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夏枢这才清醒过来,想到他那按摩手法,顿时觉得骨头发疼,嗓子发哑,赶紧嘿嘿笑着离开美人儿的肩膀,搬了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捏了捏他的胳膊:“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
褚源想说那你还撩,但寻思着说不过,还是闭了嘴,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就算完事儿。
夫妻两个许久没有这般清闲地待在一起,夏枢坐了一会儿就回屋把褚源的琴取了出来,然后靠着褚源的肩膀,褚源慢慢勾着琴弦,悦耳的琴声在院子里流淌,鼻尖尽是美人身上的冷香,夏枢心里安宁惬意,只觉得这一瞬间可以一直到老。
“要是阿爹也在就好啦!”夏枢享受了一会儿,就想到了阿爹。
自到安县,他便给阿爹写了信,但至今四个月过去,仍未收到阿爹的回信,也不晓得家里怎么样了,阿姐婚事如何,堂弟中没中秀才,阿爹什么时候可以过来看他。
千里之遥,音讯难闻,夏枢只希望家里一切都好,就算是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的阿姐,夏枢也希望她早日看清二皇子李茂的真面目,找个合心人,婚事顺利,一辈子安宁幸福。
褚源一手勾着琴弦,一手轻抚了下他的头发:“县里的驿站前些时候开了,早上景璟出发的时候,我交代他去驿站看看,他正好也惦记着景政的来信,若是最近有信件过来,他会一并取回来的。”
想了想,又道:“信件走的驿站,速度快些,估摸着就这两日了。”
事实上确实如褚源所说,下午景璟回来的时候,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大喊:“小枢哥哥,你娘家给你来信啦!”
那个时候夏枢正爬在树上祸害桂花,猫儿和褚源拿着布袋子站在树下面,一人怀里抱了一捆桂花枝条——夏枢打算晚上制些桂花饼给大家吃,褚源根本拦不住他的盛情,只能接受并决定参与其中。
夏枢听到有信,惊喜不已,赶紧从树上往下跳,得亏褚源在地上接了他一把,不然他毛手毛脚的样子,准得摔个狗啃地。
不过夏枢已经顾不得这个了,从景璟手中夺过信,便急切地打了开。
阿爹这么些年来走南闯北,识得些字,但字却不怎么会写,夏枢手中的字却工整有形,是他堂弟夏鸿的笔迹。
“堂弟中了秀才。”夏枢一目十行快速扫过信的内容,只是越看脸色越难看,先前的欣喜也全散了去:“阿姐也成婚了,不过……”
他握紧了拳头,眉头皱成了死疙瘩,又无奈又痛心:“对象是李茂。”
褚源眉头微蹙,但很快就伸展开来,问道:“那岳丈呢?”
夏枢抓着盼了几个月的信,本来还在忍着,但褚源一问,他就忍不住了,鼻子酸的差点儿哭出来,吸了吸鼻子,难过道:“阿爹不放心她,所以暂时不会过来看我啦!”
“哎,别难过啦。”景璟见他眼眶通红,赶紧安慰道:“以后有时间他说不定就过来了呢。”
说着,景璟自己都忍不住难过地苦笑了一下:“我阿爹这辈子都不可能过来了呢。”
“啊?”夏枢正伤心呢,听闻他这么说,愣了一下,忙坐直了身体:“为何?”
他还记得景璟说景政做官不能随意离京,但以后景政致仕,也会过来,景璟会给他养老。夏枢还想过,景政实打实的进士及第,才学修养在这小地方无出其右,到时候可以把他聘到学堂当先生。
这才刚隔了四个月,怎地那么快就确定了这辈子不会过来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夏枢顾不得自己伤心了,忙问景璟。
他来安县,身边可是有猫儿有褚源,现在还认了个阿娘,景璟可是独身一人,除了他这个朋友,和元州那个暗恋的人,再没熟悉的人。
夏枢万不能叫他独自一人暗暗伤心。
景璟叹了口气,稚嫩的脸蛋上满是无能为力:“我继母盛氏给阿爹生了个儿子。”
夏枢:“……”
许是见他神色太过惊讶,景璟忍不住笑了一下:“算啦,虽然心里空落落的,但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
说完,他便低下头,遮掩住通红的眼眶,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拍了拍夏枢的胳膊,垂着眼道:“小枢哥哥,别伤心了,你阿爹既然说了等你阿姐的事情安稳下来就会来看你,他总会说话算话的,不然没必要给你这个承诺。”
“哎。”夏枢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想了想,他一伸手把景璟抱进怀里,呼啦了一下脑袋:“要不,你也认夏娘做干娘得了!”
景璟:“……”
旁边的夏娘:“……”
褚源:“……”
夏枢到底没能叫景璟认娘成功,因为夏娘被他喊了一声,才怔怔回神,眼神扫向他,却突然看到他旁边的猫儿怀里抱着一捆桂花枝条,旁边的石桌上另有一捆桂花枝条,然后一撒眼看自己院里的桂花树被祸害了个遍,顿时气的头顶冒烟,拿着笤帚把子,撵着他们俩人就打。
夏枢和猫儿吓的满院逃窜,叽哇哇惨叫,但最终也没能逃开,被夏娘抓到后,好一顿笤帚把子伺候。
“我只是想给阿娘做桂花饼,孝顺阿娘呀!”夏枢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地控诉夏娘的恶行:“你不分好人心,我不要对你好啦。”
猫儿没敢这么说,但也气哼哼的:“我们只是想献孝心,太让人伤心啦!”
褚源试图说情:“他们也是好意……”
夏娘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参与了!”
褚源赶紧老实闭了嘴。
夏娘冷笑着用笤帚把子指着门口:“给我老实站这儿思过,再敢嘴硬一句,晚饭不要吃了。”
说完,便扔了笤帚把子,搬着买的东西,招呼景璟把他们折的桂花枝条全抱到厨房去。
景璟给了站在门口当门神的三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啥也不敢说,赶紧小步跟上夏娘,进了厨房。
“真是无法无天了,桂花树那么高,没个梯子,直接向下蹦,扭到脚、摔伤了怎么办?”夏娘气的胸口疼,一边利落地摘桂花,一边和景璟道:“你可不要跟小枢那个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这附近可没什么好大夫,治不好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景璟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夏娘在教训小枢哥哥什么。
他想说你不就是非常好的大夫吗,但思考到这话有些不太合适,就没开口,点了点头:“好的,我记下了。”
傍晚元州回来后,本来阴沉沉的脸,在看到门前矗立着三个门神,特别是褚源这个门神后,直接笑岔劈了,指着褚源,笑的捂着肚子,眼泪都出来了。
夏枢脸黑黑的:“差不多得了,嘴巴张那么大,你不怕苍蝇飞进去啊!”
元州:“……”
太久没有被小弟怼过,元州都有些忘了。他咳了一声,忍着笑意凑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犯事儿了?你们在这儿站了多久,还要站多久啊!”
猫儿谨记小枢哥哥告诉过他这个人是个坏人,见这人笑的如此得意,不客气道:“你管我们!”
元州下午溜达了一下午,腿有些累,也不站着了,一瘸一拐地搬了把椅子,在猫儿面前,也就是三人中间坐下,翘着二郎腿,扫了一圈三人,得意道:“好累哦!”
三人:“……”
站了半下午,确实是好累。
夏枢怒瞪着他:“不要坐我们面前。”
“对啊!”猫儿也道:“不要坐我们面前。”
元州挑了挑眉:“我就坐!”
夏枢觉得他幼稚,但想到他回来的时候,脸阴沉沉的,便问:“谁惹你了还是怎地,你在我们身上出气?”
他不提还好,一提元州就火冒三丈,椅子也不坐了,站起来就指着褚源怒道:“不是他还有谁!”
夏枢:“……”
真是,又来了!
夏枢无语了都:“褚源怎么你了,他日日忙的不着家,全在处理汤余的背后之事,你……”
“他练私兵!”元州咬着牙压低声音,怒急而笑:“你知不知道他这样是要把你送上断头台的啊!”
他还道为何褚源没有趁他生病,借机吃下两千禁军,原来人家野心大着呢,盯上私兵了!
元州生病几个月没出院子,今日出去转了一圈,才从禁军下属们的嘴里挖到了候庄青壮,甚至女人和双儿农闲时间,都在早起训练的消息……元州直接被搞蒙了!
他万没想到褚源不抢禁军了,却来了个更狠的。
“他们不是私兵,陵墓被盗,皆因他们战力不足,本领低下,所以本王就允了他们农闲时间训练的请求,让他们好好训练,尽心尽力守护皇陵。”褚源耳朵敏锐,将元州的话都听了去,他道:“不止是他们这些守陵人,还有各个村子,只要有意愿参与训练的青壮,本王皆准许他们农闲时间聚集,日日操练。”
元州不料他竟然坦然承认了,怒道:“你说不是私兵就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多少人,不止是小枢,还有景璟、还有无数百姓……”
“本王一没有给他们发军饷,二没有提供粮草,他们不过是自愿要提高些本领,想在下一次危难面前保护家小。”褚源冷声道:“安县周围土匪一日不除,他们一日不可能得到安宁。倘若某一日土匪下山,你难道要他们指望那些没有战斗意志、没有保护百姓信念、很大可能会领头逃跑的禁军们吗?”
元州愤然的情绪一下子被噎到了嗓口眼,吞吞不下去,吐吐不出来。
……
晚饭很丰盛,四荤四素两个汤,做了满满一大桌子。
夏娘手艺非常好,猫儿和夏枢站了一下午,早站的肚子空空,因此吃的时候丝毫不顾形象,狼吞虎咽,跟抢饭似的。
往常夏娘可能要训斥他们,但今日或许是过节,或许是觉得下午已经惩罚过了,她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一顿饭大家吃的都很满意,心情慢慢就放松了下来。等众人吃完收拾了桌子,夏娘便在院中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摆上桂花饼,然后拿出今日买的菊花酒,亲自给在场的几个年轻人各倒了一杯。
清风朗月,桂花飘香,夏娘在漫漫月辉中举杯:“今天大家能聚在一起,是我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所以,今天这个中秋节也是我这十几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夏娘从来不说感性话,她此时一开口,大家都有点不适应,但更多的是开心,觉得和这个脾气不太好的长辈总算有些共鸣了。
连红棉都举起了酒杯,和她碰了一下,祝福这个长辈节日快乐。
夏娘认真地仔细打量这些后辈,和每人都认真碰过杯之后,才带着笑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
她道:“你们都是很好的孩子,要好好的,相互多包容,要扶持着一起走下去。”
夏枢本就是个一杯就倒的,菊花酒清凉甜美,他喝下一杯后,觉得味道挺好,就顺手把猫儿跟前应景的那杯也一口闷了下去,然后两杯下去,等夏娘说完话,他就酒意上头,忘乎所以了,直接晕头晕脑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凶凶地瞪着元州,大舌头道:“阿娘所的次,逗挺阿娘的,晓得不!”
元州:“……”
夏娘:“……”
褚源:“……”
景璟&红棉:“……”
猫儿:“???”
夏娘本不想训他,但瞧他这酒量,也忍不住哭笑不得,一把将他拉坐下,气恼地捏了捏他的耳朵:“怎地这么不顶用。”
夏枢疼的嗷了一声,一把抱住夏娘的胳膊,不让她动自己的耳朵,脑袋还朝夏娘怀里钻,撒娇着哼唧:“疼!”
“就会撒娇!”夏娘手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忍不住笑骂:“也不知是随了谁的狗性子。”
众人瞧着她对夏枢前所未有的亲昵行为,都不由得心中惊讶,猫儿则张大了嘴巴,羡慕的不行。
夏娘一拐头瞧见了他的神色,便朝他招了招手,猫儿赶紧爬下石凳,挤到夏娘和元州中间,夏娘同样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夏娘脾气虽然有些坏,但怀里却软软的暖暖的,猫儿顿时鼻头发酸,感动的想哭。
夏娘抱着新得的两个双儿,心里软软的,觉得人生这样已经够了。
其他人瞧着他们三人的场景,羡慕的同时,也觉得有趣。想想未来的人生,今晚确实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
于是一边看着醉鬼夏枢的笑话,一边相互聊着天,直到月上中天,盘子里的桂花饼吃尽,众人才淡了兴致,起身洗漱,打算好好睡一觉。
院子彻底安静下来时,已经三更了。
夏娘正在整理东西,却听到门吱呀一声,随后便是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虽然那人努力放轻脚步,但腿脚不便,叫他再努力,也不可能做到动静全无。
“你要走了吗?”夏娘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