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楼明叙用视线反复勾勒黑暗中的轮廓,心中升起一种很单纯的欲望,他想抱抱可怜的失去双亲的周言,但理智又劝他收回这念想,周言一定会觉得很奇怪的,毕竟这会儿他们都没穿衣服。
就这样反复纠结内耗了将近十来分钟,心中那点念想像遇到了燃料的火苗,越烧越旺,他心想今晚不这么做的话,以后应该就没有机会了,那么他大概率会后悔一辈子。
“我能抱抱你吗?”楼明叙鼓起勇气,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周言没有什么反应,也许是睡着了,又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楼明叙往周言那边靠了靠,一把揽住周言的腰。
周言依旧没什么反应,他的呼吸扫在楼明叙的耳侧,略微发痒,他们的皮肤紧密相贴,楼明叙身上的温度要比周言高出很多,抱了几秒钟,更像是要烧起来似的,连掌心都开始冒汗。
楼明叙维持着僵硬的睡姿不舍得放开,嘴唇贴着周言的肩膀,几乎是要亲到的程度。
“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了,大胆地告诉我好吗?我会帮你的,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
“欸你没睡着啊?”
“睡着了,但有蚊子一直在我耳边讲话。”
“好我不说了,你快睡吧。”楼明叙笑了下,手掌在周言身上很轻地打节拍。
周言有困意,也很为楼明叙对他说的这番话所感动,但被男人这样抱着,属实是难以入眠,他翻了个身,背对楼明叙,借机挣脱掉了这个怀抱。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楼明叙大概以为他睡着了,又悄无声息地靠过来,一把将他揽住。
楼明叙的体温比周言的还要高一些,掌心潮热,周言的身体被完全包裹着,耳边是均匀温暖的呼吸,但没过一会儿,可能只有三十秒,楼明叙的下半身就往外挪了挪,和他的大腿分开了。
周言身体一僵,预感今晚要失眠了。
其实周言先前就意识到楼明叙可能对他抱有好感。
比如楼明叙很喜欢和他进行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把他们的合影设置成了朋友圈背景;在他生病期间,楼明叙总是提供无微不至,超乎友谊范畴的照顾。
周言总是习惯性把这些行为合理化,心想楼明叙本身就是个热情奔放,能量值很高的人,年纪又小,对待友谊的态度可能和他不一致。
但到了眼下的状况,周言再也无法为楼明叙辩解什么,总不会有人对着好兄弟的身体产生生理反应的。
第38章
对于一靠近周言自己的身体就会有反应这件事,楼明叙感到十分困扰,尤其是它不合时宜地起立时,他简直头都要炸了。
楼明叙不确定在自己的下半身撤离时,周言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所以担忧了一晚上没睡好,但隔天起来,看到周言一如往常地和他并排刷牙洗脸,还能笑眯眯地同他开玩笑,估计是没事了。
周言为金慧君写的起诉书提交到法院后的第二周,被告方家属请的律师也提交了答辩状和相关的证明材料。
这些内容周言是可以提前看到的。
对方律师姓郑,全权代理此案件,郑律师提出的反驳意见主要有两点:
第一,对曹善清的自书遗嘱的真实性不认可,称遗嘱并未反应死者的真实意愿。
理由是,曹善清立下遗嘱的时间为去年七月二十九号,虽然曹善清的阿尔兹海默症确诊时间为去年的八月十日,但考虑到阿尔兹海默症并非突发性疾病,而是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即可推断出曹善清发病时间一定是早于立遗嘱时间的。
根据小区周围人提供的证据也可以证明,曹善清在去年年中便出现了记忆力减退、语言能力下降、思维能力的减弱等症状,还曾在公园里很莫名其妙地和一个小朋友吵起架来,闹到小孩儿家长报警的程度。
另外曹善清的家属还在他手机里翻到了很久以前和金慧君的聊天记录。
金慧君说,这边的生活成本太高,也不可能买得起房子了,打算回老家去生活了。
曹善清便说,那等我死后,我把现在的这套房子留给你住,反正我的孩子们也在国外,不回来了。
郑律师因此认定,金慧君将遗产分配作为提供照护服务的条件,致使曹善清改变了意愿。
第二点反驳的是周言所提的主张份额,郑律师觉得应当根据法定的继承权来主张份额,房产及存款都应由第一顺位继承人,也就是曹善清的亲儿子,曹贤来继承。
案子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了。
虽然从理论上说,谁主张谁就负责举证,郑律师那边肯定要出示确凿证据去证明曹善清立遗嘱时神智不清,这份证据肯定相当难找,但周言不是完全被动的人,在处理案件时,他习惯提前预判对方的对策以及做好应对最坏局势的准备,他不允许自己在有能力获胜的情况下出现半点纰漏。
金慧君的案子开庭前,周言和楼明叙又跑了趟燕州,去调查遗产案的新证据,和金慧君也再次碰了面。
他们了解到,金慧君被驱逐出曹家后,处于无家可归的状态,暂住在一间价格低廉的民宿里。
来到这间民宿楼下,楼明叙闻到了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像是梅雨季无法自然晾晒干净的衣物散发出来的霉味。
民宿的公共区域也是许久没有收拾过的样子,乱糟糟的,到处都有灰尘。
但走进金慧君的房间就很不一样了,里面收拾得很干净,行李箱和衣服归纳进柜子里,所有的小物件也都整齐摆放。
周言注意到床头柜上放了张她和曹善清外出旅游时的合影,那时的曹善清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上,金慧君一手搭在曹善清的肩膀上,一手扶着轮椅椅背。
俩人冲镜头露出了拘谨又愉悦的笑容,像是两个不太习惯合影的人,第一次产生了拍照的念头。
“这是什么时候到照片?”周言问金慧君,“那会儿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挺好的,我照顾他的身体,他照顾我的精神世界吧。”金慧君拿起相片,一只手抚摸着坐在轮椅上的人,眼神柔和了起来,“照片是去年四月中旬拍的,因为我以前跟他提过,我喜欢郁金香,他就叫了司机带我去植物园看郁金香花海。”
楼明叙嘟哝了一句:“这么说去年四月份的时候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那他失忆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有没有一个大概的时间线?”
金慧君面露难色:“具体的我也忘记了,起初他忘这忘那的时候我也没在意,因为我自己也经常落东西,年纪大了嘛,就是会容易健忘,后面他情绪变得很不稳定,连我名字都想好久,我才带他去看的医生。”
周言望着那张相片,又问金慧君有没有那个司机的联络方式,他想通过司机的证言证明曹善清立遗嘱前几个月,头脑还十分清醒,或者说大部分时间是清醒的。
可惜金慧君摇了摇头说:“这人是老曹联络的,我以前是一点都没见过他,只知道他是开滴滴车的,哦不过我手机里存了一段视频,是当时在植物园里面看郁金香时候拍的,拍到了他的人脸,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两周后,案子正式在燕州人民法院开庭了,双方当事人都有到庭。
曹善清晚婚晚育,他儿子今年才四十多岁,叫曹鸿,个子挺高的,头已经秃了,体型偏胖,臂围粗壮,面露凶相,看着像是脾气暴躁,又有股蛮力的人。
他年轻貌美的妻子坐在旁边,正在用包里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整理发型,俩人的年纪看着相差得有十来岁。
金慧君跟在周言身后进门,曹鸿嘴角向下一撇,投来了一个充满质疑,极其厌恶的眼神。
等到同样人高马大,脑袋都快顶到门框,冷着脸,看起来不好招惹的楼明叙进屋以后,曹鸿才收起刚才的眼神,转而去跟律师说悄悄话。
郑律师的岁数看起来比周言大了一轮,个头矮小,他的当庭发言远没有辩护状上写得那般有气势。
他说话磕巴,总是以“呃”字开头,中间穿插“等一下”“嗯……”之类的台词充当标点符号,不过正如周言所预判的那样,他找到鉴定机构的医生开出了一份较为专业的意见。
意见指出阿尔兹海默症的发展特点,说明曹善清在立遗嘱期间极有可能出现认知障碍的情况。
法官听他发言的时候,眉心微微皱着,几次打断他,提醒他讲最重要的部分就可以了。
律师说:“我说的这个就是最重要的内容。”
法官无语了。
很快轮到周言这边发言了,他的语气平和却不失力度:“被告律师刚才所提到的记忆力减退等症状,并不能直接证明曹先生在立遗嘱时无法做出真实、自主的意思表示,这些症状可能只是他日常生活里的一小部分,不一定影响他处理重要法律事务的能力。就像我常说我自己健忘,出门忘带钥匙,甚至忘记昨天中午吃了什么菜,但这并不会妨碍我现在坐在这里和大家探讨问题。”
“我这边还有一条金慧君女士四月份和曹先生同游植物园的视频,里面的谈话内容足以表明曹先生当时的头脑十分清醒,以及他和他子女的关系并不好。”
“另外,曹先生的遗嘱内容包含了个人基本信息,制作日期,以及遗产的详尽描述,行文逻辑清晰,书写规范,可以看出他当时的认知能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郑律师向法官提出意见,说视频内容和本案并无直接关联,但在周言的坚持下,法官还是当庭播放了那段视频。
坐在轮椅上的曹善清感慨植物园的风景很美,但不知道自己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过来了。
金慧君的神色僵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肉眼可见的难过,随即又说:“明年你还要带我一起过来。”
曹善清笑着说:“好。”
金慧君说:“这儿的花太美了。”
曹善清:“一会儿我们再去花鸟市场逛逛,买点带回去。”
“不用了,带回去也养不了几天,很快就枯萎了。”
“它们短暂地为你停留过也是好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曹善清的儿子儿媳都流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似乎这些话从迟暮的人口中说出来是庸俗的,不雅的,是老不正经。
至于审判席上的法官则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司机闲着无聊问曹善清:“你俩有几个孩子?”
金慧君立刻解释说,自己是住家保姆,不是夫人,曹善清说:“我就一个儿子,不过有跟没有也差不多。”
司机问:“为什么这么说?”
曹善清说:“儿子儿媳还有我小孙子都定居在国外了,三年才回来了一次,平时连个电话都没有,也指望不上他什么,这几年全靠慧君照应我。”
司机叹了口气说:“以前都说养儿防老,但现在想想也不一定。”
曹善清:“可不是吗,我现在就当没要过孩子,这样想还能好受些。”
曹鸿当庭指着金慧君鼻子,谴责她别有用心,故意把这种干扰法官的话录下来。
“我看你是早就计划好要拿我爸的遗产了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干的?”
周言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我想问下被告,近三年来,你有回来探望过你的父亲几次?”
“我那是因为疫情才没有回来,但平时我们经常在视频上聊天的,我对我父亲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是很关注的。”
周言问:“那你知道你父亲今年三月份的时候发过一次很严重的高烧吗?甚至进医院挂水了。”
曹鸿毫不犹豫地说:“这我当然知道了。”
金慧君有些纳闷地看向周言,这时,周言忽地笑了出来:“哦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不是发烧,是被猫抓伤了手,发高烧的人是我。”
楼明叙没憋住乐了,他怀疑周言修过心理学,因为每次开庭他都能迅速摸清楚对方当事人的性格,随机应变,对症下药,用最快速度把当事人的弱点暴露在法官面前。
曹鸿沉默几秒,破防了,赶紧又为自己辩解说:“我记错日子了,但我爸今年确实是发过烧的。”
民事案不像刑事案那样有完整的证据链作为支撑,很多时候其实都要依靠法官的主观感受和社会经验来判断对错。
周言知道关于曹善清立遗嘱时是否清醒这个点,已经无从考证,站在法官的角度考虑,该怎么判其实非常为难,所以从一开始,周言就没有从这方面切入,而是找曹鸿和曹善清失去情感联系的证据,间接表明了曹善清想把遗产留给保姆的意愿。
双方的质证和总结环节结束,法官休庭了十五分钟,回来后宣判案件结果:曹善清的自书遗嘱形式符合法律规定,不存在欺诈和胁迫,反应了真实意愿,合法有效。
法院依法将曹善清的房产以及百分之八十的遗产判给了金慧君。
案子虽然赢了,但曹鸿并不满意法院的宣判结果,一直也没肯搬走,后来周言为金慧君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一段时间后,法院派了好些个法警过去,才将人强制清退。
到十月份,如愿搬进了大房子的金慧君给周言打来电话,告知他这则喜讯,顺便表达感谢。
这天周言刚好去对面法院上厕所去了,没接到电话,是楼明叙接的。
金慧君笑着说:“也谢谢你啊小伙子,忙前忙后跑了好几趟。”
楼明叙:“不客气,房子拿回来就好。”
金慧君又问:“对了小楼,那个周律师,他应该还没成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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