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列过孤独星球 第98章

作者:荒野爆爆熊 标签: 破镜重圆 年下 近代现代

萧星星这姑娘,在伦敦过得不错,逛了博物馆,听了歌剧,吃了炸鱼薯条,和朋友在夜晚的伦敦街头听人弹唱过死亡金属,也于清晨六点为赶红眼航班在昏暗无人的巷道里狂奔过。

更不提还有排山倒海的文献阅读、学术展示、团队作业,她全新的生活里,应接不暇,应有尽有。

萧星星和家人猛聊一阵,闹钟突然滴滴作响。

她关掉闹钟,事不宜迟:“我不和你们这群吃独食的坏蛋聊天了,就知道馋我!我和朋友出门啦,拜拜!”

众人笑,洋溢在每一份每一秒的岁月静好中。

晚上,萧云徊和袁恒宇回到他们南京同居的出租屋。

秋天过后,韩彩蓉康复得不错,人还胖了几斤,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孙子的幸福着想,她天天催萧云徊赶紧搬走。

薛伊宁也劝:“我每周至少三天去繁星,正好睡在家里,你们年轻人过自己的小日子去吧!”

几番推脱后,萧云徊恭敬不如从命,他和袁恒宇又过起了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萧云徊先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他观察袁恒宇顶着半干不干的头发洗澡出来,准备二人晚上也许用得着的计生产品,忍不住在袁恒宇身后偷偷笑。

袁恒宇真诚发问:“你笑什么?”

萧云徊越笑越调皮:“看你忙着忙那,想想我妈说的话,好像真有几分道理。你会是个好爸爸。”

袁恒宇停下手中的工作,坐到床上萧云徊的旁边,认真地说:“可是我不会结婚生子,所以我不会当爸爸。”

萧云徊无语,没好气地捏捏袁恒宇的脸:“没、情、调!”

“但是……”

袁恒宇话锋一转,同时逮住萧云徊和机会:“我可以当薛阿姨说的另一个角色。”

萧云徊察觉谈话变得危险起来,连忙想要挣脱袁恒宇的拥抱,嘴里习惯性顾左右而言他:“你刚要忙的事呢?还不赶紧忙完?你再磨蹭我不等你先睡觉了!”

“不要。”袁恒宇拒绝,紧紧搂住萧云徊使其不得动弹,将头靠在萧云徊肩膀上:“你叫我一声,我就放开你。”

今晚他铁了心要为难他。

“小宇乖乖小宇弟弟,不是天天叫?!”萧云徊照例摆起哥哥架子。

有时袁恒宇不喜欢这副哥哥架子,有时他却很喜欢,比如现在。

袁恒宇一动不动,只管发号施令:“叫薛阿姨说的那个,你自己想。”

“小宇~”哥哥卸下半副架子,放弃挣扎,撒娇求饶:“下次再叫行不行~”

“下次是哪次?”袁恒宇不懈追问。

“下次气氛到了自然就……”萧云徊颔首红脸,承认作案,画饼未来。

“那好。”袁恒宇松开手,下了床,低头凑近直视萧云徊,却看见小兔子一样的他,尴尬得眼神乱飘。

他害羞又逞强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他还是不舍得为难他。

袁恒宇正欲起身离开,继续去忙手头那些事,以便早点陪床睡觉,却忽然被萧云徊牵起手。

小兔子的模样转瞬即逝,他又端起他的哥哥架子,感叹道:“小宇,我们现在好幸福。”

尽管不能完全领悟,但袁恒宇尝试去体会他说的所有细腻情感:“嗯。”

“有你的妈妈,我的妈妈,我奶奶,还有萧星星。”

他接着说:“我们从两个不完整的家,组成了一个圆满的大家庭。”

“嗯。”袁恒宇侧耳倾听,轻轻认同。

“我会好好珍惜。”他郑重地说。

萧云徊向来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他时常说这样的话,袁恒宇一点也不奇怪。

袁恒宇瞬间感到胸中有一股异样冲动,翻搅到体内波涛汹涌,让他迫不及待要开口——他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可当张开嘴,他却停滞,原来他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

于是,袁恒宇蹲下到萧云徊床边,握住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同样郑重地承诺:

“我也会好好珍惜。”

“珍惜这个圆满的大家庭。”

“还有你。”

第123章

2023年隆冬,徐奶奶去世了。

萧云徊和袁恒宇各自接到了宋墨寒的通知,邀请他们回杭州一叙。

二人于是一齐上路,参加了徐奶奶的葬礼。

徐奶奶生前鹤立鸡群,其葬礼果然也别具一格。

葬礼没有遵循传统的中式传统,而是模仿西式,依托于一家高端告别服务机构,举办在一个类似画廊的场所。

场所空间不大,类似一个小型教堂,可以容纳几十号人,正巧,宋墨寒邀请的参与者也不多。

他们分别是,二十来位亲戚朋友,不到十位要好同事,十位左右徐奶奶和其先生生前的得意门生,如此而已。

很荣幸,萧云徊和袁恒宇也成为这个仪式的参与者之一。

宋墨寒告诉他们,徐奶奶后来总对她感慨,他们是她人生最后一程遇到的朋友,她千帆过尽后再看他们乘风破浪,别有一番滋味,别有一段缘分。

从别出心裁的告别场地,可以窥见徐奶奶从前行事风格:极简、素净,没有香火味,没有宗教图腾,只在周边两张长桌上摆放一些她收藏的小玩意——几只浅绿的陶瓷耳环,几条米色褐色系的羊毛披肩,还有一块据说是她与先生的定情手表。

空间中央是一张木桌,桌上一排弧形摆放徐奶奶的生活照片,有他们曾在她家看过的那张她和先生年轻时的照片,也有她独自叉腰走南闯北闪耀青春的照片。

最后一张,是她坐在阳台上,穿着旧衬衫,身披惯常披肩,阳光打在半边脸上,意想不到回过头来,露出一抹明媚又烂漫的笑容。

看她朝镜头时笑得天真宠溺,不难想见,相机后那个人,大概是宋墨寒。

徐奶奶的葬礼没有具体而繁冗的流程,多半是来者参观徐奶奶生前所历所闻,缅怀一番,再与家属宋墨寒寒暄几句,寻常聊天,便也结束了。

宋墨寒看起来状况良好,一身素色装束,除了头发随手扎起露出额边两缕轻盈蓬松的头发,稍显凌乱,其余与从前见面并无二致。

待到前面那些长辈前辈都接待完毕,她终于有闲工夫和萧云徊袁恒宇闲话三两句。

她轻轻一笑,很猎奇地调侃:“哟,我妈面子真大,敢情来送别她,你俩都同框了。”

萧云徊虽然有些担心她,却也不想过分关怀,见她有心情调侃自己,顺水推舟:“那什么……我和小宇,我们和好啦。”

宋墨寒当天反应有些迟缓,她听萧云徊说“和好”,过了好几秒钟,一通百通,瞪大双眼,连连感慨:“哎呀,哎呀,我妈果然料事如神!”

萧云徊奇怪:“徐奶奶也知道我和小宇的事?”

“你们在工大快递点的时候就看出你俩不对!”

宋墨寒嫌弃萧云徊道行太浅:“后来我和她说,你俩好像断联了。我妈还说,不可能啊,我看每次只要小宇在,小云那精力至少一半分在小宇身上。小宇呢,更不用说,眼里只有他哥哥!”

听到这话,萧云徊和袁恒宇下意识对看一眼,相视一笑。

萧云徊不好意思地承认:“我一直以为,徐奶奶都不知道呢。既然你们都看出来了,那我们也不扭捏了。”

宋墨寒笑:“其实疫情那会儿你天天肝肠寸断聊工作,我看你那状态就像失恋。还是我妈提醒我……你俩啊,可能是那种关系!”

三人心领神会一阵发笑,笑完,都深吸一口冷气,突然无话。

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宋墨寒讲起了徐奶奶的近况。

在那之后,她做过一次心脏手术,恢复不错,但医生也指出她心肺功能不可逆转的可能性。

徐奶奶却坦言,早在第一次她于杭州家中突发心梗,她就逐渐想透了生与死的命题。

又或者说,在更早前,当她握住她先生的手,从温热到冰冷,她便洞悉人世终究是一场大梦,一场相逢,再一场别离。

“我妈她说,那次濒死体验,很奇妙,当真像书里写的那样……突见头顶耀眼白光,忽觉通体身轻如燕,伴随眼前掠过的跑马灯,飘啊,飘啊,飘向那白光之终末,飘向白光的源头……”

“除了白光,她还看见了什么?”袁恒宇不合时宜地发问。

“除了白光……她看见了什么?”

宋墨寒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有此一问,她当场魔怔在原地,思考片刻,没有答案,只喃喃地说:

“是啊,我只听她说,缥缈恍惚之际,只见人生的跑马灯,可我没详细问……在白光中,她看到了什么?”

适逢此时宋墨寒的女儿走上前来,轻轻打断她的思绪:“妈妈,我想再为外婆插一束花。”

她的女儿看起来漂亮睿智,清冷沉稳,浑然不像徐奶奶描述中萧云徊想象的混世小魔王模样。

宋墨寒没有太多情绪,点头应允,目送女儿走开,继续和萧云徊与袁恒宇交流起来。

原来,那次心脏手术后,徐奶奶开始和宋墨寒讨论一些生死教育。

本来徐奶奶与其先生都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知识分子,这些教育宋墨寒从小便有耳濡目染。

可接触归接触,但凡涉及到自己身上,纵然为人再是豁达,也难免有所抵触,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徐奶奶便把她送别她先生离开的那段经历,分享给宋墨寒。

宋墨寒从未那样日以继夜陪伴在一个重病患者身边,直至看他离去,更不知道个中如何具体辛酸不同往昔,只凝望徐奶奶神色平静娓娓道来,便不可抑制地心疼,不可避免地惶恐。

徐奶奶却说出当年她对袁恒宇和萧云徊一样的话——终有尽时,着眼当下。

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八个字,人越年轻,越参不透其中深意,只隐隐约约对此感到悲伤,对无从存留在手的地久天长唏嘘喟叹。

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蓦然回首,萧云徊渐渐能体会,当初徐奶奶怀着怎样的心情说这些话……

相逢不远,所以离别不远。

离别有期,所以思念绵绵。

萧云徊和宋墨寒,在徐奶奶的告别室里,举重若轻谈着聚散离别,表面上神色平淡一如往常,可心中无不是怀着无穷的爱,和巨大的不舍。

就在此时,一个刹那,告别室的顶灯毫无规律地熄灭,亮起,再熄灭,再亮起,如此往复,达到五次。

萧云徊抬头看顶灯无故失灵又恢复正常,正还狐疑,扭头回来想与宋墨寒对望,再寒暄几句,却见她猝不及防瞪大双眼,抬手捂住脸颊,突如其来泣不成声。

“墨寒姐,你还好吗?”

萧云徊知道人往往会在钝痛中麻木,而某一瞬间,当那钝痛足够厚重,厚重到刺破人用以自我保护的坚强外壳,五感对于痛苦的知觉便会排山倒海,汹涌而至。

宋墨寒无法回答,她只是眉毛皱在一起,哭声被巴掌用力而挤压成一团难以轻易辨识的思想感情,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痴痴看方才闪过数次、再回归平静的顶灯灯光。

萧云徊不再说话,关切地将手搂上宋墨寒的肩头,顷刻间,宋墨寒的脑袋也偏到他肩膀一侧,自然而然倚靠住他,而袁恒宇目睹这一切。

许久,宋墨寒冷静下来,眨了眨湿润的眼,说:“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