被百姓们发现带下山来,而不是我们离了安县,擅管其他郡县之事。”

褚源却低头“看”向他,叹了口气:“你可知竹山书院学子遍布天下,韩家就算不出仕,也有韩大人坐镇朝堂。他们不去寻这些关系,却来寻我,就算我是有心救他们,让他们留在候庄治病,但……”

褚源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虽然他话未尽,但夏枢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然,韩治这些竹山书院的聪明人也一下子明了褚源的意思。

然而就是明了,他们才忍不住苦笑出声:“我们给韩大人写了信,但却石沉入海,也向其他人求助过,都毫无回音。因着书院上下学子联名讨伐郡守和钦差,私藏顾举人的事又被人揭发,书院已经在两个多月前被郡守的爪牙们以院里爆发瘟疫给封了。”

“被封了?”夏枢瞪大了眼,然后眉头倏地皱了起来:“还是以爆发瘟疫的名头封的?”

“对!”说到这个,韩治三人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我们是被先生及同窗们挖了地道,送出来的。现在竹山书院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第185章

夜晚躺在床上, 夏枢翻来覆去睡不着。

韩治三人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晕死过去,夏枢看褚源没反对,就叫人蒙的严严实实, 把三人抬到夏娘的房子里安置了, 并且在大夫过来诊断过后,安排了人每日燃烧苍术,对夏娘以及侯毛等人的房子进行熏染消毒。

侯毛等人只是天气降温, 保暖不好,得了感冒。韩治三人却是伤寒, 此病具有传染性, 也不晓得他们是一路上风餐露宿、饮食不当才不小心得的,还是在定南郡就已经被传染上了。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可以想象, 定南郡百姓经过一年两季的大灾, 身体终日饥饿, 本就虚弱,若是和患了病的人接触, 很容易就会被传染上疾病,而一旦得了病,不说官府下手, 他们自己怕是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而实际上,距离定南郡瘟疫爆发,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月, 夏枢就算没经历, 也能猜到那里怕是已变成了人间炼狱。

“你为何对我瞒下上奏定南郡疫情之事?”夏枢知道褚源没睡着,因为自上床之后一个时辰都过去了,褚源却还一动不动, 往常褚源睡前可是会把他抱进怀里的。

夏枢想,就算褚源告诉他,他也不会反对他捐款以及上奏之事,但褚源指使景璟借口买药材、偷偷从府库中支取万两银子,夏枢这就很难接受了。

“我又不会阻止你。”夏枢心中有些难受:“你这是认回了表弟,就要把我当做外人吗?”

说着,他便有些鼻子发酸,一转身背着褚源蜷缩了起来。

往常他要是稍有些难受、露出鼻音,褚源很快就会贴过来哄他,亲亲抱抱一通安慰,夏枢得了美人儿亲近,自也不会计较,但今日过了好一会儿,夏枢等了又等,背后都没有胸膛贴过来,也没有温声软语一通好哄。

夏枢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也不等褚源主动安慰了,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褚源的衣衫,黑暗中瞪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他神色惊疑不定:“你是不是在悄悄计划什么危险的事情?”

两人成婚一年多,虽然没有圆房,但褚源的性子夏枢是了解的,说些有的没的的酸言酸语,也只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他不会真觉得褚源有了亲人就把他当外人,但褚源如此沉默,夏枢心中就咯噔作响——这人不是忘了,也不是觉得无所谓,是确实存了瞒他的心思,只是不小心被侯村长给说破了。

他皱着眉头,把今日之事仔细想了想,但左想右想,都没想出来把定南郡疫情上奏朝廷以及捐出万两银子有什么好瞒他的,他又不会不同意。

夏枢想来想去想不通,也没耐心废话,一掀被子坐起来:“你不坦白,我找景璟去逼问细节了!”

褚源:“……不用去了!”

褚源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满脸的烦躁与无奈:“我真是小看他了!”

这表弟虽然有血缘关系在,但有跟没有也差不到那里去了。

褚源真是气的不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