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弓翎
“现在……”王夫人眼神中的恨意犹如利剑射向褚源,咬牙怒道:“都是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白眼狼,忘恩负义,不仅害了我的女儿,还故意害死了我的嬷嬷,我告诉你,我诅咒你这辈子不得安宁,不得好死!”
一瞬间,夏枢的心都揪了起来,赶紧回头去看褚源,慌张地安慰他:“她说的话都是放屁,别听他的,你会长命百岁,幸福无忧……”
他急的都有些语无伦次,手脚也不安地扒拉着褚源,试图去推他,让他离开。
褚源却神色平静垂下眼,手握住他不安的手掌,紧了紧,示意他别担心。
再抬眼时,脸上已经一片阴云:“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样?”
夏枢和王夫人同时一愣。
夏枢是不解褚源为何这么说,在他记忆中,褚源和王夫人的交锋从来都是闭口不言,冷漠避开,从未像今日这般,竟似带着恶意。
王夫人眼中已几乎留下血泪,恨不得撕了褚源:“果然是你这个……”
不待王夫人说完,褚源就讽刺地笑了一声,神色讥诮地反问道:“你觉得自己对我有恩?”
“你这个……”王夫人再也憋不住了,张口就要大骂。
褚源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再次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冷的几乎掉冰碴子:“以你女儿的名誉和褚洵的命发誓……”
他的声音里弥漫着让夏枢都有些心惊的恨意:“你若敢以他们两个来发誓说自己对我有半丝恩情,我现在就去牢里把你那个王嬷嬷给捞出来。”
“你说,我听着。”褚源冷冷地“看”着她:“此次若是不敢发誓,以后再敢如此放肆,就别怪我不念淮阳侯府地收拾你。”
夏枢愣愣地看着褚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褚源是个什么意思,但他能感觉出来,褚源的身子都在打颤,很显然,他根本不如表面上的那般平静无情。
夏枢只好紧紧挨着他,反握住他的手,给他一丝温暖和支持。
王夫人本该大发雷霆的,此时却出乎夏枢意料的安静。
她神情惊疑不定地看着褚源,越看越惊恐,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你知道了?”
她一脸的难以置信:“是那个糟老头子告诉你的?”
“哪个糟老头子!”正在三人僵持的这一节骨眼,褚洵脸皮子通红,气冲冲地跑了来,他身后还跟着侯爷褚霖。
褚洵气的不行,大声道:“那是我的先生!”
“先生?”似是褚洵的到来叫王夫人松了一口气,她不再扯着褚源,反而抓着褚洵就是一顿臭骂:“你这个蠢东西,他算个屁的先生,他就是个偏心眼子,从小到大不许你叫他一声舅公,甚至为了维护那个畜、人,把属于你的淮阳侯府都给弄没了……”
“阿娘!”褚洵烦躁地挣开她的手:“你能不能别这么偏激,先生他又不想这样。”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这样,啊?”王夫人几乎失去理智,大吼道:“他就是故意的,想让你失去一切,来借此报复我。”
褚洵一下子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夏枢。
“报复你?”褚洵怀疑自己听错了,手指挖了挖耳朵,难以置信道:“先生要报复你?”
王夫人冷笑一声,指着褚源:“若不是今日,我还不知那糟老头子说话不算话……”
“够了!”侯爷褚霖黑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怒不可遏地道:“你再不尊长辈,挑起事端,就别怪我淮阳侯府就容不得你了。”
此话一出,现场的几人都是一惊。
王夫人的脸色也一瞬间苍白,站在原地摇摇欲坠。
褚洵此时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上前扶住她,嘴上则急道:“阿爹,你不能这么对阿娘。现在外祖家没了,你让阿娘哪里去?”
“去哪里?”王夫人脸上脆弱的神情一闪而过,人也冷静了下来,哼笑着挣开褚洵的搀扶,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褚霖:“和离?休了我?哼!”
她嘴角挂着笑意,眼神里却酝酿着疯狂的雷暴:“我告诉你褚霖,这辈子你休想摆脱我,我就待在淮阳侯府,哪里都不去,我要搅得你日日不安,夜夜不宁,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死都不得超生。”
说完,竟是连现场众人都不再管,袖子一摆,战意盎然地离开了。
褚洵很尴尬。
褚霖神色沉沉。
夏枢一脸空白。
褚源面无表情。
四个人站在一起相对无言,各自沉默。
最终,还是夏枢憋不住的的喷嚏声打破了现场的安静:“阿嚏!”他揉揉鼻子,感觉脑袋更沉了。
“你们进屋去吧。”侯爷褚霖看了他一眼:“一会儿叫大夫过来看看。”
说完扫了一眼褚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大嫂,外面冷,你看完大夫早些休息。”褚洵担心自己阿娘,交代的就有些匆匆忙忙。
他对褚源道:“大哥,淮阳侯府没了就没了,左右我还年轻,只要有本事,什么都能赚回来,你莫要把娘……把有些话放在心里,元宵过后我就去禁军报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又看了一眼夏枢,低着头匆匆离去了。
“进屋吧。”等褚洵脚步声消失,褚源垂眼摸摸夏枢的额头,低声道:“宋大夫马上就过来了,洗完澡后,你先用些饭,我……”
“你和我一起用。”夏枢抓住他冰凉的手,不放开他,小声嘟哝:“一会儿也叫宋大夫帮你看看。”
虽然他心里还有无数多的疑问,但现阶段一切都基本定下来了,他也不着急,只担心褚源别跟着冻坏了。
褚源没有坚持,一整天暗无硝烟的交锋,他也有些疲惫,于是不再说话,揽着人一起回了屋。
晚上吃完饭,送走宋大夫,夏枢就有些发烧了。
他喝完药躺在床上,难受地哼哼:“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不能再这般跟纸糊的一样了。”
“嗯。”褚源低声应了一下,摸索着将湿毛巾敷到他额头上散热。
“褚源。”夏枢侧了下头,眼神湿漉漉地看着他,好奇道:“先生说,淮阳侯府是遵先皇旨意养育你,先皇原来竟是知道你身份的呀?”
第103章
“他知道。”褚源将毛巾敷好, 便在他身边轻轻躺下,也没瞒夏枢:“当年阿爹被人陷害,死在诏狱, 幕后凶手没找到, 阿爹头上的谋反罪名也没法洗掉。我和阿娘都是戴罪之身,外祖怕先皇以及幕后黑手对我和阿娘动手,就把我和舅舅的女儿做了调换, 打算等阿爹头上的罪名洗掉后,再把我的身份公布开来。”
谁知道就发生了东宫大火, 太子妃及哥哥家新生的女儿一同葬身火海。
老淮阳候一生为国为民, 但临到老了,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是大儿子, 一次是小女儿和小孙女, 那几乎要了他的命。
他伤心过度, 重病卧床几个月,好不容易病愈下床, 朝堂上宣和太子的势力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样的情况,他就更不敢暴露褚源的身份了。
先皇估摸着是看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就松开了对大理寺的压制。
“先皇昏庸, 他那一朝冤假错案极多,但涉及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还一直摁着大理寺, 不让人深究东宫一案, 行为极其可疑。”褚源神情淡淡地道:“外祖怀疑他其实知道谁是凶手。”
知道谁是凶手,不仅不抓起来,还借着东宫出事, 趁着他重病,铲除了东宫所有的势力。
先皇在整个东宫案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老淮阳候结合事前事后的变故,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就算不是真正的凶手,先皇也少不了在其中推波助澜。
然而更是想明白了此事,才叫老淮阳候五内俱焚。
“据舅公说,阿娘在生我的那晚联系了外祖,要他起事扶我上位。”褚源神情淡漠地道。
这是上辈子淮阳侯府覆灭之后,他舅公在监牢中弥留之际告诉他的。
老人家前半生极荣,但因不满永康帝继位,二十多年一直待在褚家的小书院里,不肯踏出院门一步。
后来褚家被人诬陷谋反,褚源性命危急,他匆匆地赶到大殿上,试图揭开褚源身份,救得褚源一命,但却没有成功。
不仅没有成功,老人家八十多岁的年纪,还被永康帝以同谋的罪名押入大牢,一顿大刑伺候。
临死前,老人家和褚源讲述了淮阳侯府这几十年来一直隐瞒着的事,褚源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和永康帝之间的血海深仇。
夏枢不知道褚源脑海中的过往,听到“起事”那两个字,他后脖颈的汗毛一瞬间全都立了起来。
他过目不忘,史书上记载的东西看过一遍,他就记在了心里。
很明显,老淮阳候并没有按褚源阿娘的要求那样做。
“那个时候淮阳侯府声名正盛,外祖不想辱没先人的名声,同时对先皇还抱有希望,就没同意。”褚源道:“只是没想到,阿娘生产那日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过半个月,阿娘就和舅舅的女儿葬身于火海,他们父女两个阴阳相隔。”
老淮阳候一下子就病了,病好之后再看看朝堂的情况以及先皇的行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然后就是追悔莫及。
他是怎么没想到兴隆帝为了削掉淮阳侯府的兵权,竟然虎毒食子,还害死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当年先皇为我阿爹和阿娘赐婚,阿爹承诺外祖,终其一生他的身边都只有我阿娘一个女人的位置,外祖就应了这门婚事,为了以表忠心,还卸下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同时归还兵权,将淮阳侯府名下五千户食邑送予阿娘作嫁妆,带入皇家。”
夏枢嗖地一下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五、五千户?”
那褚源的阿娘得何其富有?
褚源听到他小没见识的,竟然吞了吞口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沉郁愤懑的情绪也消散了许多。
他摸摸夏枢的额头,发现温度没有继续升高,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阿娘去世后,先皇为了安抚外祖,就送还了阿娘的嫁妆。但外祖不肯罢休,坚持要查明是谁害了阿爹和阿娘。”
老淮阳候其实已经有明确的怀疑对象了,只是苦于没证据,他生病几个月,对方所有的屁股都擦的一干二净,他根本抓不住把柄。
“韩大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的外祖。”褚源道。
“韩大人?”夏枢一愣:“韩延?”
“是。”褚源道。
那个时候的韩延还不是如今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大理寺卿,他只是南地韩家想要投效朝廷的一名青年才俊。
只是进京一年多,韩延不仅丝毫没有找到门路不说,连盘缠都快要花光了。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离开京城,另谋出路的时候,他在京城茶楼里听说了东宫案,又听人说老淮阳候为查明真相,和皇上都快闹翻了。
他这个人嘴上不太会说话,和人相处僵硬无比,态度冰冷,所以奔波了一年多都没有找到愿意帮他的人。
不过他这人却有一特长,那就是破案。
他进京的目的就是想找人帮忙举荐,然后利用这一特长在朝堂上为民请命,减少李朝的冤假错案。
所以老淮阳候想要查明东宫案的真相对他来说正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于是在暗中搜查了许多线索后,他悄悄找上了老淮阳候。
“他说可以帮外祖查明真相,但外祖得保证无论结果是什么,绝不能对朝廷起异心,危害朝廷。”褚源道。
其实说到这里,夏枢已经明白了,韩延在暗示查出来的这个人来头不小,甚至可以说,一旦暴露出来,李朝绝对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动荡。
“永康帝?”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史书记载,宣和太子以及太子妃是被兴隆帝的四皇子所害。但夏枢记得清楚,四皇子阿娘是官婢出身,外家不是被砍头就是被流放,根本没人为他在朝堂上撑腰经营。而且四皇子本身也不得兴隆帝喜爱,在他因东宫案被贬为庶民前,皇上甚至都没给他封王,可以说是将他无视了个彻底。这样的皇子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他也就没有理由去害宣和太子。再者,因着兴隆帝的无视,四皇子在朝堂上几乎没有存在感,有没有他,李朝的局势都不会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