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 第7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攻宠受 年上 HE 近代现代

蒋鸷已提前订好雪茄室,胡桃木饰墙、深棕红皮椅,女神石膏雕像托举起两只黄铜灯,唤醒黄金年代的老钱格调。

主管亲自服务,端上四杯冰水,拨响黑胶唱机,礼貌询问需要什么风格的侍茄师,蒋鸷做东,先大度把选择权让给客人:“纪总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纪明越不着痕迹把考验化为了解蒋鸷的钥匙:“蒋生先选。”

“这么客气。”蒋鸷支着下颌陷在雪茄椅中,垂眼像是在思考,凝眸处却是一双被黑西裤裹藏的膝盖,日隔太久,他有些记不清它们被破洞牛仔裤暴露的骨感。

“要个嘴密的吧。”他最终道。

主管聪敏,招来个只会母语的英国男孩问是否满意,蒋鸷说可以,轮到纪明越选择,纪明越意识到一切都是为密谈做充分准备,就说那我追随蒋生的选择。

“抱歉贵宾,店里目前只有一名白人侍茄师。”主管为难道。

无人作声,纪望秋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哥碰壁,屋内优雅流淌的爵士乐像极了他满心的愉悦,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杯没喝过的冰水被戚缈轻轻放下,玻璃杯底和桌面相触的声音彷如无瑕乐声中倏然出错的音符,他起身,说:“我来吧。”

他的身份本就不该跟大家平起平坐,这样做既遵从蒋鸷的需求,又挽回纪明越的面子,还替为难的主管解围,更给了自己回归本分的机会,足够顾全大局。

至于纪望秋,他过后会哄。

压在身上的道道目光如千斤砝码,不确定来自于谁,戚缈镇定抬头,见蒋鸷端杯饮水一派斯文,应该是发自内心认可他的做法;再看纪望秋,虽有少许不爽却无愤懑,想必还是会心软理解他;最后跟纪明越对视,对方有些难以置信,戚缈找到了千斤砝码的答案,绝对源于纪明越的不信任。

果然,纪明越问:“你会这个?”

戚缈不矜不伐:“看人操作过。”

私享空间内雪茄柜与酒藏品齐全,蒋鸷挑了支富恩特巨著,戚缈就帮纪明越选了不喧宾夺主又不降等的国产天花板黄鹤楼公爵。

纪明越抽雪茄爱喝标配的威士忌,蒋鸷却破天荒要了杯椰子水。

纪明越接过戚缈递来的酒:“好像没见过蒋生碰酒精,怕影响驾车?”

说着一指自己的弟弟:“没带司机的话,让小秋顶替载你一程,他考了证,蒋生放宽心。”

“早生疏了。”纪望秋一饿就不沾烟酒,捧了碗龙虾汤猛灌,攒着力气跟他哥逆着来,“车技比不过我们小管家。”

被点到的人甘当谈资,背向这边躬身在雪茄柜中翻寻着什么,那杯椰子水静置于桌面,和唯一没动过的冰水离得很近,蒋鸷说:“都不劳烦,我纯粹是喜欢灰茄时来点甜口的中和味觉。”

英国男孩解开锁骨扣露出白皙三角区,温驯地跪在雪茄椅边询问偏好的雪茄剪:“A straight cutter or a v-cutter,Sir? ”

销金窟的服务与外面大有差别,一言一动都明示着奉承,戚缈不属于这里,所以他不下跪也不献媚,放稳烛台后,“哧”一声划动火柴,点亮了今夜的第三盏灯。

光线幽暗的室内,一双点火的手就显得珍贵,戚缈无意显摆,从西装口袋抽出纯白的半掌缎面手套利落戴上,剪雪茄的动作快准狠,纪明越看在眼里,落在戚缈脸上的眼神就多了分探究。

而戚缈保持半身微弯,拈一根雪松木棒凑近跳动的烛火,以精确的角度缓缓点燃雪茄,并耐心等待它的碳化。

不卑不亢,应付裕如,这张靠近火光的侧脸被缭绕白雾肆意抚摩,好似连一滴眉尾痣都擅长勾魂摄魄。

白人侍茄师不明所以,柔软的手攀上宾客的膝盖,想要一句明确的回答:“Sir?”

蒋鸷目无斜视,只抬起被搭住膝盖的左腿搭上右腿,任由那只手失去支点滑落:“Punch cutter,thanks.”

第9章

数次摇甩后雪茄燃得正红,戚缈双手递给纪明越,摘掉手套,倾身扑灭烛火,雪茄房回归原始的亮度。

他自认每个步骤都无可诟病,事实上纪明越在检查过雪茄头后也很满意,没说什么。

可戚缈不知道自己流畅谙熟的手法远赛过专业正式的侍茄师,他的恰如其分和从容不迫比使出浑身解数的尤物更有欣赏价值,而正是这种体现在小细节里的无懈可击,使得那些投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多藏了一份无声的审视。

没有哪个供人随意使唤的司机或有名无实的管家能细致如斯,何况他年轻,何况他先前表现得拙笨又天真。

喉咙有点痒,蒋鸷久未等到那支递到自己面前的富恩特巨著,略一斜眼,把男孩儿正要擅自为他试吸阻的动作抓了个正着,他眉峰微压,对方觉出不对,忙打消念头奉上雪茄,得到了一只被蒋鸷仅用过一次就厌倦的打火机。

“先出去吧。”蒋鸷偏头吩咐,用很含蓄温和的牛津腔,侍茄师意识到自己不再被需要,有点失落地攥着打火机站起来。

正探手要拿水喝的戚缈一怔,像读懂暗示,也直起腰跟在那个男孩身后出去。

蒋鸷持茄的左手不留神在商标的大红叉图案上一掐,预感这根上好的口粮今日不会抽得太尽兴。

又没收小费,不知道跟出去做什么。

雪茄室内没有窗户,无法感知外界风浪,蒋鸷也不在乎,放下交叠的双腿,肘部支着双膝,稍往前倾的身姿像主动投入了今晚的正题:“纪总有没有收到创届基金打算注资某家瞪羚企业的风声?”

隔音门闭合,再透不出谈话内容的一个字眼,戚缈径直往外走,穿过开阔的大厅,刚开业的雪茄俱乐部还很冷清,零星布局的卡座只有两三处填了单独消闲的客人,连空气中的烟味都显得格外稀薄。

可戚缈仍觉胸口不畅,有店员贴心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他摇头谢绝,离开大厅来到甲板上。

狂风不止,这座辉煌的乐园受力轻轻晃动,像一只无所依靠的委屈困兽,灯光都破碎在夜海中,或许要等下一个日出才能重归平静。

抓着护栏,戚缈探出上半身观看水面不成形的灯影,直到纪望秋的喊叫将他拽回:“小管家你干什么呢!”

画面拼凑失败,戚缈旋过身,背抵在栏杆上:“你怎么跑出来了?”

“呆里面无聊。”纪望秋上前两步,跟戚缈挨着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还帮着我哥啊,你就由他挑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嘛。”

“有区别吗?”戚缈不解,“都是帮忙点个烟的事。”

“你真的假的呀?”纪望秋震惊地看着他,“很明显这是他们那些人了解性取向的途径好吗,心里有个数,等下次组局,给对方喊什么伴儿就不会出错了。”

震撼于自己眼里单纯的小少爷居然会懂这么多,戚缈双目圆睁盯着他,好一会才缓过神:“那你看出纪先生喜欢什么没。”

“不是被你搅局了么!”纪望秋心理不平衡,撑着下巴报复道,“可能喜欢你吧,我看你给他点雪茄的时候,他眼都直了,豺狼似的。”

完全没注意,戚缈扣紧护栏,心急撇清:“……你别胡说。”

“逗你的,他敢跟我抢试试呢。”

戚缈被纪望秋的话弄得心有余悸,完全不想在“纪明越”这名字上多兜转,他默了会,触类旁通道:“那是不是证明蒋生喜欢男孩子?”

“不吧,那个侍茄师多漂亮啊,他都没往人家身上瞅一眼。”纪望秋摸摸下巴,“但也不一定,没准儿是吃太多山珍海味了,口味比较刁钻,啥都能入他的眼,但又不是啥都能戳他的点,这种人就最危险。”

被绕得有点糊涂,更不明白聊着性取向怎么就跑到吃的话题上去了,戚缈挠了下鼻梁,接腔道:“他那天点的椰子饭是挺好吃的。”

“……算了。”纪望秋放弃跟这个笨蛋交流。

两人望着起伏的夜海,冰冷的海风把纪望秋淡金的头发吹得凌乱,戚缈看向他时都觉视野颠簸,害怕纪望秋也会变成这海面的一个碎片,戚缈问:“你不回去吗?”

纪望秋还在跟纪明越怄气:“不回,看见我哥就烦。”

“上次我过来接纪先生的时候,他刚好跟创届基金的股东和另外两个机构的投资人一起吃饭,他们一开始谈好要投行桨的新项目,后来不知道怎么一致反水了。”戚缈说,“那个罗总提出了很羞辱人的条件。”

“然后呢?”纪望秋忍不住问。

“谈崩了。”戚缈避重就轻,“纪先生不愿意。”

又一股劲风狠狠打来,戚缈几乎能感受到被拍起的浪花溅在手背的湿度,他皱了下眉,侧身伸出手臂想要给纪望秋挡一挡,后者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我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冷。”

兄弟间这场将近半个月的冷战应该算是结束了,甲板上又剩下戚缈一人,孑然一身时他从来不惧扇在脸上的风有多狂妄,重又趴在护栏上摇摇晃晃地拼凑着海面的金色碎片。

那堆七零八落的拼图从眼前瞬时消失的时候,戚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两秒后一连串玻璃爆破的巨响砸入耳膜,他骇然转身,脚下这整艘船不知何时褪去华丽的外衣通体失电, 陷入可怖的无边黑暗中。

“……”戚缈被没有休止的飓风推了下,很奇怪,海风应该是冰冷的,他却感到炙烤表皮般的灼热,顺着那股推力,他拔腿跑进漆黑里,“纪少爷!”

雪茄俱乐部大厅里黑灯瞎火,此起彼落的尖叫和语气急促的指挥混作一团几欲击穿颅骨,戚缈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进,只凭借记忆和直觉踏回原来的路:“纪少爷!纪少爷!”

手摸到一只雕花的金属门把,他焦躁地推了推,没推动,便抬手拍打着门板:“纪少爷!纪望秋!你在里面吗?!纪——”

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打开,戚缈险些栽进去,又靠自身平衡力及时稳住。

他仰脸看着门内仅描摹得出轮廓的挺拔身影,剧烈跑动后呼吸未平,他大口大口喘息着,连气音都带上了颤意:“蒋生。”

蒋鸷伸到一半的手扶了个空。

发烫的皮肤亦或滑动的喉结,再近些许就能体会这个人第一次心切外露的具象化表现,但蒋鸷收回手什么都没做:“先进来。”

兵荒马乱都隔绝于外,戚缈企图在昏黑的环境中辨认纪望秋的气息,蒋鸷适时抚平他的慌乱:“他们从暗门出去了。”

毫不怀疑蒋鸷话里的真实性,戚缈摸索到刚刚纪望秋坐过的位置,停下来:“你不跟着出去吗?”

蒋鸷不答反问:“怎么不问我暗门在哪。”

“在雪茄柜后面,对吗?”戚缈说,“开关应该隐藏在湿度调节器里。”

“什么时候发现的?”

“找雪松木的时候,当时不确定是不是。”戚缈没有意义地环顾着四周,从蒋鸷口中确认纪望秋目前大概率安全,他的心率逐渐缓和,“感觉这种地方设置连通外界的暗门很常见。”

鱼龙混杂的场所设计暗门往往有其实际用处,进行地下交易或是在突发险情时提供安全庇护,存在这种认知不足为奇,但能在缺乏提示的情况下一眼判别具体方位,除非本身就经过系统的培训。

蒋鸷定定地望着戚缈所在的方向,直至对方的气息平复到他听不见的程度,他才开口:“如果我跟着离开,没人能帮你开门。”

意味着戚缈要在凶险不明的空间里寻找、迷惘、惊恐、崩溃,所有状况都不得而知,所有情绪都无人接住。

像是没料到这个答案,戚缈呼吸一顿,说:“我不重要。”

也许是黑暗太能吞没事物,抽象的具体的,反正蒋鸷感受不到戚缈在说这句话时的心境,也构思不出他此刻的神情。

好一会,蒋鸷缓步走到纪明越坐过的雪茄椅前坐下:“还记得打火机放在哪里吗?”

“记得。”戚缈刚才用完就放回了女神石膏雕像旁的柚木桌上,像是完全不受黑暗的阻挠,他角度精准地挪到桌旁一手摸到打火机,“是要烧掉柜子吗,暗门失灵了吗?可是这样做很危险。”

“不是。”蒋鸷笑了一声,“把蜡烛点亮,我看不见。”

戚缈决定以后还是得在这位蒋生面前管住嘴,他想起今晚那位宽衣解带的侍茄师,人家是洋人露相,而他是货真价实地露洋相。

蹲在圆桌前,戚缈“啪”一下拨动打火机,凑到烛芯前点亮红烛。

雕像失去光辉,他就成为了唯一的那盏,转头看向坐在雪茄椅上的蒋鸷,戚缈不确定这么微弱的光能否缓解对方的夜盲:“蒋生,能看见吗?”

“可以了。”蒋鸷垂眸俯视这位黑夜的点灯人,“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不重要吗。”

第10章

第一次和蒋鸷对视的时候,戚缈就觉得他的眼睛像海,到今天这个想法依然没有改变,只不过此刻烛火飘曳,那片海多了温度,似在流动。

即将淌入海水之时,戚缈眨了下眼,回神后低头,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电筒:“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闭起双目朝一旁偏过脸,蒋鸷飞快伸手扣住戚缈的手机裹下光源,连同裹进去的还有罪魁祸首抓在机身的五指。

覆在眼皮的亮度暗下几分,蒋鸷这才睁眼回过头,有些无奈:“太亮眼的我不喜欢。”

“……也是,视力会严重受损。”戚缈轻轻挣开手,等蒋鸷把手机搁上桌面,他戳了戳屏幕关掉电筒,借着一抹火光给置顶的纪望秋编辑消息。

戚缈的眉尾痣在弱光下显得不分明,蒋鸷便明目张胆地打量,感觉在他面前的戚缈又恢复成固有印象的模样,思维方式奇特的,小心保持距离的,戒心严重低下的。

没贴防窥的屏幕不懂得挡,也不问是否要和他在这密室内守到天明。

仿佛为纪明越躬身侍茄时候的恭顺和伶俐都只是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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