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这个家里,还有谁会有这样的胆子来窥探孔洵的隐私呢。
孔洵拿起来摄影机,按了一下开关启动键,摄影机里出现电量不足的提醒。
文件目录里有沈祝山生日,沈祝山洗衣服,沈祝山做饭的标题,孔洵垂着眼,下眼睑打下来一片阴影,翻看到最后,他看到一个空白标题的视频文件。
日期是一个星期前,那时候还在家里。
点进去,链接了摄像机的对面墙壁上的数个屏幕里,出现沈祝山的那张脸。
头上带着自己挑选的帅气的帽子,脸颊上已经没什么肉,因为太瘦眼眶显得尤其的深,和满墙照片上的青春期满满活力的沈祝山已经判若两人。
“杨老师和我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每天要看这个入眠,啧啧啧,我说你什么好,怎么好意思呢,六七年不来看我,也不让我兄弟们来看我,我说既然你们都不来,那我也忘记你们,结果你小子背地里偷偷看是吧,你这不是犯规吗?”沈祝山对着镜头喋喋不休地批评了孔洵一小段。
“对了,前天晚上我想和你聊聊,你却说我要是不在了,你就结婚生子,还在大院子里养猫狗,你喜欢猫狗吗你就在这瞎说,这不是我之前随口说的愿望吗,你真以为我记性差什么也想不起来呢!?”沈祝山一扬下巴,有点儿洋洋得意那意思,“其实你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发现了,你每次对我撒谎会有一个小动作,你一撒谎就……”屏幕里的沈祝山突然停住:“我还是不告诉你了,你要是发现可能会改掉。”
沈祝山一副已经掌握制服孔洵的秘密武器的样子,得意了几秒,嘴角又扯平了,他说:“不过呢……不过你不能这样啊,孔洵。”
像是很多次批评叫教育孔洵那样,沈祝山说孔洵不要这样一直不开心啊,孔洵你不能这么不合群啊,孔洵你不能这么不积极啊……
“活着这样好,你不能只为我,你都快要做到公司的老大,手底下这么多人这不是很威风吗,你住这样大的房子,有杨老师,有血脉相连的弟弟,有亲人小姨关心你,这个世界上猫狗皮毛柔软,你都没有好好摸过,花草鱼虫鸟兽这么新鲜,你有好好欣赏过吗,这些不都是很美好很值得的东西吗?”
“死后没有另外一个世界,我们也不会碰见。”
“你要好好活着。”
沈祝山目光定定,像是隔着屏幕和孔洵对望了一样,旋即他缓缓转过了头。
画面定格在这里了,什么声音都消失不见,就在孔洵以为这里就结束的时候,屏幕里的沈祝山突然抬头。
他说:“我爱你。”
他叫了一遍:“孔洵。”
屏幕里的沈祝山突然咧嘴一笑,他目光柔柔,脸颊一侧的梨涡又浅浅的浮现,是孔洵少年恋人的模样。
“本来说想像那些人一样整个遗言,遗嘱什么的,不过想一想我也没什么资产,真要细算起来可能还要倒欠你许多钱,钱我这辈子是还不起了,想一想就还你一封情书吧。”
“从你刚见你,我就想这哪里来的小孩啊,长这么好看一张脸,呆呆愣愣木头似的,都不会笑,对你好一点你就狗皮膏药一样跟上来了,别人要是都像你这样你沈哥后面不得成群结队了,罩这么多人,我得多大的负担啊。”
“不过呢,你虽然皮肤白白的,头发长长的,心地也不善良,偶尔还一肚子坏水,对我做那么多坏事,我说想要报复你一下吧,但是看着你最近这段时间和我睡觉,我呼吸重一点你都能惊醒过来,就又不忍心了,我最后还是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你吧。”
“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你沈哥我,暗恋你沈哥,但是我最喜欢你,你就偷着乐吧,这辈子你碰见我。”
“哈哈,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沈哥这么惯着你还能有谁呢,我真不在了,你要是终身不娶了,那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你不会孤单,你要想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六年前最恨你,六年后还爱你,横跨这么多年,爱恨都是你,甚至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最爱你。”
沈祝山说:“孔洵,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他说:“这叫失去也永恒。”
孔洵回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在在手术单上签字同意。
在一旁的徐承看到他,他这样利落毫不犹豫,神情笃定到徐承都感到可疑。
在每一次,孔洵插手沈祝山命运的,结果却是无法预支的时候。
徐承都想过,孔洵是否真的爱沈祝山,替沈祝山做决定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感到害怕吗,如果做移植,出现排异,如果最后的结果不好呢,会不会后悔没有让沈祝山遵循自己最后的意愿,安稳的度过自己最后的时光呢。
徐承看到孔洵冷静的脸,接过手术同意书时,看到孔洵的字迹发颤的尾。
孔洵来到沈祝山的病床前,再过几日,沈祝山就要进移植仓。
杨老师看到他过来了,主动让出了位置,虽然沈祝山和孔洵相处时脾气最大,但是不可否认的,还是孔洵喂饭时,喂进去的最多。
这个世界上,无血脉亲缘关系的陌生人,在移植配型中能相合的人是十几万分之一,这奇迹没什么两样。
孔洵来到沈祝山面前,把帽子给他换上。
沈祝山看了他一眼。
目之所及的神佛孔洵已经求遍,孔洵愿意屈膝,孔洵愿意做所有不愿做,愿意扮演所有的不愿扮演,许人生中第一个朴素心愿,和全天下有病痛的致亲爱人所求一样,求爱人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孔洵握住沈祝山的手,沈祝山的手上遍布淤痕,他温热的嘴唇在他没什么血色的手背上贴了贴。
沈祝山看见他露出来一个,很像从前时候,又做了什么坏事,成功吸引到沈祝山注意力,得逞后狡黠的笑,他说:“沈哥,虽然你的运气很差,但是还好我的运气还不错。”
第83章
“啪”一声,是孔洵将东西摔在案板上的声音。
歪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沈祝山抬眼看了一眼,入目是一双修长白皙,骨骼匀称的手,慢条斯理地将一条石斑鱼拆膛破肚,把里面的内脏挖出。
孔洵将处理好的鱼,蒸熟之后,按照步骤,放进了破壁机里。
沈祝山看着孔洵,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
由于一个小时之前,沈祝山把中午吃的东西吐了出来,孔洵以此刻一定胃部空空为由,在这样半下午的时刻,又心血来潮,要为沈祝山进行补充。
“沈哥,马上就好,不要着急。”孔洵回头望了他一眼。
沈祝山胃部也抽了一下,像是回忆起了上一次孔洵的杰作。
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孔洵,下面穿着一条灰色的休闲裤,上身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他把袖子卷起来到手臂的位置,露出来形状漂亮的手臂肌肉,系着围裙,对沈祝山回头时,笑容完美得像是明星在拍厨具广告。
沈祝山看着他在破壁机停止工作后,打开盖子,往里面加了一些药粉,又再次启动。
十分钟后,沈祝山看着孔洵端上来的一小碗鱼糊,看起来比上次漆黑的一碗好很多。
沈祝山半信半疑,在孔洵期待的目光下,勉强而无奈地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拿起来勺子,尝了一口。
“呕——”
难以想象,沈祝山难以想象这样看起来完美的一双手,创造出来这样一碗,却令人作呕的东西。
沈祝山知道了,就算是孔洵这人运气好,学什么都很快,上帝给他开了无数扇门,却还是小心翼翼给他关上了这么一扇窗。
沈祝山只吃了一口,那扑鼻的腥气却驱之不散,袭击他的喉咙,虐待了他的胃。
沈祝山吐了,由于身体太过虚弱,甚至连起身走到连卫生间都没来得及。
他直接吐到了孔洵身上。
沈祝山无暇顾及这一刻孔洵的脸色,只知道这一次后,孔洵该是彻底绝了再展厨艺的念头。
孔洵把虚弱的沈祝山抱回房间床上,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自己闷声不吭去冲了澡。
“张嘴。”孔洵对沈祝山这样说。
此刻的沈祝山从移植仓出来已经三个月,口腔黏膜破损的问题反复,有时候痛到喝水都会疼。
孔洵用手指夹起来一块圆形的冰块,递到沈祝山嘴边,透明的冰球冒着丝丝的凉意,把沈祝山的嘴唇沾湿,使得他的嘴唇湿润,唇色变深了一些。
沈祝山蹙着眉头,不怎么高兴地张开嘴,含住了那块冰。
嘴里烧灼般的痛感被冰块缓和了一些,没过几秒钟,沈祝山发出“啧”的一声,然后说:“哎,嘴给我冰麻了。”
孔洵这时候又张开手放在他嘴边:“那先吐出来。”
沈祝山把小了一圈的冰块吐回了孔洵的手心。
在某一段时间之前,沈祝山是十分抗拒,非常扭捏面对孔洵的照顾,很多事情爱强撑着自己来,数次对孔洵表明,自己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这样的逞强到有一次在半梦半醒间,他发现孔洵帮自己洗屁股蛋儿,又涂药,之后沈祝山大受刺激,便自暴自弃起来。
就像这会儿,他把冰块吐出来之后,就又累了,像是被抽掉脊椎的无骨动物一样,软塌塌地靠在孔洵身上了。
从移植仓出来后,沈祝山黑了好几个度,跟去哪个海岛晒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又剃了个光头,内心感觉自己非常丑,但是这点心情上的敏感很快被排异带来的不适所覆盖了。
经历了膀胱炎,还有轻微皮肤排异,加上口腔黏膜的问题。
沈祝山的身体一度非常虚弱,甚至走路都需要搀扶,但是由于心理上已经接受孔洵成为自己的男护的心理关卡,他不再逞强地懒做了一个大号婴儿,过了一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因为医生禁止他这段时间外出,在这样免疫力薄弱的时候避免感染,沈祝山没什么太需要走动的地方。
偶尔觉得有些力气的时候,会在走廊里走一二十分钟,连大门都没出过。
而很快,沈祝山的身体,终于开始渐渐好转了。
他的皮肤变白了一些,皮排之后手掌长了一层新皮,一双手显得格外鲜嫩,脑袋上也冒出来毛茸茸一层,看起来先是像一颗板栗,续而又像是一颗弥胡桃,沈祝山摸了摸之后,感觉新长出来的头发,竟然不复当年硬挺,软塌塌,卷曲曲的。
于是十分不满,命令他不怎么伶俐的帮佣孔洵帮自己推掉,许是知道会再长出,沈祝山这次剃头心情都变得不一样。
十几天后头发生出来发茬,沈祝山用手摸了摸,是硬硬的手感,又对着镜子欣赏自己新长出来的头发,一拉脸,一压眉毛,又看起来像个流氓小刺头了,他才心满意足了。
孔洵趁他睡着时,抬手摸他新长出头发,带着股韧劲,让他联想到手掌抚摸过春天刚长出来的草的触感。
因为沈祝山格外珍惜自己新长出来的头发,并不怎么允许孔洵触碰,像是生怕给他碰掉了几根。
沈祝山苟延残喘被折磨到这个时候,终于体会到某种类似于脱胎换骨,迎接新生的感觉了。
他想,不是他这个人反复无常,一会儿想活一会想死的,主要是怕对自己情根深重的孔洵随自己而去了,要是孔洵随自己而去了,那可就麻烦大了。因为杨老师说过,孔洵家里除了孔洵,已经没有其他可担大任的人,到时候博跃要是因为失去孔洵,垮台了,这得造成多少人失业,对多少家庭造成重创,对海市又会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
这是十分难以估量的。
真不是沈祝山危言耸听,实在是,从来乐施好善的沈祝山于心不忍。
沈祝山这次复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每次出门仿若放风,沈祝山太久没有见过外头的世界一样,趴在车窗玻璃上瞧。
孔洵给他穿得外套太厚,沈祝山坐在车里,把拉练拉开,孔洵在一旁打电话好像又是在忙工作上的事。
等挂了电话,车也停下。
孔洵回头看沈祝山一眼,露出来一个拿沈祝山好像很没有办法的笑容,伸手帮沈祝山把拉练拉上了。
沈祝山说:“你干嘛?我很热。”
孔洵说:“外面有风。”
车门拉开,坐在前面的杨老师看到孔洵帮沈祝山整理完口罩还不够,又给他戴上了墨镜,整个人呈现出来一种严严实实。
原本以为沈祝山要不高兴骂孔洵了,却没想到,杨老师听到沈祝山笑了一声,他说,“我这样好像明星。”
春夏交接之际,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里的花架长廊里的花全部盛开了,有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病人出来晒太阳。
有几只蝴蝶在花草茂密处来来回回,空气里是还未走完的春的气息。
徐承再次见到沈祝山,发现沈祝山的状态比上次复查时,好了许多。
“哎,徐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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