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by77888
李尧哑然,结果见陶小山抿嘴笑,反应过来,这是笑话王又随口讲了个冷笑话……
真是功力十足啊。
“好啊你陶小山。”李尧一把压上他的肩,“学会逗我了是吧。”
陶小山毫不反抗,两个人挤挤挨挨地走到家门口。
“这就是你的家啊陶小山。”李尧站定,面前的门很矮小,掉了大半的漆,露出朽了的内里,门锁上挂着一根极旧的红绳,旁边留着稚嫩的刻迹,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奶,小山,去jianmai子。”
“奶奶,小山去捡……麦子。”李尧顺着字念出来,弯起眼睛笑:“小—山—”
他抬手摸上只到他腰间的字迹,看向已经长大不会再乖乖自称自己小山的人,“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
陶小山:“当然可以。”
“嗯。”李尧在陶小山脸上弹了一下,“我来是看我们小小山的家的。”他的手滑下去捏陶小山后颈,浅色的眼珠盯着陶小山的眼睛,“所以诸葛菜没有了也没关系,好吗。”
陶小山呆站着,迟钝地点了点头。
“好,那快点开门吧。”李尧松开手,陶小山条件反射一般地立刻覆上自己的脖子,待回过神来见李尧正笑着看他,忙拿下书包掏钥匙。
五月底的天气还是热,都让陶小山喘不上来气,他胡乱地用手掌扇风,终于把一年没开过的门打开了。
陶老太太几年前去世,留给陶小山这两间旧屋。除了到处跟别人说她姓陶,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没有上过学,却就这样拉拉扯扯地把捡来的陶小山养大了。
“我们家没有地,等到别人家收完麦子,我就去捡掉了的麦子粒儿。有时候被人看见了就撵我,我就跑,他们跑不过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陶小山眉毛扬起来,露出一点孩子气的狡黠。
两人坐在台阶上,李尧一边哎哟着一边摸陶小山后脑勺,“这么厉害啊陶小山。”
陶小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捡了块儿小石头在地上划拉。李尧的手一直放在他脖子上,摩挲柔软的发尾。
“尧尧哥。”陶小山下巴抵在膝盖上,往李尧那边偏头,“你还知道哪里会长诸葛菜吗?之前你说你见过很大一片。”
李尧的手放下去,“我也记不清了。”他站起身,看看小枫林蔚蓝的天,再看看挺高的个子坐下就变成一小团的陶小山,手指揪揪陶小山的头毛,“走,我们去找找。”
小枫林是很典型的北方村子,一片麦子一片树,一个农民一把锄,人们就这样长在黄土、吃在黄土、死在黄土,代代生息,周而复始。
麦青麦黄,花开花落,是这里最常见不过的事。
诸葛菜本就是一年生或两年生植物,也许今年就是没开,也许花期已经结束,陶小山明白,但只是会有点可惜。
这花的名字是李尧告诉他的,他和李尧好不容易重逢,他想和李尧一块儿看那种遍地都是的小野花。
“为什么这么想看它。”李尧拨弄草丛,和陶小山一起找有没有还开着的。
“因为想跟你一块儿看。”陶小山背对着李尧蹲着,又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声音发闷:“你过生日那天我就想带你来,想跟你说尧尧哥,你看这花这么小,也还在长着,开着。”
“当年我躺在这儿快死了,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想死,我抓着底下的草和土抓得手都破了,我想活着。”
李尧看着他的背影,脊背上的骨头凸起,单薄地撑着想活的陶小山。
“你救了我,你那么好,你也活着,咱们都活着。”说完这句,陶小山站起来,朝远处走了走,低着头还一直在找。
“山山小。”过一会儿李尧喊他,陶小山回头,李尧站在远处对他勾手,“过来。”
陶小山踱过去,李尧神神秘秘地扶着他的肩让他蹲下,“我找到了。”
“在哪?”陶小山眼睛都亮了,李尧附和:“是啊,在哪儿呢?”
陶小山低着头,鼻尖突然被碰了一下,抬起眼,李尧屈指夹着朵小花在他眼前,用花瓣轻轻碰陶小山的鼻梁,“这儿呢。”
李尧拨开旁边一丛茂盛的野草,里面长着几朵细的、韧的、蝴蝶翅膀一样的花。
第8章
回去的路上陶小山心情明显转好,甚至小声地哼歌。
李尧凑过去,“在唱什么呀山山小。”
陶小山不承认,“没唱。”
李尧把人箍住,“没唱?”
陶小山被他压着直不起腰,还不承认:“真没唱。”
“欸?小山?”两人正闹着,一道浓重乡音传来,李尧松开手,陶小山站直了,看着来人:“勇叔。”
“你回来了?”陈勇背着打药桶,刚从地里回来,“你不上北京嘞?还去么?”
“嗯。”陶小山说:“就回来待两天。”
“噢!”陈勇眼珠子在陶小山和李尧身上转悠,“他是?”
陶小山还没想好怎么说,李尧先一步回答:“我他员工。”
陶小山:“?”
“嚎,小山当老板来?”陈勇呵呵笑,“不赖,有本事!”
直到陈勇走了,李尧一直在憋笑,没别的,就是陶小山刚才惊讶的样子太好玩了,眼竟然能睁那么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干嘛那么惊讶。”李尧还逗他,“老板,什么时候开工资啊?”
陶小山掏兜,“现在就开。”抬抬下巴,“手。”
“哟。”李尧伸手,“派头这就起来了。”
手掌心上一点柔软的触感,是刚才李尧给陶小山摘的那朵小花,陶老板把工资发完,潇洒转身离开。
李尧笑了笑,收拢手掌,“老板,等等我。”
到家的时候,一个小孩正围着李尧的车转,见他们来,一下躲到车后面,露着俩眼看他们。
“谁啊,认识么?”李尧问陶小山,陶小山对着小孩喊了一声:“小瓜?”
小瓜噌地缩回去,过一会儿,一颗石头丢出来,李尧抬手护了下陶小山,好在石子没有准头,没砸到人。李尧拔腿向那边走,陶小山抓住他的手,“算了,尧尧哥,他……”
“有点傻?”李尧和陶小山回到家里,听陶小山讲这个小瓜。
“对,很小的时候发高烧,到现在十多岁了,说话还不太利索。”陶小山说:“他就是前面那家的,他爸是刚才在路上说话的那人,陈勇。”
“那他叫陈瓜?”李尧坐在炕上,捏陶小山手指头玩,“这名儿挺个性啊。”
“不是。”陶小山笑:“这是小名儿。”
两人正说着,房顶上一阵叮了咣啷响,李尧和陶小山一起仰着脸往上看,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短腿哗一下踩进来,又很快地抽走,紧接着房顶上又哒哒哒一阵响,长长的喵了一声之后安静了。
房顶上的小洞向下漏着光,李尧和陶小山面面相觑,这是巧遇猫大侠飞檐走壁,又……喵失前蹄啊。
陶小山上房顶一看,不止这一处漏的,房子太旧,屋顶得重新翻修一下。
“欸。”李尧在院子里喊他,陶小山向下看,李尧指着西边的墙头,只见一只长毛脏花猫正端坐其上,黄眼睛盯着陶小山看。
陶小山和它对视,面无表情地喵了一声,小猫尾巴摆摆,跑了。
喵完陶小山有点不好意思,从房顶上下来,一直低着头没敢看李尧。
不过李尧没说什么,也没笑他,就跟没听到一样,陶小山稍稍自在些,和李尧一起把梯子靠墙放。
李尧明天有重要的会,今晚就得回学校,陶小山晚两天回去,把房子收拾一下,该修的修了,不然等到夏天雨季,怕是撑不住,虽然这房子又破又小,可这是陶小山的家。
两人准备简单吃点,这时候门被敲响,是陈勇的媳妇儿,小瓜的娘,宁红艳。
“小山呐,没吃饭呢吧。”宁红艳是个热心肠的女人,端着一盆子炖肉过来,“我寻思这房子好久没住人了,你们也做不了啥好吃的,这是我炖的,热着呢,尝尝!”
陶小山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一个劲儿地说不用了,但架不住宁红艳比他还执着,最后只好收下了。
“谢谢婶子。”陶小山拘谨地端着盆道谢。
“没事儿,需要啥就招呼声儿啊。”宁红艳笑呵呵地走了。
李尧靠着门框饶有趣味地看着,学着宁红艳的家乡口音喊:“小山呐,吃饭吧。”把陶小山逗笑了。
吃过饭,李尧就该走了。天已擦黑,再晚不好开车。
陶小山把他送出门,一起去车那里。
“开车慢点儿。”陶小山嘱咐:“要是困了就找个地儿眯会儿。”
“知道。”李尧叹口气,笑着说:“真贴心啊山山。”
“啊。”李尧想起来,手搭在陶小山肩上,“山小,我联系了工人明天过来帮你弄房,他们不知道确切地址,到时候会给你打电话。”反手捏捏陶小山的脸:“接一下。”
陶小山皱眉:“我自己弄就行,尧尧哥,你让他们别来了,怪麻烦的。”
“我知道你自己行。”李尧向后靠着车,和陶小山平视,“但那些料啊,瓦啊,你得去买吧,这他们直接一车拉过来,多好,人多干得也快,你自己一个人干到哪天。”
陶小山不说话。李尧等了一会儿,问:“是不是?”
“我知道。”陶小山低着头踢地上石头子儿,“就是不愿意麻烦你。”
“这好办。”李尧愉快道:“给我点好处费就行了。”
“行。”陶小山这就去掏钱,李尧哎一声,扯住他手腕,摇头:“不是这个。”
陶小山疑惑,李尧拇指摩挲着陶小山的手腕,把人扯过来点,“下午怎么喵的,再喵一声我听听。”
陶小山一听,想跑,但是手被抓着,又被拉了回来,李尧说:“快喵一个,不然我不走了。”
“那你别走了。”陶小山说。
“啊。”李尧笑,“你不想让我走啊?”
陶小山光看着他不说话,黑眼睛中闪动着细碎的光。李尧站直了,“不逗你了,走了啊。”
陶小山向后退了半步,看着他上车。李尧落下车窗,对他挥挥手,启动车子离开。
到村口,李因没直接拐上省道,而是一边慢慢开着一边找附近的超市,最后还是逮到个老乡问出在哪儿,下车买了一提矿泉水,一堆吃的用的。
陶小山家里没接自来水管,用水都是从房前的一口井里打,李因看了眼,觉得那水不大干净,但是直接告诉陶小山他要买水,陶小山肯定又不让,干脆买了送过去。
此时天已经全黑,李因顺着原路返回,又行驶了十几分钟,前面再过一个路口就到陶小山家。
车灯破开黑暗照着前方,路口处有两块大石头,是村里人挪过来当路障的。大石头上坐着个人,穿着黑色的背心,黑裤子,耳朵一边的发丝垂下来,嘴角绷得平直,正望着前边发呆。
灯照着他,他看不清里面的人,偏过头去看一旁。只是奇怪,这辆车慢吞吞地开到他旁边,不接着往前走,竟然停了。
他皱着眉毛转过头看,一下子愣了,“尧尧哥?”
李尧把车窗全落下来,双臂叠着搭上去,下巴抵着手腕,声音很轻:“陶陶山,你在这儿干什么。”
陶小山站起来,李尧的眼珠跟着他动,从下往上看他,陶小山张张嘴,最后也没说自己在这儿坐着干嘛,只是问:“你不走了么?”
李尧直起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