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子水
虽然,他能感知到的东西原本就不多。
可如果连最后的波动都捕捉不到,叶知丛想,那就真的去不了佛罗伦萨了。
他深呼吸,平复胸腔的起伏,他搅紧着指尖,以不让它们继续发抖。
两罐不再冰凉的可乐被他灌入胃中,叶知丛缩在小板凳上,用双手环抱着自己,把头埋入腿中。
没事的,安静下来,不会有事的。
叶知丛自我安慰着自己,他安慰过自己太多次,对此早已轻车熟路。
渐渐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在那里睡了过去。
然后被口袋里震动了很久的手机叫醒过来,叶知丛冷汗淋淋地从噩梦中醒来,在看到[陆放]这两个字的一瞬间,一直飘忽不定的情绪终于有了落点。
他抿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汗,将手机摆正,不知道是不是怀揣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希冀,快速接通了电话。
可他好像感觉到陆放在生气。
他茫然盯着屏幕,仔仔细细去找陆放眼尾的小痣,确定那个人就是陆放,他并没有认错之后。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放好像是在凶他。
假期的那段时光太快乐了,他从未如此轻松地就活的到快乐过。
他将那些快乐小心翼翼地攒起来了那么多,如今猛地失去,骤然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打得他措手不及,他甚至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情绪反扑,就已经陷入进无尽的茫然和焦躁之中。
鼻腔像是浸满了柠檬水,酸得他额头都痛。
叶知丛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叫做委屈,此刻就已经委屈地红了眼眶。
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小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问不出口,他一张嘴就想哭,他找不到缘由,可生理机制给与他的最真实的反应,使得他根本控制不住。
他问:“为什么凶我。”
泪水聚集在眼底,叶知丛不想流泪的。
可那些泪珠根本不听他的话,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代替他去看清陆放。
好娇气啊。叶知丛想。
没有人会喜欢爱哭的人,这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从小就不被允许哭的,那样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很糟糕的。
叶知丛难过地想,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不想让陆放觉得他麻烦。
他不想让陆放也变得讨厌他。
陆放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给他撑腰的人。
哪怕被所有人都讨厌,可那个人,可不可以不要是陆放。
叶知丛难过的掉泪,陆放手足无措地安抚。
他说他没有想凶他,他和他讲述他的心路历程,他说他担心他的安危,害怕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出意外。
“我没有生你的气,”
陆放嗓音低低的,见叶知丛的眼泪终于止住了些,轻声和人解释,“好吧,虽然知道你又不吃饭的时候,我确实是有些不高兴。”
叶知丛终于不哭了,那股突如其来涌上来的悲伤情绪仿佛夏日的雷阵雨,来去匆匆,此刻他并没有太难过了。
不过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乖巧点头,讨好似的答应人:
“我以后会听话的。”
陆放有一瞬间的沉默。
叶知丛没听到动静,红着一双眼抬头,有些急切地再度补充,他怕他总是没办法把话说明白。
“我以后会好好听你话的,真的,”
“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陆放没答,因为他听到叶知丛带着哭腔喊他,“老公……”
冷白的灯光之下,叶知丛的眼眶红成那样,都遮盖不住他眼下的乌青,有细小血块蔓延在人白皙的脸颊上方,脸色惨白的像用不见天光的小吸血鬼,只有眼眶和唇瓣是弥漫着血色的红。
“你……多久没睡觉了。”
叶知丛很乖,又很怕,他不敢说谎,又怕说了实话,陆放就真的生他气。
可是好奇怪,他不睡觉,为什么陆放会生气?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叶知丛摇头,很快便用另一个理由安慰自己。
可能是陆放管的多吧,这世界上谁不睡觉他都会生气的。
他不喜欢不爱睡觉的人。
陆放放缓语气,“我不生气,你说实话。”
叶知丛搅紧手指轻飘飘地回答他,“两天。”
“……”
陆放整颗胸腔都燃起一把火,可烈焰被他尽数敛在体内,只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不肯放出一丝一毫,烧到叶知丛。
“乖,现在,回去睡觉,别挂电话。”
叶知丛把最后一滴眼泪挤出来,默默点头,将早上剩下的半根法棍抱在怀中,起身出门。
曼城的夜太黑了。
微弱的灯光照不出叶知丛的轮廓。
隔着冰冷的屏幕,陆放只能从耳机里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丝丝缕缕地温热缠绕在他心口。
他看不清他的小朋友。
在没有路灯的分叉路口,叶知丛独自一人,要怎么走。
火焰炙烤着心脏,发出滋滋油响。
陆放恍惚中触碰锁骨,心道怎么伤口结了痂,却开始疼。
叶知丛穿过一片漆黑,公寓楼道的灯光也并不明亮。
他回到他租住的小房间,没多少平米,也没多少东西,坏了一半的吸顶灯叹息着亮起。
屋内布局很简洁,书桌、床、小冰箱、两个柜子,还有一个隔开的盥洗室。
那床也太过简易,一个破铁架子上撑着一个床垫,就这样兢兢业业地,不知道撑了叶知丛多少个日夜。
陆放下意识蹙眉,话到嘴边滚了一圈最终被咽下,没有问出口。
有些事情不用问太明白,稍微过一下脑子,就看得清缘由。
叶家不止是把叶知丛养得不好。
叶家,真的把他养得很差很差。
陆放沉默地发起一笔转账,没有开口说如果钱不够记得问我要。
他起身洗漱,和叶知丛一起走到淋浴间,两边的水流声同时响起。
“叶知丛。”
“嗯?”
“我三天后就去看你。”
哗啦地流水声不停,源源不断地流入下水道,进入整座城市的循环系统。
等了很久,陆放才等到那边闷闷脆脆的声音。
叶知丛说:“好哦。”
没有什么欣喜,也没听出来是否想念。
可那嗓音却蕴含着无数水汽,淹没在温热的水流之中。
氤氲热气将一切污浊带走,留下生而为人那最原本的赤条条的胴/体。
方才的眼泪、难过、焦躁、不安,与渴望、焦灼、气闷、心疼,被全部冲刷。
叶知丛披了一件单薄浴袍走出来,没擦干的头发软塌塌地服帖在脸侧,水珠没入衣领,乖巧地坐在那里冒热气。
“冷吗?”
“不冷的。”
“小心着凉,把暖风打开,室温太低。”
“哦……”
老旧机器不情不愿地发出轰鸣,成为安静背景的白噪音。
叶知丛说完听话,就真的很听话,说什么做什么的,让他去把头发吹干,都没再有片刻犹疑。
陆放呼吸阻滞,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
叶知丛方才那不安又讨好的神情像砸在他的神经上,扰乱他所有思绪。
这不对劲。
陆放想。
哪怕他有无数个理由冒出来,试图给他潜意识里察觉出来的不对找一个合适的说辞应付过去,可他还是没来由的绝对不对。
或许叶知丛是年纪小,可能天真,没经历过什么感情生活,对他的喜欢可以盖过自主意识,以听话的方式去下意识的讨好对方,俗称恋爱脑。
可他也太听话了,就连他让他用自己的右手摸一摸自己的左耳这样奇怪的举动,叶知丛连为什么都不问也乖巧照做。
这不像因为喜欢他所以心甘情愿去完成他所有要求的乖小孩。
这更像……
一个被迫输入了听话程序,从而毫无自主意识,完成他所下达的所有指令的……机器。
机器是分辨不出来它所接收的程序指令是否是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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