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列过孤独星球 第2章

作者:荒野爆爆熊 标签: 破镜重圆 年下 近代现代

路上,萧云徊转过头去重新介绍:“这是林超,是我大学同学,和我一起卖烤串那个。你和人家说个你好。”

袁恒宇丝毫不看林超,目光直视前方、旁若无人,约莫一分钟后,紧闭的嘴唇挤出一句:“林超,你好。”

林超无语,但知道袁恒宇的情况,也不为难,只是调侃道:“不是,我和萧云徊一样大,怎么萧云徊就是哥,而我只是林超?”

袁恒宇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心无旁骛地从旁边的书包中掏出耳机,准备带上。

林超怒极反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云徊,半开玩笑半说给萧云徊听的语气:“嘿呀,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难搞的吗?”

袁恒宇这才边带耳机边回应道:“林超,我要听英语了。”

林超:“……”

三个人风风火火到达锦湖,见到一袋一袋袜子被扎成一捆一捆再封装成炸药包形状,目之所及之处仿佛漫山遍野袜药包。

林超问萧云徊:“你上个月有生意吗?”

萧云徊轻轻一笑,得意地说:“没有我能带你来看货?我最近一星期每天能发几十双的货了,算上进货和物流的成本,按照每天发60双,每天也能挣个20、30块钱。我这还在上升趋势,之后要向在义乌那待了两三年的练家子一样,每天用推车拉着发货,那日子多有盼头。”

林超似乎被唬住了,惊叹道:“我以为你这个月网店一点收入没有呢,看你每天昼伏夜出的。以为你打算跟我卖几个月炸串就卷铺盖回家啃老。”

萧云徊哼了一声,自嘲道:“我哪来的老啃?”

林超见萧云徊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样子,自知说错话,又陪笑说:“那既然你上升得这么顺利,你就慢慢干,从几双到几十,从几十到几百。我看咱们电商社区做得好的那几个人也没啥技巧,多点本钱铺货,天道酬勤。”他打算干了这碗心灵鸡汤将功补过。

萧云徊见袁恒宇在一边目视远方、仿佛严格考察市场,随口将话题抛向他,避免冷落:“小宇,你觉得呢?”

孰料萧云徊一根橄榄枝丢过去,袁恒宇一盆冷水浇下来:“横向铺货,指望天道酬勤,是不可能的。”

“嘿?”林超心想,小老弟你这是针对我吗?

袁恒宇虽然不会讲话,但萧云徊知道他一直在帮着自己做网店那些技术工作,倒想听听他的不同意见。于是萧云徊问他:“怎么说?”

问完这话,袁恒宇仍旧直勾勾地对来往的袜药包左右打量,没有丝毫要回答的意思。

萧云徊猜测袁恒宇没听懂这问题,于是换个方式问:“你为什么说我们不可能靠卖袜子发家致富?咱们社区里不是好几个人现在做挺大的?”

这话似乎终于问在了袁恒宇的心坎上,他开始振振有词起来,说:

“这些好只是暂时的。我这个月一直在观察数据,发现我们店铺现在获取流量的规则自然获取,以十四天为一个周期的下架和重新上架。”

“上架了会被分配流量并推送到前排,于是别人能看到我们的店,加上我们创店时间短,还刻意压价。而锦湖批发的袜子本身没有核心竞争力,流量的分配和价格优势就体现出来。我们这才能起来。”

两个大学毕业两年生被一个高中刚毕业生说得一愣一愣,一时间竟然无话。

“现在挖宝网的流量分配机制是算法。如果算法规则改变,有可能我们的流量就完全消失,店铺就相当于被自然屏蔽、淘汰下岗。我看挖宝网现在在推的直通车……”

“就是花钱买流量交广告费那个服务?”萧云徊接话道,不枉他这些天在认真学习挖宝大学的宝贵知识。

“对,”袁恒宇接着说:“这种服务的设置,就意味着流量规则引导用户走向付费,这也是当前平台和APP公司的主要盈利渠道之一。所以批发没有市场竞争力的日用品,无法天道酬勤,都有可能被行业或者平台的产业升级优化掉。”

“得得得”,林超感觉脑袋已经快炸,忙不迭打断袁恒宇,问:“有那么玄乎吗?咱不就图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所以,降价不是办法,量大管饱也不是办法,要拿到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还要跟得上行业优化的速度,才有可能真的发家致富。”萧云徊知道袁恒宇说的虽然遥不可及,但的确是真知灼见。

“是。”袁恒宇赞同道。

林超觉得有被排挤到。

傍晚时分,三个人又风尘仆仆回到义乌,林超和萧云徊忙着准备卖烤串,袁恒宇则回家处理当日的订单。

直到夜幕降临,萧云徊还忙着串菜的时候,袁恒宇穿着一条深蓝色篮球背心和黑色篮球短裤,顶着刚洗完的小短发,踏着拖鞋出来了。

“我来帮你。”袁恒宇朝着萧云徊走去,虽然看菜不看人。

萧云徊一边串菜一边嫌弃地叮嘱道:“夏天蚊子多,你穿短裤擦点花露水再来。”

“擦过了。”袁恒宇边回答边自觉地站到萧云徊的旁边,帮忙打下手。

林超忙着张罗架桌子椅子,一头大汗之际回头看见两位帅哥肩并肩站着串菜,仿佛一道充满劳动的光荣又靓丽的风景线,直接被闪瞎。

那晚生意格外好,林超不惧袁恒宇是个说话奇怪的怪胎,把他打发到前台送串充门面。他一边烤串一边抹汗,一边鸡贼地和坐在旁边的塑料板凳上休息的萧云徊搭话。

“我有点儿理解了。”他说。

“啥?”萧云徊被他的突如其来搞得一头雾水。

“你家小袁同学,有点东西。挺旺你的。”他逐渐深入主题。

萧云徊听了这话,心里隐隐高兴。

所谓自家孩子就是自己能嫌弃,别人得狠狠夸。

其实,相处这一个多月,萧云徊也发现袁恒宇这孩子不错:勤快、自律,虽然提的问题无比多,但办事很牢靠。

萧云徊来不及注意自己脸上泛起的一抹细微的笑,回说:“那是。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何况他还考上了Z大,你可别小瞧人家。”

林超左手烤串右手摆手,连忙否认,说:“你的人,我哪敢小瞧?”说着,他突然面带狡诈,瞥一眼萧云徊起哄道:“说,这是不是你从老家带过来的小男朋友?”

萧云徊刚喝一口冰红茶进嘴里,被他一问,直接吓得一个机灵,饮料从嘴里喷薄而出。

远处袁恒宇正端着空盘子朝他们走过来,见萧云徊一口老茶喷在地上,悠悠正色道:“不要一边说话一边喝水,会呛到。”说完站起来,又从烧烤摊上拿了两碟点菜,悄然朝客人走去,徒留林超在后面啧啧啧啧。

“你没发现吗?他对你可是很双标的,”林超解释,“他叫你哥,不叫我哥。还有,他今天和我们说店铺的事,用的都是‘我们的店铺’,我寻思着,这不是你的店铺吗?”

林超坏笑着盯着萧云徊,继续说:“我本来真的没怀疑,直到他那个‘我们的店’一出来……单身狗直接当场毙命。所以你们是在开夫妻店吗?”

“不是”,萧云徊连忙反驳:“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他的脑回路和我们正常人不完全一样,你不能按常理推断。”他见林超不置可否,又补了一句:“他妈妈算是我半个亲妈,我理应对他好。”

林超似乎并未被完全说服,听见萧云徊这么严肃,语气也突然沉重了几分,接着话头说:“即便是,你也随时别避讳告诉兄弟我,毕竟——”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毕竟你和李博阳也闹掰那么久了,你如果真的碰上了喜欢的,兄弟为你高兴。”

夏夜晚风徐徐,到处充满烟火气。

“李博阳”这个名字却让萧云徊周围一下冷了场,不是吃一口冰镇西瓜那种唇齿之间遗留的沁人心脾的清爽甜,有点像冰镇汽水喝得太猛,咽下去一口凉,鼻腔和脑门还在气血上涌。

“我早就翻篇了。”萧云徊把玩着手上喝了一半的冰红茶塑料瓶,漫不经心地打破僵局:“我是说真的。当初不该因为他表现真诚献殷勤,就说试试。结果后来恋爱恋爱没谈成,三观问题倒天天暴露,朋友都不想做了。”

他漫无目的地浏览周边吃烧烤的客人,目光逐渐锁定在远处那个身着深蓝色篮球背心的少年。

只见少年一边安静地收拾刚付账走人那桌的残羹冷炙,一边不时挠挠自己的胳膊和腿,想必被蚊子咬得不轻。

萧云徊没忍住笑出声,林超这才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望见那个不可多得的壮劳力。

“就说让他擦点花露水出来了。”林超听到萧云徊轻声笑道,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对劲的酸臭味。

烤串收摊回家睡觉,萧云徊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方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刷过社交媒体。

百无聊赖点开微博,一个熟悉的账号映入眼帘,夹带好几天前发的简短但暧昧的信息:

“睡了么?”

【我说你】

【请你不要再】

【妈的,你烦不烦】

他在对话框里反复编辑了好几条,顿觉回复这种已经绝交的前任哥们的深夜撩拨信息实在太掉价,怕越回越纠缠不清,便索性删除、关机,倒头大睡。

第3章

恍恍惚惚许许多多梦。

奶奶抱着他,让他不要怪妈妈。奶奶的拥抱很温暖。

妈妈开门转身,让他不要恨自己,只是人生这样苦。妈妈的拥抱很短暂。

爸爸躺在床上说,亏欠你们太多。爸爸的手很冰。

萧星星手舞足蹈在他面前比划,自豪哥哥帮她打架,没人再敢欺负她。萧星星小小的,很需要保护。

李博阳在午夜的操场上对他表白,谈爱情谈人生谈理想。他恍惚记得自己对这个人有些好感,但怎么这些话似乎并不让他高兴。

梦境像海水飘飘荡荡,他被推到某个午后的秋千上,在小区街心公园百无聊赖盯着公共区标配健身项目看阖家团圆。有人问:“你为什么哭?”那人好像袁恒宇。

已经忘记是如何回答,只突然身心都沉下来。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是平静地降落在某个凉风习习的夜晚,某个满怀白日梦的炎热夏天。那种踏实,让人沉醉。

随后他听到袁恒宇说:“不要一边说话一边喝水,会呛到。”

“知道了,小宇。”虚空中自己的声音也随之飘过。

萧云徊被吓得一口大气没喘上来,猛烈地咳嗽两声,声响仿佛荡破天际,继而与胸腔发生共振,将他从梦境拉回现实。

由紊乱的喘息到平静的呼吸,萧云徊逐渐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黑暗,耳朵里只有质量粗糙空调勤奋制冷的声音,羞耻和负罪感齐齐涌上心头。

再一回头,发现袁恒宇醒着,眼睛睁着,看情况应该是完整地观摩了他的做梦过程。

一时间千头万绪,萧云徊顿觉什么叫天雷滚滚,还是对方先打破寂静,问:“你刚刚做梦了吗?”

“不是,你听我解释。”萧云徊看见袁恒宇,做贼心虚地试图顾左右而言他。他转念一想,不对,袁恒宇又不知道我梦到了谁,索性摆烂不编了。

继而他又想起好像在梦里叫了袁恒宇的名字。于是他试探性地询问:“我刚刚,有没有说什么?”

“有,”袁恒宇倒是耿直,回答:“你叫了我的名字三次。”

“……你不要多想,我刚刚梦见来了两桌新客人烤串没人送,叫了三次你才来。”萧云徊强词夺理。

袁恒宇看起来并未怀疑,冷淡地“哦”一声,说:“我要继续睡了。”

萧云徊:“你好好睡,我去上个厕所思考一下人生。”

萧云徊躲进35度高温的厕所,坐在马桶上,闭门思过。他决定明天天一亮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撕碎林超。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有人夜不能寐,有人夜夜笙歌。萧云徊手托额头在高温的密闭空间内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只觉得周身上下已然快熟。

他心想,这玩笑开大了。我因为林超的两句话被搅乱一池春水,居然如此罗曼蒂克地梦到我赵阿姨的亲儿子,一个我上小学时还能直接把他抱起来颠的小屁孩,一个准男大,一个……平心而论确实相貌堂堂的小帅哥。

他困惑为啥和袁恒宇交往以来,频频梦见那些少年时期的陈年旧事,他内心挣扎、辗转反侧、猛呼罪过。

但那之后,似乎无事发生。毕竟袁恒宇本身就是个棒槌,梦到一根棒槌,棒槌不介意,他萧云徊为何耿耿于怀?

萧云徊想,一定是由于袁恒宇这小子满脑子都是奇形怪状的问题,问着问着,把他问到萧云徊的梦里去了。

他们所处的义乌青年创业园中有一对儿卖首饰的小情侣,看着比萧云徊大一些,两个人每天准时准点将卖出的首饰送到快递点,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

几次点头之交后,有时货物录入时他们会和萧云徊聊上两句,中心思想大抵是:恋爱七年,结婚不易。

袁恒宇私底下问萧云徊:“结婚证去民政局就可以领到,为什么天天在一起却说结婚很难?”

萧云徊答:“因为结婚并不是就结婚俩字而已,也不是只有民政局的一张纸,结婚涉及到买房、嫁妆、彩礼、酒席……各种人情世故。”

袁恒宇问:“既然两个人想结婚,为什么不能只要结婚,不要这些人情世故?”

萧云徊答:“因为也许房买不了、嫁妆彩礼不到位、酒席发生争吵,这婚就结不成了,爱也飘走了。”

每周二四六,快递点会来一辆货车过来拉送从这里发出的外贸订单。于是青年创新社区的人们能听见货车老板娘在下面扯大嗓子吆喝:“靠这边点儿,麻溜点儿!做事总慢吞吞的,有你这磨蹭工夫好几箱货已经拉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