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战略审批后
夜里十一点,简聿至的任务小组降落在广场南侧国家图书馆的楼顶,简聿至带着两名队员下楼同警备团的队员进行环境信息的当面衔接,听警备团说广场的情况还算缓和,大部分人都是在允许的范围内进行抗议,预计这一波冲突不会持续太久,或许天亮就会结束。
简聿至由此推测观山路那边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太糟糕。
街角有一群学生模样的人走过,背着背包大声喧哗着,简聿至看过去的时候,他们也都看了过来,声音小了一些。
警备团的人穿过马路,拦住了他们问话并查看证件,他们也都配合,甚至有人发出了轻松的笑声。
简聿至退了两步,转身准备回楼上。
走到图书馆大门的路口时,简聿至又回了一次头,看到警备团已经往广场的方向走去,那群学生也走远了一些,但又在最后的两个男生也正回过头,刚好对上简聿至的眼睛。
虽然他们在笑,但那眼神却冷冷的,简聿至只在隔着战斗机的舷窗时见过,他的本能反应是将对方击落。
不动声色地放松了腺体,隔离在外的信息素扑面而来,那些年轻雀跃的味道中,隐隐约约藏着愤怒与仇恨。
耳机里传来询问是否有异常的消息,简聿至收回视线做了答复,继续向主楼走去。
过了午夜,楼顶只能听到风声和远处偶尔的警笛声,东边可以看到隐身在一片葱郁之中的观山路。
简聿至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俞静澜在做什么,他很想剖析清楚,以及对俞静澜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算是喜欢吗?
喜欢他什么呢,明明对他一无所知。
“少校。”身后传来负责大区指挥上校的声音。
简聿至转过身,按指示关掉对讲,向无人处走了几步。
“部里来电话,要你现在回去,五分钟后车在楼下接你。”
简聿至沉默了两秒,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但他没有问,只确认了哨岗的交接,便按指令下了楼。
回观山路需要三十分钟的车程,途径了几个警备不严的街区,简聿至看到还是发生过一些骚乱的,有被推乱的路障正被警局的人整理修复,简聿至为此而心生烦躁。
更没想到的是,驶进观山路后,未散去的示威队伍反而多了起来,更让简聿至难以置信的,是他看到了俞静澜的名字和照片,在车窗外一闪而过,他视线追随着回过头,却再看不清了。
车没有回国防部,而是直接开到了观山中路5号的侧门,简聿至想大概是发生了自己所有猜测中最糟的那一种。
楼上很安静。
简聿至从电梯跑到客厅,他预想的目的地是卧室,却没想到俞静澜就坐在客厅,他翘着二郎腿侧身坐在沙发的一侧,手臂舒展搭在靠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声音开得很小几乎听不到的电视。
“你怎么回来了?”俞静澜看到简聿至很意外,随即又很快露出无奈的表情,“专门把你接回来的?”
“发生什么了?”简聿至平复着呼吸问。
俞静澜将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些:“塔西方面指责我是战争犯。”
简聿至听着电视中的报道,眼神却还是落在俞静澜身上,他看到的俞静澜是平静的,似乎不在意也不畏惧这样糟糕的指控。
第46章
针对俞静澜的糟糕指控发生的这个时间,明显是精挑细转过的。
消息最初是由一个国际公益组织发布,几个小时内便迅速传播开,俞静澜已经做好了在施堂庭发表讲话后应对各方往来,着实没想到这第一枪是冲着自己来的。
“回来了就休息吧,没什么事。”俞静澜若无其事地起身进了书房,将客厅留给了简聿至,即使不出这样的意外,他也有很多事情必须处理。
简聿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转过头来再次看向电视屏幕。
画面的一半是示威人群,一半是俞静澜公开活动中的照片,新闻的标题清晰且刺眼,循环列示着经俞静澜手研发的几代信息素武器在西部现场造成的伤亡人数,以及后续不计其数难以治愈的腺体损伤。
至于说这指控来自于塔西,实在是因为诸多细节不是外界轻易能知道的,包括俞静澜在前线担任指挥时的比较激进的作战指令,对敌方堪称残忍的“报复”手段在联盟军内被美化吹捧,在联盟共同作战的情况下玄州对其不惜牺牲盟友的保护。
在联盟解体的今天,塔西将多年来对玄州的不满公之于众,俞静澜是那个矛盾的漩涡,就好像整个西部战场的伤疤都是俞静澜一人所为,而战争结束后,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战争犯摇身一变成为受到无尽赞誉的国家脸面,实在有违人道。
关掉电视,一室暗沉。
知道俞静澜在军方曾居高位,却没想到他在西部战场是如此重要的角色,想起自己曾多次表现出厌恶信息素在战争中的应用,简聿至心情有些复杂。
穿越西部现场流亡至玄州的吕进瞻会将俞静澜作为目标,也忽然变成可以理解的事情。
简聿至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出神地看着窗台边那个白色的花盆,那株不开花的盆栽,像是停留在了过去的某一天,连日来都没有任何变化。
忽然想起灵雨说,母亲死在俞静澜的信息素武器之下。
吕进瞻说谎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俞静澜不过十几岁吧,信息素武器还没有大规模投入使用。
可吕进瞻也没有说谎,母亲的死是漫长战争的缩影。
从这场战争中厮杀出来的俞静澜,似乎有一颗钢铁铸就的心脏,他不需要安慰和保护,他可以把难听的指控当成可以一笑而过的故事。
他到底为什么需要一个Alpha,需要一个标记。
因为他一早的目的就是利用自己与水纹有关的过去,简聿至将手握在一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气自己怎么总是忘了这件事,总是忘了那不可覆盖的标记并不是俞静澜的必需品。
“唉……”简聿至向后仰,手臂甩出一道弧线躺在床上。
闭上眼睛,简聿至回忆中云端的那些日子。
真安静啊。
简聿至曾经见过寒夜中天际线上的闪电,没有声音,只有将天空劈成碎片耀眼光芒,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正下着暴雨。
过了很久雷声才低吼着传到简聿至面前,他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睛,诧异自己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窗外真的下着雨,但没有很大。
简聿至走出卧室,看到书房的门依旧关着,他走到阳台,把开着的两扇窗关上,然后低头看着那几株全都不在花期的盆栽。
窗外有黑色的阴影在余光中缓慢飘摇,简聿至低下头,看向楼下的院子,看到是一把硕大的黑伞在廊檐下缓慢地移动着。
简聿至回过头,再一次看向书房的门,他走过去,犹豫着抬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没有得到回应。
简聿至再次回到窗边,发现已经找不到那把撑开的伞,取而代之的是被雨幕遮住的人影,靠着屋檐下的廊柱站着。
雨大了一些,屋檐大概是遮不住雨的。
北侧通往院子的门简聿至几乎没有去过,找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扇窗,可以看到对面站着的人,很近也很清楚,简聿至本能地在窗边躲了一下,然后才又慢慢地歪头看出去。
确实是俞静澜。
他没穿外套,身上就只一件衬衫,衬衫外面戴着黑色的护腰,衬衫的下摆没有收进西裤,有些凌乱地随着风轻轻飘动,一下一下地让简聿至莫名觉得很冷。
这样的天气确实也是冷的,简聿至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转身回到楼上卧室,拿了一件外套又再次下楼,从门口的置物架上拿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黑色长柄伞,推开门走进了院子。
俞静澜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看着简聿至撑开伞。
“冷吧?”简聿至走到俞静澜面前,递上手里的外套。
怕伞上的雨水落到俞静澜身上,简聿至没有靠太近,他看着俞静澜把衣服穿上,见俞静澜不说话,猜俞静澜大概还是想要独处。
“那我先回去。”简聿至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雨打伞布的声音盖住。
俞静澜看着简聿至转身,看到雨线在空中甩出一道抛物线。
“待一会儿吧。”俞静澜忽然开口。
简聿至有些意外,走出去两步才刹住退回来,他看了俞静澜一眼,把伞收起来立在廊柱后面的墙边,然后搓着手指走到俞静澜身侧站定。
本以为俞静澜想要说些什么,哪怕不是倾诉,也总有些话要说,但却没有,他好像只是想让简聿至陪他看雨。
这样也确实才符合他的作风,他的心事是最高级别的机密。
简聿至便也抬起头,看空中的雨,看对面屋檐落下的雨线,看那些没有开灯的窗。
拜那些新闻报道所赐,俞静澜清晰地想起和方醒穿越边境线的那个夜晚,那天一直有雨降落未落,空气潮湿闷热,凌晨回撤的时候才下起来。方醒脸上还带着希伯斯指挥官的血,他们一起回忆那个人求饶的话,迎着细雨放肆地笑。
俞静澜无声地侧过头,看向简聿至。
如今在俞静澜眼中十分年轻的简聿至,比当年战场上肆意妄为的俞静澜又要大许多,也是经历了枪林弹雨的,那些经历让他痛苦,让他必须很努力地找活下去的理由。
而自己,像是没有怜悯之心的怪胎。
简聿至的眼睛忽然微微颤了几下,在俞静澜还没看清楚前,他垂下眼睛眨了几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俞静澜。
“很神奇对不对?”简聿至开了口,“竟然有机会一起赏雨。”
俞静澜将这话无声地念了两遍,才笑了笑:“嗯,看起来还有一点浪漫,对吧。”
简聿至的手忽然从身侧贴过来,他握住了俞静澜的手腕,然后向下,用温热的手指摸着俞静澜的手心。
“Lawrence,我之前说过的一些话,现在我想要做一些修正。”
“什么?”
简聿至没有立刻说,他低着头想了又想,仅仅发生在几分钟前的心态变化,他不知道值不值得说出来,会不会惹俞静澜笑话。
“我之前说,选玄州是为了让你开心。”简聿至语速缓慢地开口,“你是Omega也好,是俞静澜也好,我确实也没有仔细分辨过……但我现在觉得,我此刻可以重新做一次慎重的选择。”
雨忽然变大了些,俞静澜靠近了简聿至,歪着头让耳朵听得更清楚些。
“我想如果有多几次这样欣赏雨景的经历是很幸福的,死亡也不可怕,但我不觉得是无所谓,而是没有什么遗憾。”
俞静澜半天没有反应,他低着头,简聿至看不到他眼中的诧异。
过了不知多久,俞静澜才抬起头:“你在安慰我吗?怕我心情不好?”
“不。”简聿至毫不犹豫地否认,“是我自己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知,相信你不是这场战争中最糟糕的人。”
下楼的时候,俞静澜觉得很孤独,他本来觉得无所谓。
简聿至抬起自己的手给俞静澜看:“我这双手也杀过很多人,那不是我的意愿,我也不曾反思忏悔。”
腺体悄悄地布下一张网,简聿至感知到俞静澜混在雨中的难过似乎消散了许多。
第47章
察觉到俞静澜的担忧时,简聿至还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他醒了醒神,伸手把Omega揽进怀中,贴近了腺体蹭了蹭,才确定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
“总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简聿至小声问。
俞静澜还没有适应自己会被简聿至看透,他的第一反应是大脑被侵犯的不悦,可迅速封闭腺体将简聿至的气息隔离在外,又让他的身体生出一阵不舍得来。
这完全未经信息素而生的不舍得竟然也能让简聿至察觉,他笑出声来,伸手在被子下面摸俞静澜的腰,但是也没有更得寸进尺的动作,俞静澜的不悦没有扩大,他便罢了手。
“国会如果坚持想处置,我也不想他太为难。”俞静澜推开简聿至的手,起身下了床。
简聿至心中腾起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若俞静澜必须辞职甚至被罢免,他们是不是可以一起离开玄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