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小迷
其实他也会弹钢琴拉小提琴打冰球打高尔夫，他更会组装舰艇模型玩机器狗——但他就是觉得没意思，还不如做题，数物化生题他都做，高一做高二高三的，高二做大一的——反正总有挑战，总有不会的题也总能找到标准答案。
高二的时候，班上来了个插班生。新同学在US出生US长大，到了十八岁被送回故土学习感受中华文化，他个子高腿长相貌英俊，看起来是个热情开朗的社交悍匪，实际上唯一爱好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大家好我叫郑姚，以后就多关照了！”
他来的第一天，做完自我介绍，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个昏天暗地。同学们以为他在倒时差，还特地放小了展望未来的声音，结果第二天、第三天、一个礼拜，整整一个月，他都在睡觉。
课间偶尔有醒的时候，伸个懒腰上个厕所，有同学跟他搭话，他也笑着应对，说不了两句就打哈欠，然后趴在桌子上接着睡，久而久之，长得再帅也没人对他感兴趣了。
查客醒和郑姚，在当同学的前半年里，就这样一个埋头做题，一个梦会周公，似乎毫无交集。
变故发生在查客醒十六岁生日当天。他妈妈曾玫女士为他办了个小型宴会，请了一些亲朋好友，还找了几个小明星来热闹热闹。查氏传媒集团是国内最大的传媒上市公司，叫明星来表演节目比叫家里的鹦鹉说吉祥话还容易。
但查家老爷子，查客醒的爷爷查玉州却沉了脸色，说小小年纪摆什么宴会，骄奢淫逸铺张浪费！精心策划的宴会草草收场，曾玫气不过顶撞了几句，说前几年查清乐十岁生日可是大摆宴席，半个娱乐圈都叫来了不说，商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邀请了，都是查老爷子的孙子，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查玉州大怒，说你们也配提清乐，我给清乐多好的都不过分，因为这是你们欠清乐的！清乐他爸爸，我的小儿子天歌，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查客醒他爹查天阙一开始还呵斥妻子曾玫，听到自己父亲又提弟弟的死，也忍不住反驳了，说弟弟的死是意外，肇事方全责的一场车祸，我在车上也受了伤，也是进了ICU抢救回来的，爸你不能因为我活下来了就把责任推给我！
在门外的查客醒听见了爷爷痛彻心扉的怒斥声：“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转了方向盘，天歌不会死！”
“爸——我害怕！”查天阙快要哭了，他很委屈：“卡车那么冲过来，大灯照得我头昏眼花，我不转方向盘死的就是我！我没想害死弟弟，我是下意识的反应，我也怕死啊！”
以查客醒现在的年纪和心智，他是会理解查天阙的。
高速路，父亲开车，叔叔坐副驾，面对超载爆胎逆行冲过来的货车，生死刹那间，父亲转了方向盘当然不能算是有什么大错，就是法律上还有个紧急避险原则呢。
可是那时他十六岁，正是个人英雄主义支配大脑的时候，这些年他一直觉得父亲能力强有责任感，总被爷爷苛待却依然孝顺，对父亲既心疼又崇敬。可是亲耳听到父亲哭着说怕死，心中那伟岸的形象瞬间崩塌。
从那天起，查天阙变成了查老懦夫。
东亚小孩的成长都是从对父辈祛魅开始的，当夜查客醒跑出查家在大马路上闲晃，倒也没严重到失去人生目标的地步，就是突然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包括做题。
逛荡到半夜，在一个路边烧烤摊，遇见了领着六七个小混混和几个中年酒鬼干架的郑姚。查客醒躲在垃圾桶后面围观了一会儿，战事没有蔓延开，被老板和其他客人拉开了。
酒鬼骂骂咧咧的走了，老板抓着郑姚脖领子教训：“你们这些小屁孩也太气盛了，几把串儿而已，他们要吃就让给他们呗——”
“明明是我们先点的串儿凭什么让他们先吃？！”郑姚甩开老板的手，一脚踩着啤酒箱上，理直气壮的吼：“再说你是哪颗葱敢教训我，老子连自己亲爹都揍，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老板气的发抖，直说不收钱了赶他们走，郑姚却从裤兜里掏出几把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坐在红色的塑料板凳里，嚣张跋扈的说：“我就非得吃，你给我烤，之前点的都烤了，差一串儿都不行！”
那几个小混混也有样学样的坐下，闹哄哄的要吃串儿。
老板翻着白眼骂傻逼，烤鸡翅的铁签子砸的烧烤架啪啪响。
查客醒看着，也觉得郑姚那自以为是的样子，真的好傻逼，可是……那一瞬间，他也好想去当个傻逼。
无忧无虑，想干谁就干谁，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小傻逼。
作者有话说：
查客醒：他连他亲爹都揍，好帅啊！
第2章 内裤给提了
（继续回忆）
然而万万没想到，当傻逼也是有门槛的。
查客醒被两个尿急随地小便的小弟从垃圾桶后面揪出来，押到正在吃辣炒的郑姚面前。
“老大，他鬼鬼祟祟的监视咱们，还说是你同学！”
郑姚上下打量着他，翘起的嘴唇吐出一个蚬子壳。
查客醒赶紧说：“我坐你前面第二排，你睡觉时我还帮你关窗户。”
“哦……”郑姚没和任何小兄弟们提过他的家庭背景，知道他天天睡觉的只能是真同学了，何况这人看着是挺眼熟，于是问：“什么事？”
“我想和你一起……混，你带我一个吧！”
郑姚又细细的打量他。
那时查客醒还穿着为宴会准备的白色燕尾礼服，头发也做了造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妆，唇红齿白杏仁眼，长睫毛忽闪忽闪，是曾玫女士按照她最爱的BJD娃娃的感觉打扮出来的。
郑姚问：“你会打架吗？亮子，跟他过两招我看看。”
查客醒看着撸胳膊挽袖子的小弟一号，没动，只是摇摇头。
郑姚又问：“你会偷东西吗？去把那老板的钱包偷来！”
烧烤摊老板听见了，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怒骂小孩子家家不学好！
查客醒当然不会，还是摇了摇头。
郑姚有点不耐烦了：“骂人总会吧？去把那烤串的祖宗十八代骂一遍给我出气！”
这个查客醒真会，他每天在心里骂天骂地骂空气，但他说不出口，他活了十六年，一个脏字没说过。
他连“我cao”都没说过，他表达惊讶只说“我的天”。
郑姚站了起来，那时郑姚比查客醒高，俯视他，压迫感还挺强：“啥都不会你混什么混？！滚蛋！”
说完，一脚踹在查客醒的肚子上。不是很重，只在雪白的礼服上留下个清晰的脚印，他回家看了，肚皮一点都没青，但那感觉他现在还记得，踹他的腿很长，长的头等舱的豪华客座都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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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客醒本以为在纽约就会和郑姚分道扬镳，没想到他乘同一班飞机一起回了国，郑姚在国内有个贸易公司，眼下这国际局势，今天搞制裁明天加关税的，他恐怕得焦头烂额做空中飞人。
看着郑姚左摆右摆那两条大长腿，怎么都不舒服的样子，查客醒突然想起那双腿搭在他腰上的时候……
他催促的时候，还会用后脚跟踢他的背……
“客醒啊，这件事你可一定不要告诉爷爷啊！”飞机快落地了，查客承又凑过来，忧心忡忡的说：“光是我挪用公司资产的事情，他就不会原谅我，要是被他知道我差点害了清乐……他会把我送进监狱的！”
“大哥，放心吧，我知道你受到教训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这件事是我们三兄弟的秘密。”查客醒拍了拍查大废物的肩膀，又揉了揉他怀里三岁小孩的头发。
他心想，你干的傻逼事能瞒得了查玉州才见鬼了！带着私生子回去以为能让老头心软？太天真！除了查清乐，其他查家的崽儿都是他宝贝孙儿的垫脚石而已。
然而如珠似宝的查清乐，偏偏搞基，下不了崽儿。一下飞机还接到最新消息，他的影帝情人三小时前被爆出了同性床照，接机口围了好几百如狼似虎的记者和好奇群众，几个人只好在休息室等机场开VIP通道。
查客醒掏出手机，他的壁纸是一种叫蛇鹫的鸟，是所有猛禽中腿最长的鸟，一种漂亮到他每次用手机都忍不住观赏一会儿的鸟。
他躲着人搜索了一下，全网都是江影帝搂着一个白白净净看不清脸的男青年滚床单的照片，估计是和查清乐吧。他心想，查三娘炮啊真娘炮，怎么说呢，只有起错的名字，绝没有起错的外号。
“看艳照呢？”
背后突然响起低沉的笑声，查客醒收起手机转回头，措不及防撞进了郑姚深邃的眼眸中。
他之前在纽约一直戴着墨镜，飞机上戴了眼罩，此刻是时隔多年，查客醒第一次近距离的与他对视。那双熟悉的，总是带着笑意，多情又桀骜的眼睛，让查客醒紧张的握了握拳头。
他们现在差不多高，但郑姚踩在一阶台阶上，足以俯视他。
郑姚眉骨高，眼窝深，眼尾睫毛略长，垂下眼皮看人的时候，如猛禽凝视猎物。
查客醒整理了下情绪，平和的说：“郑哥，这次真的谢谢你。”
“呵呵……怎么谢啊？”郑姚摸出烟来，想到是在机场，又放回裤兜里。
查客醒正色道：“你想要什么谢礼？”
郑姚一挑眉：“不然还回来？”
“……”查客醒知道郑姚在说什么，只能装听不懂。
郑姚漂亮的眼睛眯起来：“以前老子为了报答你，可是流血了啊……”
“……”
“别紧张，老子没你那么丧德行！”郑姚跳下台阶，塞得很鼓的旅行袋有意无意的在他下半身狠狠撞了一下：“缺德玩意儿，干了老子屁股就跑，裤子都没给提！”
说完，抬手往后缕了下有点乱有点卷的头发，大步流星的走了。
直到郑姚走出休息室拐弯不见，查客醒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胡说八道！”
他明明记得，他给提了的。
最起码，内裤是给提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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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机场，查客醒直奔集团大楼，家里面查大废物和查三娘炮怎么跟查玉州扯皮他懒得管，查玉州是要大义灭亲走司法程序还是要拿查客承的事和查天阙谈条件他也不关心，公司里还有一大摊子公务要处理呢！
查氏传媒集团是查玉州四十多年前创立的，目前涉足的行业很广，十几年前在A股和港股上市，负责海外业务的查客承两年前运作过纳斯达克上市，临门一脚时被董事长查玉州叫停，现在想想，查客承搞出亏空，可能也与上市未果有关。
查客醒四年半以前从伦敦留学归来进入查氏传媒工作，很多部门都负责过，现在是集团的首席运营官，但股东们都清楚，很多方向性的决策，他这个COO的意见比CEO查天阙还重要。
查客醒在查家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人设，在公司看起来温文尔雅但行事独断专行，并不是个亲和的领导。他把出版、影视、广告、综艺、电子商务等部门的主管都叫过来问了几句，又把CFO叫来聊了聊财务报表，马上年底了，他得保证查氏传媒连续五年利润增速持续增长。
首席运营官和首席财务官在职务上平级，但他一个内线电话就可以把对方叫过来，因为CFO是他亲自从某跨国公司挖过来的。
查客醒最近的精力比较多放在自媒体达人运营上，就是MCN、直播、网红基地建设这类，和查清乐负责的影业部门比起来，这些东西总让人觉得不那么高端，但经济效益可一点不低端。
他有些嘲讽的想，拍电影赚的是钱，拍网红视频、搞直播带货赚的就不是钱吗？去年查清乐才回国，分毛没挣就开始包养明星，花的不是他查客醒赚来的钱吗？
忙乎一通，晚上回到家，氛围出乎意料的和谐温馨，四代人围坐餐桌前，你帮我夹菜，我给你盛粥，其乐融融的好像在演央视播出的大团圆电视剧。
这是……和解了？还是瞒住了？查老糊涂不会真的糊涂了吧？多么千载难逢的，逼迫查天阙退让，为了保住大儿子，牺牲二儿子，把公司交给查清乐的机会啊，就这么揭过去了？
查客醒有点己方厉兵秣马，敌人却卸甲归田的气闷感。亏他还把亲信都叫来安排了一天，等着查玉州出招他拆招呢，这样看来，反而是他小人之心了。
查玉州抱着查大废物的私生子，爱不释手，还给起名叫查岁丰。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给人足，时和岁丰……查客醒心想，果然啊，人老了，就会爱做白日梦。
平平顺顺的过了一个月，平安夜那天，查氏旗下的连锁影院正式营业，开业典礼邀请了众多的商界精英和演艺明星来捧场。
院线项目是查清乐进入集团后一手主抓的，查玉州很给面子的亲自出席，连在RUS生活的查清乐的母亲都特地飞过来见证儿子的成功时刻。
查客醒则很低调的在会场角落喝香槟，闲时掏出手机刷八卦新闻。查三娘炮的影帝情人也来了，在红毯上被记者问成了透明柜，不过他和查清乐的关系外人不知道，只以为他是受邀嘉宾而已。
在会场里随意扫了几眼，看到了个熟人，郑姚居然也到场了。他是做进口食品贸易的，和娱乐圈传媒业不太有合作，不过京市的商圈就这么大，各种饭局酒会来来往往，想搭上关系总能搭得上。
其实回国这四年多，查客醒也见过郑姚几次，都是五十米开外，郑姚佳人在怀谈笑风声，看没看见他，他不知道，反正他装看不见。
今时不同往日，郑姚不久前救了他家人，还视而不见似乎太不仁义。虽然郑姚说他是缺德玩意儿，但今晚查客醒决定做个人，去打个招呼。
然而他刚往前走几步，把俩人的距离缩减到十五米，就见一个穿着亮片小礼服的小美女扑进了郑姚的怀里。
郑姚双手搂着小美女的腰，略微将她抱起来掂了掂，发出低沉的笑声，这么远查客醒都听到了，就响在他耳畔。
“开心吗？”
“开心，太开心了，谢谢郑大哥！”
宴会顶棚的灯光一束束的，打在小美女的裙子上，散发出斑斓的光晕，晃的查客醒眼仁疼。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心想还是别去破坏郑姚的好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