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而同时的,他发现他阿姐深陷在症结中,几乎要溺水了。
他们这种被收养的,都没有安全感,只是他懂得去保护自己、依靠自己,试图通过付出和讨好来获得别人的认可,阿姐却是通过依赖,通过寻求保护,来确认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一旦她觉得受到伤害,就很难不责怪旁人没保护好她,然后怀疑旁人是否没有尽心,之后会更加不安,更加想寻求保护……整个陷入了死循环。
夏枢这次和家人的相处中,已经不知不觉地从以往小心翼翼的讨好中解脱了出来,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可以毫不客气地诉说自己的不满,不会再担心被抛弃。
就是不知道阿姐有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话说完之后,夏枢就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然而阿姐却张了张嘴巴,什么话都没说。
夏枢就接着道:“所以,无论一些想法怎么在你脑袋中歪七扭八地聚在一起,再从你口中说出,你都要明白,我不会和你抢男人们的保护,因为没那个必要,我不缺那玩意儿。”
“那你为何不让我进侯府,明明别人都可以……”夏眉重新又提起了姐弟俩之间的根结,她哭道:“你不是说过会保护我吗,你为何说话不算话,无情地掐断我对你的信任?”
夏枢非常疑惑:“你为何觉得保护你就是把我的男人让出来保护你?而且,你觉得你进入侯府,褚源就会保护你?在他忙的连睡觉都没有时间,日日早出晚归,几乎都见不到面的时候,倘若你真的进府,你觉得他这么忙,会有时间围在你身边,保护你不受上层圈子里的轻视、辱骂甚至造谣陷害?”
夏眉一愣,不信道:“你在说谎,他为了保护你,都和燕国公府的公子打了一架,你说他没时间,根本就是在骗我。”
她道:“这和阿爹骗我他虐待你有什么区别,你们不过是不想让我进侯府罢了。”
夏海不能说最初是为了避险才打消她的念头,只能皱眉道:“那是小枢的夫君,不让你进侯府,有什么不对?再说,全天下又不止褚源一个,干啥就盯上小枢了?是不是下意识就觉得他会让着你,所以最后事情没合你意,你才这么生气?”
夏海道:“你二婶稍微附和一下小枢,你都受不了,不想让他抢走二婶,那小枢凭什么要把夫君让出来,让你去分?”
夏眉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竟然这么说我,你怎么能这么偏心 ……”
“够了!”夏枢实在受够了这偏心来偏心去,怒道:“阿爹担心你被人欺负,阿娘不去找了,皇陵也不跟我去,就只留在蒋家村陪着你,你还要怎样?”
说着,他眼眶就有些红:“你到底想怎样?所有人都偏向你又能怎样?有朝一日,二婶老去、阿爹老去,咱们姐弟相隔千里,你又要和谁争谁的偏向?你又要依赖谁的保护?”
“你想过没有……”夏枢气的直打哆嗦:“这些都是你的亲人,从小把你养大,从小护着你长大,他们不欠你任何东西,也不求你能回报什么,今日你这一句句伤人心的话说出口,你对得起谁?”
夏眉从未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一下子吓愣住了。
蒋氏也吓了一跳,忙道:“小枢,眉子也不容易,她都二十一了,是着急了些,但她……”
“她不是故意的,是吗?”夏枢不客气地截断了她的话,气道:“每次你都有无数理由为她开脱,为她遮掩,你知道她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吗?”
“你不要凶二婶。”夏眉回过神来,一把将蒋氏拉在身后,瞪着夏枢:“你要凶就凶我,我就是想找个好男人依靠,让他保护我,疼爱我一辈子,又有什么错?”
“你确定能找到那么一个人吗?”夏枢不明白是不是这一家子亲人给了她错觉,他道:“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没谁有义务为谁提供无尽的保护,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和能力,你不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被人糊弄了……”
“褚源我已经不稀罕了。”夏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所以你也不要再说教,阻止我嫁给二皇子。没和褚源和离前,你没任何资格教育我。”
夏枢:“……”
所有话都一下子憋在了喉咙口。
“随你便吧。”他最终道:“希望你不后悔。”
然后脚步一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宅子。
第116章
夏枢回到家里时, 已经申时了。
褚源还在听高行念账本,听见开门的声音以及没什么力气的脚步声,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以及现在是个怎样没精打采、蔫头耷脑的模样。
褚源示意高行暂停, 冲他的方向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夏枢瘪了瘪嘴,侧着身子,不自在地靠近了他。
褚源听到那憋憋屈屈的声音, 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不顺利?”
夏枢:“……”
这货是在幸灾乐祸吧?
也太没人性了吧!
夏枢暗自咬牙。
褚源猜到他没落着好, 笑过之后, 就还算有良心地转移了话题,温声问道:“吃午饭了吗?”
“……没有。”夏枢瞥了他一眼,不开心地咕哝。
高行也算有眼色, 立马道:“属下去厨房给少夫人拿些吃的过来。”
“去吧。”褚源交代道:“中午煨的人参鸽子汤端些过来, 再弄一笼屉虾仁水晶饺。”
转头和夏枢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吃晚饭了, 你就垫垫肚子,省的晚上吃的多了积食。”
“哦。”夏枢垂着眼, 抓住他的手,闷不吭声地捏来捏去。
褚源的手指外观修长干净,触感温热柔韧, 色泽白皙莹润,仿佛玉雕的艺术品,夏枢将自己的手摊开放在旁边, 型号小了一圈, 手背黝黑,手心又黄又硬的茧子铺了一层,虽然嫁入侯府后一直都在按照丫鬟们的教导进行保养, 但和褚源的手相比,还是天上地下般的差距。
“褚源……”夏枢念叨着他的名字。
“嗯。”褚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长指一翻,便把他的手包进了手心里。
夏枢看着自己被包着的手,心里更是一股酸溜溜:“你怎么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呢?”
褚源嘴角一抽,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受什么刺激了?”
怎地一回来就开始动手动脚,口头耍流氓。
夏枢抿了一下唇,叹了口气:“只是觉得你从头到脚,包括名字,没一处不合我心意。”
想想元宵可能存在的变故,他就心里忍不住泛酸,只想把褚源打包装进兜里,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让任何人觊觎。
褚源猜他可能是听到了什么,手臂一展,便搂着他的腰背,把人揽在了身前。
两人一个站,一个坐,挨的极近,褚源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没有流泪,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温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夏枢没有回答他,而是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亲亲我,可以么?”
他眼眶有些热,情绪低落道:“我想在别人碰你之前,好好碰碰你,让你的第一次全是我的,全身上下都是我的味道。”
褚源:“……”
这个满脑子不正经的小色胚!
褚源玉脸微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手上一用力,某色胚就坐在了他腿上。
褚源将他的脑袋抱进怀里,然后又微微低头,在他微凉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这样可以吗,嗯?”
怀抱暖暖的,带着一股清新的青松味道,声音仿佛过了电,叫夏枢心里酥酥麻麻的,熨帖了好多。他伸出胳膊紧紧地抱住褚源劲瘦的腰身,嘟哝道:“怀抱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褚源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嗯。”
夏枢听到了想听的回答,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脸颊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阿姐说,皇上已经让二皇子从府中选了两个妾侍,打算在元宵那日赐给你。”夏枢垂下眼睫,心绪复杂万端:“我怕他们会以求和、认错为借口,逼你收下这两人,甚至是更多人。”
褚源若是坚决不收,旁人就会说他心胸狭窄、得理不饶人,对两个堂兄弟心存芥蒂、怀恨在心,他先前被诬陷、被暗杀才在舆论中占有的上风,立马就要翻个个儿。
褚源现在能避免两位皇子对他下手,靠的就是受害者的身份在舆论中的作用,若他在舆论中失了上风,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但他要是收了,夏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
已经都和淮阳侯府分家,褚源也决定去和他种田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走到这一步,夏枢不想就这么松开褚源的手。
“侯爷和夫人是怎么走到今日这步的?”夏枢有些茫然。
他听说侯爷褚霖和王夫人新婚之初也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天作之合,侯府当年权贵显赫,却有男子四十岁之前不得纳妾的祖训,所以京城的贵女贵双们,无人不羡慕王夫人。
夏枢还听说,王夫人怀褚洵的时候,就算有褚源这么个芥蒂在,侯爷夫妻俩个也还是鹣鲽情深,一切都在皇上给侯爷后院送了个李姨娘之后,变得失去控制。
经过十来年的相互折磨,李姨娘一尸两命,褚源中毒眼瞎,侯府的两个主人彻底决裂,几乎视对方如生死仇敌、不死不休。
夏枢不知道长辈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怕自己坚持不松开褚源的手,他和褚源会步上侯爷和王夫人的后尘。
褚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摸摸他的后脑勺:“放心吧,我们不会如他们那般的。”
他道:“当年的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说的清楚的,归根结底是他们之间缺乏信任,导致从一开始就产生了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后两人之间的裂缝就算遮掩过去了,也无法修补。”
夏枢猜这个不可挽回的错误是侯爷拿女儿换褚源导致王夫人失女。
褚源却道:“外祖去世前,虽然对夫人不满,但他因为一时的气愤,导致舅舅和夫人两人失去女儿,差点儿成为怨侣,他心怀愧疚,就临终嘱咐舅舅,若是夫人不提和离,舅舅此生都不得纳妾,也不得提和离,必须善待夫人,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只是淮阳侯府正值多事之秋,外祖去后,他们夫妻两个也未能得到安宁,因性格问题,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存在裂缝越来越大,猜忌越来越多,加上被人从中作梗,最终夫人失控,造成了怎么也不能挽回的结局。”
“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褚源垂下眼睫,“看”着他,手指珍惜地一寸寸地摸过他的脸颊:“我信任你,不会猜忌你,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任何裂缝,只要你相信我,不离开我,他们就算从中作梗,也不会成功的。”
“真的吗?”夏枢不确定。
他嘟哝道:“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和别人分享你,也忍受不了你碰别人……”
“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褚源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道:“不说我一个瞎子,对女色、双色丝毫不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你觉得我会嫌自己命太长吗?”
夏枢勉强接受:“……好吧。”
只是,话音刚落,他突然意识到褚源的意思,眼睛猛地瞪大:“你说你对女色、双色丝毫不感兴趣!!!”
“那你……”夏枢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美人儿,头一低,腿一抬,下意识的就想掀开褚源的衣摆,用眼睛却确认某样东西。
褚源:“……”
“看什么呢你!”褚源的脸瞬间黑成锅底,及时在衣摆被掀开前,一把捂住某流氓的眼,然后在某流氓开口前,黑着脸,咬牙怒道:“我身体无疾!”
夏枢:“……”
夏枢顿时有些讪讪的。
他抓了抓脑袋,不自在地移动了下屁股,嘿嘿装傻:“那啥,没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嘿嘿好奇,不是怀疑,我保证!”
他举着两只爪子,一副对天发誓的模样,然后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美人儿的脖颈。
只是眼神在掠过美人儿精致的耳垂时,到底没忍住,试探着舔了一下口,还顺带着在美人耳后吸了一大口青松香气。
褚源:“……”
他脸上的颜色瞬间由黑染成了红,一红红到脖子根,不是羞的,纯粹是气的!
这个流氓!
于是等高行端着吃的回来,就发现原本垂头丧气的少夫人跟吃错了药似的,已经原地复活,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而他们一向冷淡疏离、高高在上的少主,脸颊通红,浑身僵硬……高行扫了一眼就不敢多看,放下托盘,连借口都没找,撒腿就溜。
溜之前,还体贴地帮两人关好了门。
心道,看来这少主夫人别看出身不行,刷子倒是有两把。
少主那模样……高行不敢多想,赶紧搓了一把脸,鸟悄地消失。
夏枢自从确认了美人儿的某样东西完好,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嘻嘻哈哈地别提多开心了。
褚源原本是又气又窘的,只是听着他“嘿嘿嘿”“哈哈哈”个没完,先前的烦恼似乎都没了,不自在中,又忍不住松了口气,最终只能又气又无奈地狠狠敲了他一脑镚,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