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瓜不亮西瓜亮
捂着鼻子抬起头,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两倍,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挡风玻璃中倒映出粗壮的树干,而此刻大切诺基正以一个可怕的速度撞向树干。
在大切诺基即将撞上树干时,程名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紧紧闭上了双眼。
“嘭!”
车身剧烈晃动起来,高速转动的车轮扬起数米高的沙尘,发动机的嗡隆声也大了不少。程名感觉紧闭的眼前一片红色,像是有光亮刺破黑暗,照进了车里。
他打了个寒颤。没敢直接睁眼,只是心里直犯嘀咕:“地府里这么亮堂吗?”
康巴握着手里的佛珠,清澈干净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他看了看周围遍地的黄沙,视线又重新回到正前方,看向那前方的座巍峨的城池,脸上的震惊之色蔓延开来。
那是怎样一座宏伟壮观的城池啊!青砖砌成的城池高大宏伟,粗壮的树根盘踞在外城之上,黑云压在城墙上,哪怕离外城还有数百米的距离,那种强大压迫感也几乎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
康巴松开了紧握着安全带的手,喃喃嘀咕了几句藏语。他将手中的背包打开,颤抖着手指从背包中取出折成四折的红布,又虔诚地将红布高举过头顶。
闭着眼睛的程名耳朵动了动,显然是听见了康巴的声音。
和尚也下来了?程名哭丧着脸,得,这下他们这一车人算是整整齐齐,黄泉路上还有人搭个伴。
他哆哆嗦嗦地睁开眼睛,明亮的光线刺得他又闭上了眼睛,酸涩的眼眶自动分泌出泪水。过了几秒钟,他费力地眨了几下眼睛,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漫天的黄沙一眼望不到边际,远处矗立着一作巍峨宏伟的城池。远远的,城池中不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程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是、那就是阎王殿?”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自己怎么还坐在车里?程名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三哥依旧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车,副驾驶位上的和尚高举着一块红布,嘴里念着他听不懂的藏语。
大切诺基在沙海中飘了个急弯,轮胎卷起的黄沙打在了紧闭的车窗上。等黄沙尽数从车窗抖落,透过车窗,程名这才看清了远方的场景,遥远的天际黑压压的一片,那并不是云层,反而像是很多东西拥挤在一处,又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阻挡。
而在那道屏障的内侧,黄沙中埋着半把长剑,剑柄上红穗已经褪色发白,显然已经埋在这里很久很久了,而此刻剑身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开。
黑压压一片中,四面八方的声音嘶吼着,呐喊着:“子时降至……破门成仙……”
程名彻底傻了眼,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烟:“这是什么地方?咱们不是死了吗?”
“黄泉。”柳安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仪表盘上的指针已经飙到了顶格,大切诺基正以一个难以想象地速度朝着沙漠中城池的方向开去。
“黄泉??”程名处于完全懵逼的状态,他紧紧抓着手柄:“黄泉不是一条河吗?怎么这里到处都是沙子?”
前方发出一声嗤笑:“老婆饼里有老婆吗?鱼香肉丝有鱼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老婆饼里没有老婆,鱼香肉丝没有鱼,黄泉水里没有水,这不是很正常吗。”
“……”
程名彻底懵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转头看了看窗外漫天遍野的黄沙,他下线多时的脑子终于重连成功,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里是黄泉路,这么说我们已经死了?”
问题刚问出口,他的心脏就一抽一抽地抽痛起来
“没有,我们还活着。”康巴收起红布,摇了摇头,又指向前方巍峨的城池:“那里是亡魂生活的地方,一共有十八层,那里是最表面的一层。”
“那不就是十八层地狱吗?”程名哭丧着脸靠在座椅上,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阿弥陀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和尚双手合十,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池,眼神越发干净坚定:“上师曾亲口传述弟子,只要度尽地狱,众生便可免于此劫。”
“什么菩提,什么地狱,和尚,你就说我们到底还能不能回去?”
“能舍一身救天下众生,死又有何妨?”
“……那就是回不去了?”
和尚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程名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伴随着一声激励的刹车声,大切诺基在城池下方停了下来。
巍峨的城墙高耸入天,黑压压的黑云直逼城墙。城墙上,青铜大门紧紧关闭,不时从城门内发出凄厉的哀嚎,而且每隔几秒,便能听见从青铜门内发出的重重的敲门声。
第178章
透过车窗, 程名揉了揉眼睛,又仰头震惊地看向那陈旧的青铜城门。
大切诺基在城门下渺小得就像是一只蚂蚁,从墙门上抖落的灰尘都好像能轻松将整辆车埋进去。
柳安木靠在车座上, 点燃了最后一根烟,呼出一口烟气,他转头看向窗外。
远处黄沙中斜插着一把剑, 剑身莹白,剑气冲天, 映照天空。
孤立于黄沙之中的剑身后,是遮天蔽日的黑影,数以万计的怪物蜂拥在结界外。一张张狰狞丑陋的脸压在结界上, 黑压压的犹如乌云蔽日, 洪流般一波接着一波撞击着结界。前面的怪物被后面的怪物挤着拍在结界上, 不断有怪物倒下去, 不断有新的怪物涌上来, 垒起的尸体潮被新蜂拥而至的怪物当作垫脚石,爬上更高的结界顶部。
在怪物无休止的冲击下,那把剑斜插在阵眼上的长剑好似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剑身带动剑穗都在微微颤抖着。结界外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兴奋地盯着那把插在黄沙里的长剑,这把破剑还能挡住它们几次攻击呢,一百次,或者两百次?……冲破这道阻拦它们的屏障, 对于它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它们在等待着长剑碎裂,每次冲击都让它们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康巴掀开手里的红布,有些粗粒的大手盖在那泛着莹白光芒的天舍利上,口中低地念了一句藏语, 手中的天舍利似乎也在回应着他,发出莹白色的光芒。
当他抬头望向高耸入云的城门时,他干净清澈的眼中透出一丝欣喜,喃喃自语道:“上师,你看到了吗?……此间苦果将尽,上师啊,你看到了吗?……”
他推开车门,空荡荡的背包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康巴却没有去捡的意思。程名连忙降下车窗,朝康巴的背影喊:“大师,你去哪啊?这里很危险,还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康巴没有停下脚步,他只是朝着青铜门的方向虔诚地前进着。沙哑怪异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八个字“末时降至……破门成仙……”,那些低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好似某种古朴的咒语,配合着远处黑压压的影子,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咚咚的撞击声由远及近,时而远在天边,时而又像是近在耳畔。包围在结界外的怪物每一次冲击,都会在结界中掀起一场沙尘,漫天的黄沙被高高扬起,又簌簌拍落在地,康巴留在沙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新的沙砾覆盖,消失不见。
这个西藏喇叭行走在漫天扬起的沙砾中,身上却丝毫没有沾染沙砾。荒芜的沙地上忽然起了一阵风,康巴被宽松袈裟盖住的右手终于伸了出来,镶嵌着六种不同颜色宝石的刀柄被他握在手心里,刀背倒映着康巴身上陈旧的袈裟。
康巴右手握着刀柄,将刀柄抬到自己的眼前,他仰头虔诚地仰望着面前的青铜门,从铜门上落在的灰尘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在袈裟表面盖上了一层黑色土壤。
他清澈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慈悲,目光缓慢地移动到泛着寒光的刀刃上,露出了一个很飘渺的微笑:“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手中的短匕毫不犹疑地向横一划。
刀光掠过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他的视线先是变得模糊,随即便被铺天盖地而来的赤红覆盖。
剧烈的疼痛在大脑中爆发,腥红的鲜血沾染了银白色的刀刃,又顺着刀面滴滴落下。康巴握住刀柄的手没有松开,血泪顺着他的脸颊划下,滴落在暗红色的袈裟上。他紧紧握住刀柄,脸上再次浮现出虔诚而慈悲的神色。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再一次高高举起,伴随着程名焦急的喊声,那沾着血迹的刀刃刺入康巴的腹腔。
滴落的血液滴入沙地,又在没入沙坑一瞬间,生长出一棵又一棵血色的花朵。
那血色的花朵在康巴的脚下绽放,花苞很快展开,纤细的花蕊舒展,如火焰般灼灼绽开,末端垂下的花瓣垂着一滴血红的泪水,丛丛火焰跳动于泪滴上。
康巴终于松开了刀柄,任由那把沾了他鲜血的短匕掉落在他。紧接着,他用右手撑开腹部的伤口,深呼吸了几下,才颤抖地将那颗被他血液染成红色的天舍利塞进腹部的血口。当他的血肉完全将那一块天舍利包裹,他才从随身的另一个口袋中抓出一把灰黑色的粉末,洒在腹部的伤口上。
失去了视力,康巴向前的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他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朝着青铜门的方向坚定地迈出脚步。红如烈焰的曼珠沙华随着他的脚步盛放了一路。
在离青铜门大约还有一米位置,康巴终于停下了脚步。
因为快速失血,康巴的身形晃动了几下,有些踉跄地盘腿在沙地上坐下。此刻,这个西藏喇叭的脸上没有痛苦,有的只是释然,就好像终于要完成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其实他这一生都在为了这一刻而活,也不止是他,扎丹桑寺每一代的喇叭一生都只为了这一件事而活,一生都只为等待这一刻。
康巴双手在胸口合十,闭眼仰着头,口中呢喃念着晦涩难懂的佛经。随着他的念诵,星星点点的荧光从他的肩膀、脊背上升起,这些有深有浅的荧光汇聚在一起,慢慢盘桓向上升起,不多时竟然形成了分别十二条莹白的光路。那光路穿透厚重的云层,上面流转着时隐时现的金色地藏经文,又在触及顶部结界时化作佛光洒向那座封闭的城池。
程名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幕,从康巴脊背上、肩膀上发出的佛光为他那破旧的僧袍镀上了一层金色,康巴虔诚的坐在地上,随着他口中念诵出的佛经,他身上的生机也在不断的流逝,从手臂开始,他浑身的皮肤正在以缓慢的速度衰老,堆积起一层层难看的皱纹。而那十二条光路却越来越清晰,同时每条光束的外侧都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些影子盘坐在半空中,双手合十。
慢慢的,十二种不同的诵经声从每一条光柱传出,有时几乎压住了四面八方那些贪婪的声音。
程名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喉结缓慢滚动:“他们在念什么?”
“往生咒。”柳安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黄沙中的长剑,长剑上残留的力量已经濒临极限,最多再承受三次撞击,长剑就会彻底化作粉齑。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仿佛自嘲一般笑了笑,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种馊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出来了。”
程名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总觉得这里面应该藏着一个很深的秘密,这个秘密牵扯了很多人,很多人为了守护这个秘密而来,甚至不惜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康巴是这样,三哥也是这样。
就在此时,遥远的方向突然响起一阵擂鼓声。
程名的思绪顿时被这鼓声打断,他抬起头,朝着窗外看去,随着鼓声响起,结界外的怪物好像都被这鼓声振奋,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上眼瞳赤红,看向城池的方向露出贪婪的神色,黑色的海浪再一次涌动起来,洪流般撞向结界。
程名只觉得坐立难安,明眼人都看得出那道屏障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被冲破只是时间问题。趴在车顶的黑雾仿佛也感应到了主人此刻的烦躁,那些被雾气包裹的人脸不断涌起又落下,发出愤怒的低吼。
柳安木现在的确很烦躁,结界外那些怪物的攻击看似毫无章法,只是凭借本能一拥而上,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些怪物进攻的方向都暗藏着规律,甚至连怪物进攻的时间都非常巧妙,显然是经过人为的精心设计,从而形成了一个极其精妙的阵法。
而且这个布阵之人对此方天地非常熟悉,对这里每一次阴气的起落,怪物潮在每次阴气聚拢时发起进攻,又在每次阴气回落时撤退,想要以此借助地下的阴气攻破结界。
这个阵法设置的极其巧妙,且外部固若金汤,从外部打破几乎毫无可能。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的办法,但凡布阵都需要一个阵眼,只要阵眼被找出打破,失去阵眼的怪物潮就像是一群散兵,只能各自为阵,解决起来虽然麻烦,但也算有了一个突破口。
如果程名没有在这里,他大可抽回本名剑,和外面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杀个你死我活。
这个方法虽然风险很大,但只要杀出一个缺口,他自然就能找到阵眼所在。
可一旦他抽出本名剑,笼罩在四周的结界就会即刻消失。程名只是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一块落进魔窟的唐僧肉会发生什么,结果显而易见。
四周的鼓声在消失了片刻后,再一次响起。伴随着急促亢奋的鼓点,怪物潮再一次激动起来。
不过这一次怪物潮好似改变了进攻的策略,每一只怪物都在疯狂吞噬着周围的其他怪物,强大的怪物撕咬、吞噬弱小的怪物,体型大的怪物吞噬体型小的怪物。奇怪的是,那些被吞噬的怪物丝毫不反抗,而是摆出一副引颈受戮的姿态,任由更强大、体型更庞大的怪物将它们皮肉撕扯开,再将它们的灵魂吞吃如腹。
看着怪物潮反常的举动,柳安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两个字:“融合!”
这些人造出的怪物可以通过融合不断变得强大,就像是佛陀和它的信徒,这也是佛陀能在短短数十年之内修行到半神之躯的真正原因!
城门下念经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十二道光柱上方虚影晃动了一下,随即齐齐转头朝着大切诺基的方向看来。程名浑身打了个寒战,总觉得这些虚影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跪坐在城门之下的康巴缓缓转过头,他眼下的血泪已经干涸,只在两侧脸颊上留下两道血痕。虽然康巴没有睁开眼睛,可程名却总是感觉他也在看着自己,这些目光没有任何的恶意,却让程名一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康巴飘渺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找到阵眼的位置。”
第179章
“不行。”柳安目拒绝的声音没有任何一分迟疑。
“为什么不行?”康巴飘渺虚无的声音追问道, 远远传来,就像是沉闷的钟声:“舍一人可救度苍生,为什么不行?”
柳安木看向不远处的几道光柱,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最明亮的一条光柱上,光柱的中央矗立着一个金色的身影,身上金色的袈裟随着气流翻涌着, 在半空中翻涌出朵朵佛花。光束中的虚影缓缓睁开双眼,金色如流沙从那双眼睛中泄出, 那双眼睛无喜无悲,就这样与车里的青年对视。
“没有为什么。”柳安木迎着那目光,慢慢说道:“在我这里, 你的性命和他的性命没有任何区别, 外面那些人的性命和他的性命也没有任何区别。”
光柱的虚影沉沉看着他, 良久, 摇了摇头。康巴的声音也再次传来:“青山, 你的慈悲不仅会伤害你自己,也会伤害所有人。”
康巴的声音时断时续,有时候甚至参杂着难懂的藏语,但程名听着两人有来有回,倒也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八。
“那个……”犹豫二三,程名弱弱伸出一只手:“既然这事需要我去做,那是不是应该听听我的意见?”
车内安静了下来, 柳安木没有搭腔,只是眯着眼从车内后视镜盯着他。远处的康巴似乎怔愣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脸颊上还带着风干的血痕。
程名咽了咽口水,莫名感觉有点紧张, 就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突然有一天被告知自己将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大英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你的拯救。一时之间,膨胀、恐惧、无措……种种复杂的情绪涌在心头,将他的大脑搅成了一团浆糊。
“康巴师傅。”程名控制着心底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正常,“我能问问你所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吗?”
远处的康巴抬着头,他沉默了很久,那张黝黑的脸庞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挣扎的神色。
许久许久,康巴的声音终于随着风而来:“……你的命非常特殊,对于那些东西,它们每天都在经受烈火的焚烧,而你的命就像酥油茶一样,会滋润它们的喉咙……”
“扎丹桑寺有一种不传密法,这种密法可以将累世修德之人制成‘活人眼’。”
“…活、活人眼?”程名又吞了吞口水,这些年他也或多或少听说过密宗一些残忍的密法,有的密法要让活生生挖出眼睛,有的密法让人自己扯出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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