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略审批后
“水纹大概不会再联络你了,而且他们可能会利用你的身份来扩大对我的指控。”坐在餐桌吃早饭时,俞静澜忽然对简聿至发出了提醒。
听着俞静澜的话,简聿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种完全没有预料过的可能让他惊出了冷汗。
如果玄州的国民知道俞静澜的伴侣曾有塔西情报机构的背景,那强加在俞静澜身上的罪过恐怕就更百口莫辩了。
简聿至此刻觉得自己几分钟前生出的独占俞静澜的期待实在太无耻可笑了。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不要对我之外的人做出任何回应。”俞静澜却好像对简聿至可能引发的危机没有任何慌乱,“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就可以了。”
“好的。”简聿至答应着。
“很无聊对不对?”俞静澜忽然抬头笑着问简聿至,“政治上的事情就是很麻烦,要不是气不过,还有为了玄州的脸面,我昨天就想直接辞职了。”
简聿至怔了怔,他不明白俞静澜怎么突然这样说。
“你回过银北吗?之前你说父亲是银北人。”俞静澜放下筷子端起茶杯。
“有任务时去过,自己没有。”简聿至摇摇头。
“小时候听大人说我也是银北人,等闲下来有假期,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看看,白部长说那边四季都很漂亮。”俞静澜的语气听着很认真,但说完后就放下茶杯起了身,没给简聿至什么回应的机会。
他要去处理眼下的危机,简聿至知道他不需要自己陪着。
俞静澜上午接到了Marcus的电话,他代表Kendrick三世送上了问候,表明了安萨尔不会与玄州对立的立场,都是些很官方的说辞,收线前Marcus提出了下月出访玄州时想约俞静澜打球,这算他的私人立场了,俞静澜觉得更受用些。
下午两点钟到观山路2号开会,门外依旧有没有散去的示威人群,俞静澜在车里等了半分钟,调整好表情才下了车,外面的人大概看他太过平静,便也骂得更难听些,好在支持者也有脾气,声浪很快压了过去,只是混乱的信息素,实在让俞静澜头痛。
林啸看到俞静澜独自来很是惊讶,往门外看了又看才确定简聿至真的没在。
“谢谢林部长关心,我知道您什么意思。”俞静澜嘴上说着谢谢,表情可不太领情,明显在埋怨林啸多事,“但还不至于弄个Alpha在身边操纵舆论。”
“我知道你是不用,但你好歹考虑总统和政府的立场。”林啸叹气,“上午卫序在国会被问得血压都飙升了。”
卫序是施堂庭刚任命的总理,上任不到一个月,大概老了好几岁。
“是吗,我看他对答如流啊。”俞静澜还笑得出来,“抗压能力不错,Clare蛮会选人。”
话音才落,身后传来施堂庭的阴阳怪气:“是吗?比我们的大英雄可是差很多啊。”
俞静澜收敛了笑容,退了半步到施堂庭身后,他看到卫序也跟在施堂庭一起来的,脸都黑着,确实跟林啸说得差不多。
其他几位已经等在会议室的部长,从施堂庭一进门边开始抢着发言了,他们也不在意俞静澜在场,有人似乎恨不得当场就让宪兵队把俞静澜关押起来,好给抗议者和国际和平组织一个交代。
施堂庭听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疲惫远多余思考。
俞静澜也听腻了,直起身子准备开口。
“好了别吵了。”施堂庭抢了先,他没看俞静澜,语气严肃而低沉,“同希伯斯的战争并非我们发起的侵略,就保卫战来说,我们不会也不该清算任何在战争中为玄州做过贡献的人。”
俞静澜垂下眼睛,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这件事表面是针对Lawrence,但实际上这就是联盟作战这样的体系会埋下的隐雷,解体也必然会让塔西有应激的行动,被他们一个哗众取宠的指控牵着鼻子走,才最容易授人以柄。”
争执声消失了,俞静澜这才抬头看向施堂庭。
很矛盾,施堂庭的那个眼神,分明透露着他才是这件会议室中对俞静澜最不满的人,这种不满实在太情绪化了,俞静澜只能装看不见,毕竟他和施堂庭谈不上有任何友谊。
临近傍晚,俞静澜回到观山中路5号,他没有回南楼,而是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可以看到楼下的示威人群,那一拨人已经在那里站了超过一天一夜,这样的执着让俞静澜也不得不开始想,自己究竟有什么对不起这些人的。
大概是自己一直都有遮风挡雨的屋檐吧,俞静澜摸着窗台想,而玄州有千千万万人,是在风雨中捱过这场战争的。
俞静澜叹了口气,回到办公桌边拨了温樾的电话,让他准备些餐食送到门口去,想了想他又改了口,要温樾点些外卖,不要让人知道是部里送的。
过了六点,简聿至今天没来办公室,大概是有临时的任务。
俞静澜又一次莫名地冒出辞职的念头,他有些诧异,毕竟从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是因为简聿至吗?俞静澜没有回避这样的可能,如果简聿至的身份真的成为下一个攻击的武器,那或许辞职真的是现在唯一能让两个人都全身而退的办法。
施堂庭一定也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他今天完全没有提,究竟是他体贴还有他有其他考量,俞静澜一时还不能确定。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惊得陷入沉思中的俞静澜心跳都加速了。
第48章
四月四日上午,在俞静澜被各方议论讨伐48小时后,塔西方面通过日常记者会否认了外界对其针对玄州发起报复性舆论战的揣测,声明自己与日前对俞静澜发起声讨的所谓国际公益组织毫无关系。
除此之外,塔西还一并回应了关于晏中戊遇袭身亡以及俞静澜在安萨尔遇袭的一系列之前他们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即晏中戊遇袭是在玄州境内,而安萨尔的调查结果虽然确认了袭击者中有塔西公民,但该袭击者为记录在案的水纹特工,具有恐怖分子背景,塔西政府也在权利追捕其背后的指挥者。
此言论一出舆论一片哗然。
在过去十几年间,外界均默认水纹为拥有政府背景的情报组织,但现在这样的认知被塔西政府全面否定。
塔西新闻发言人以确定的口吻公告称,水纹仅是在战时曾与政府有过良好沟通及配合的民间组织,战后逐渐脱离政府管辖,根据近几年的政府情报显示,该组织已显现出典型的恐怖组织特质。
一句划清界限的声明,就将几个月来的事情撇了个干净。
如此一来,安萨尔更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们通过第三方同希伯斯达成了新的贸易协议,本还遭受诟病,现在塔西和玄州矛盾先显,Kendrick三世可以有充足的理由阐述自己在联盟解体后的新立场——未来世界需要的是新的合作新的机会。
这甚至原本是施堂庭对于联盟解体的解读。
施堂庭对两国的评价是难得统一的——无耻。
观山路的示威人群依旧没有散去,即便对俞静澜的指控来自所谓毫无公信力的民间“恐怖”组织,也总有一些人头脑清醒地指出,那些指控的不完美来源不能改变俞静澜崇尚战争对国家造成伤害的事实。
俞静澜的心态开始悄悄地发生变化,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从最开始的毫无反思,到产生一点点的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冷血没有人道,到后来深夜独坐在办公室,听着楼下的抗议声,他开始觉得疲惫。
俞静澜忍不住去想,当年晏决明受到弹劾时,是否也会觉得有一些委屈,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写下德行不够的判词。
当然自己是没有资格同晏决明比肩的,俞静澜摸着手腕慢慢深呼吸着,告诫自己伤春悲秋是大忌。
只不过失眠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很难调理好。
凌晨两点,俞静澜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热了杯牛奶,还加了两块糖,本来想看一会儿电视,但坐在客厅后却觉得还是安静一些好。
阳台上那些花,让俞静澜忍不住想起简聿至,算算时间他今天当值应该结束了,可惜自己下午要乘机外访。
把杯子放到桌上,俞静澜用微烫的手指摸了摸腺体,他惶恐地发现自己像是变成了欲望的奴隶,只要想到Alpha觉会就觉得腰腹发紧,像是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发热期一般。
集中了精神想要分辨清楚自己对简聿至的感情发生的变化,究竟有多大程度是因为这个标记。如果身体上的依赖并非全完由信息素间滋生,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更危险的关系中。
俞静澜骤然发现,之前对于简聿至可能是水纹间谍而不得不保留的警惕和担心,在现在两人一定程度上的相互袒露心声后,依然是存在的。
这对简聿至是不公平的。
实际上,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从始至终都对简聿至不公平。
卧室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俞静澜的反思,这个时间的来电,足够让俞静澜瞬间从完全个人的思考中抽离,还没点上接听,他的脸就已经黑到底了。
四月六日上午,距离宣布联盟解体仅四天,施堂庭在观山路1号再次发表了公开讲话,作为对连日未歇的针对俞静澜的指控的回应。
讲话首先声明玄州政府不会对关于俞静澜战争罪的指控进行内部调查及清算,国家认可俞静澜在战争期间做出的巨大贡献,在保卫战争中,一切针对侵略的对抗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第二,联盟解体后的几日内,玄塔安三国境内均发生了不同规模的抗议活动,其中部分演变成暴力冲突,更有包括水纹在内的恐怖组织趁乱发动袭击,企图破坏联盟平稳解体甚至危害世界和平,截至发表讲话的的时间,已经造成玄州多名士兵伤亡,其中包括外交部长俞静澜的配偶。鉴于塔西已与水纹划清界限,玄州将保留对该组织实施反击的权利。
“二十年前我在维纶德联邦读书,避过了那些年的战火,但我又无法坦然地炫耀说我是个幸运的人,这栋建筑中曾经走出许多杰出的领导者,现在与我共事的同事们也都是经过了枪林弹雨才与我并肩,扪心自问,我必须要尊敬他们,我不能接受任何对他们的诋毁与污蔑。
“如今他们依然在牺牲,在来之不易的和平年代,他们却不得不面对更多形式的牺牲。
“我自可以发布命令,用炮弹解决一切问题,但是多年前那些将子女送上前线的前辈,那些在我这个位置下达进攻指令的前辈,追求的正是如今我可以有的不同的选择。
“但我今日要说的是,虽然玄州以最大的诚意为几国百姓争取和平的机会,我也自可以发布命令,去完成欲加之罪。
简聿至被蒙着眼睛,只能听到施堂庭那还算熟悉声音。
而另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要比施堂庭年轻许多,他问简聿至:“你的Omega迫不及待将你的身份销毁了呢,这样你就威胁不到他了,是不是?”
简聿至想了想,才开口:“那挺好的。”
第49章
——5520Λ10015ρ
俞静澜低头看着陌生号码发来的第二条信息,同三天前一长串的加密数字不同,如今信息变成了一个清晰具体的坐标,很容易就可以具化成地图上的一个点。
不在前一日开展营救行动的京郊,而是在辽阔的银北平原。
俞静澜收起手机,不动声色地观察作战室中每个人的表情,推测着这条信息的扩散范围及意图。
“Lawrence。”林啸捕获了俞静澜的目光,穿过作战室的长桌走过来坐下,用手掌轻轻压着俞静澜的手臂以示安抚,“搜救还在继续,再等等。”
俞静澜就此确定了那个坐标的信息只有自己才能收到。
“那我先回去吧。”俞静澜说着站了起来。
林啸自然是担忧的,跟着站起来,欲言又止,他确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宽慰的话,他也知道俞静澜不是扛不住事情的人。
“不用担心我林部长。”俞静澜还笑得出来,站在门口系好了领口解开的扣子,稍稍压低声音确保只有林啸能听见自己的话,“确实也是我之前埋下的雷,现在这个说辞是合适的,有什么消息您再通知我就好。”
林啸听了这话觉得庆幸,庆幸俞静澜已经习惯了离别。
等俞静澜走出作战室,林啸才惊觉自己残忍,就像当年晏决明看着晏其修上战场,晏其修又带着晏中戊上战场,林啸觉得这一家人都是心硬的怪物。
如今自己也变成了残忍的老家伙,会像晏决明那样为年轻人的“独当一面”欣慰不已。
正午时的阳光正烈,俞静澜挥手将司机从车上叫了下来,自己坐上了驾驶位,他需要独处。
开会观山中路5号只需要七八分钟,但当这时间全部用来暗示自己不要去想Alpha可能已经死亡,就太漫长了。
独处也是危险的,车开进观山中路5号的后院,正前方就是三天前和简聿至一起看雨的长廊,俞静澜发现自己已经腿软得没法下车,热潮不受控制地席卷而来侵蚀着意志,就好像那晚的雨穿越了几十个小时将他淋了个透。
“他还没死呢!”俞静澜暴躁地喊了一声,这才终于唤回了一丝理智。
能够避开网络过滤将信息投放到俞静澜一个人面前,这样的技术不是什么民间组织能做到的,甚至不是塔西政府能做到的。
会是希伯斯吗?还是安萨尔?安萨尔没有道理对玄州做这样极端的事情。
泄漏的信息素让俞静澜并不能完全集中精力,他勉强保持着稳定的呼吸频率,伸手拉来副驾前的抽屉。
但不会找到什么缓解发热症状的东西,俞静澜没有在车里准备那些东西的习惯,他很少会有发热期失控的情况。
三天前傍晚俞静澜收到的加密信息,国防部也同步收到了,破解内容后,四日傍晚,突击队的营救小组在京郊找到了执行任务中失踪的伞降团士兵,一死两伤,另有包括简聿至在内的两名士兵下落不明。
这个行动与简聿至有关的部分俞静澜毫不知情,直到六日凌晨接到林啸的电话。
施堂庭也算给了俞静澜足够的尊重,他自可以直接发表讲话,并以回避为由暂停俞静澜的工作,但他还是询问了俞静澜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