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锢日出 第4章

作者:何暮楚 标签: 攻宠受 年上 HE 近代现代

后颈处的皮肤爬上一股难以形容的麻意,他反手揉了揉,不知过了多久,才驱车离开学校。

周日下午,接连几日不见踪影的纪明越终于回了家,扔下外套就仰靠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奢华吊灯呈放空状态,纪望秋从他身后经过,不声不响往他嘴里塞了块薯片,两人的矛盾便算是揭了过去。

“那套衣服试穿过没有?”纪明越喊住他弟,“提货的时候有没有喊搭配师帮你挑几件配饰?”

闻言,戚缈和纪望秋对视一眼,那晚他给纪望秋挂好衣服后貌似就没见那一整套西装挪过位。

纪望秋咬着薯片,说话很含糊:“试穿过了,很合身啊,配饰没有,衣帽间那几排柜子里的还不够我用的么。”

“今年生日时老爷拍下送你的那个胸针就挺合适的。”戚缈说。

“啊对。”纪望秋冲他哥点点头,“我还没找着机会戴呢。”

纪明越手一挥:“去换上我看看。”

“当我是你哪位女伴啊哥。”纪望秋翻了翻眼,“信不过我跟小管家的眼光就直说。”

说归说,纪望秋还是把剩下的半包薯片朝戚缈怀里一塞,听话地跑楼上换衣服了。

大厅里只余戚缈和纪明越两人,前者站着,后者坐着,纪明越的目光直白地投向戚缈的脸庞,即便是以仰视的角度打量人,戚缈仍觉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蓦然联想到蒋鸷伞柄上用猩红宝石点缀的一双蛇眼。

快要承受不住这令人不明所以的锐利眼神,戚缈正准备别过脸,纪明越突然出声:“戚缈。”

从未觉得纪望秋更衣速度如此磨叽,戚缈内心隐隐崩溃,表面平静如水:“纪先生您说。”

“望秋自小就黏你,明晚的饭局你也去,省得他半路变卦。”纪明越说,“估计会吃得比较晚,你临出门垫下肚子,到时得麻烦你在包厢外面耐心等等。”

戚缈瞬间懂了,这个饭局纪望秋的出席至关重要,为免性格跳脱的小少爷临阵出走,他这位所谓的“小管家”必须时刻坚守门外把人拦回去。

垂了垂眼,戚缈应道:“我知道,不麻烦的。”

话音刚落,纪望秋穿着崭新的月白礼服下来了,这一身出自老师傅经验老到的双手,从款式面料到领型扣眼等细节都无例外贴合顾客本人,之前被纪明越嫌弃的粉发,这下反倒透出一份灵动夺目的气质来。

“行了吧?”纪望秋把胸针递给戚缈,扭头问他哥。

终于能结束与纪明越的独处,戚缈接过那枚白寿带形状的胸针,低头为纪望秋佩戴时,他听到纪明越口吻满意的评价:“还凑合。”

纪望秋却像是没多喜欢这套高定,隔天傍晚前往饭店的路上在灌满暖风的车里还作势要脱外套,被边上的纪明越训斥一句才安分。

戚缈开车又快又稳,抵达饭店时天色才刚擦黑。地点是纪明越选的,一家装修雅致的园林式餐厅,由侍应生引领着往包厢走时经过一面长长的水幕墙,戚缈不经意从中瞥见自己的身影,被衣柜里仅有的一套经典款式黑西装裹束,从成年至今,扮演着所有正式场合中的背景角色。

自觉在包厢门外止步,戚缈留意到门内圆桌提前置放了三副餐具,目测纪明越只邀请了一人。

看他钉在走廊墙根处不动,纪望秋奇怪地拽他一把:“不进去吗?”

不等纪明越甩来眼色,戚缈识相地抽回手,指指走廊另一头:“我先上个洗手间。”

“包厢里不也有,”纪望秋又伸过手来,“绕那么远干嘛呢,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谁紧张?”一把嗓音自水幕墙那端传来,未沾染半分水流的和缓,相反有种通世故的沉稳。

落在戚缈耳中却犹如起了骇浪,拍打得耳膜都嗡鸣,他明知此时该埋首回避这场无需他参与的问候,可伞尖触地的轻响与他不被察觉的震愕心跳在同频,让他难以自控地抬眼望向声源处。

对上那张熟悉面容的同时,戚缈听见身旁的纪明越开口:“蒋生,久仰。”

第5章

蒋鸷在操盘室泡了一下午,为了提神连续好几杯咖啡, 早上出门前搭好的着装,午后坐到资金流向监控前才半小时就被他弄成最松弛的模样,外套解了扣,领带搭在椅子扶手忘记拿走,额发也垂落几缕,对比面前三人的正式,他此刻姿态显然休闲不少。

目光平淡地从戚缈脸庞擦过去,连一秒都没多停留,蒋鸷和纪明越伸出的右手相握了下:“我来迟了?”

“来得正巧,我们也刚到。”纪明越笑笑,不管前些天在家袒露多少倦态,对待应酬场面依旧神采奕奕。

包厢门宽得足以让三人并肩进入,纪明越虚揽了把弟弟的后背,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朝后推了下门,对开的其中一扇门随着力道缓缓合上,带路的侍应见状,识趣地将两扇门都掩好。

厚重门板将潺潺流水声阻隔于外,暖调灯光在茶水中微晃,纪明越事先定好菜品,现下就免掉点餐的程序,他隔桌冲蒋鸷举了举杯盏:“蒋生,先谢谢你今天赏脸。”

“我还得反过来感谢纪总今晚陪我解闷,”蒋鸷抚了下杯沿,刚斟的茶烫,他没立马喝,“一个人么,下班早了总会愁上哪儿消遣的。”

“看不出来,我还以为蒋生这副好相貌应该不缺追求者。”顺着话题,纪明越的右手按在纪望秋肩上,“进来这么久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弟弟,纪望秋,我师兄的学生。”

冷不丁被点名,纪望秋原本聚焦于包厢门的眼神迟缓地移向桌对面的人,出发前被千般叮嘱这场饭局说话要谨慎,他强行把到嘴边的“是不是到敬酒环节啦”压回去,十分克制地弯起笑眼:“你好。”

直到这时蒋鸷的目光才流转到纪望秋脸上,似是看出纪望秋的紧绷,他体恤地玩笑道:“庄教授在学院里是出了名的冷面判官,得亏今天没顺带把他喊来,否则想沾点酒尽兴都担心被他克扣平时分。”

纪望秋终归闲不住那张嘴:“……我成年了,能喝!”

纪明越抑住要扶额的冲动,正懊恼说句什么将话题拐回正道,门被敲响,侍应陆续端上菜品,珍馐美馔摆了满满一桌,全是纪明越向庄意泓提前打探过蒋鸷口味后专门点的单。

菜上齐,门重又闭合,动箸前理应互道几句场面话的,蒋鸷却突然问:“刚刚进来前都在说谁紧张呢。”

无意又稀松的语气,甚至纪家兄弟俩都未能即刻对应上当时的话题内容,蒋鸷又道:“是纪总?吃顿饭连保镖都带上了。”

这回纪明越反应过来蒋鸷指的是守在走廊上的戚缈,他笑了声,为自己撇开紧张的嫌疑:“哪能啊,那是伺候我弟起居的,打小就分不开。”

纪望秋辩解:“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不是天天黏一块儿?”

“我说前面那句,”纪望秋急眼道,“哥你怎么把我说得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蒋鸷看着纪望秋,似笑非笑道:“都黏一块儿了,缺个人陪你吃饭该不会没胃口吧。”

纪望秋胳膊肘往外拐,跟蒋鸷见上面没一晚上就和他站到同一阵营,当即雀跃起身:“还真会,我这就把他喊进来。”

“能看出来你弟弟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蒋鸷从纪望秋脸上收回视线,一眼都没向低眉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戚缈那边偏移分毫,转而评价起桌上的菜品,“纪总挺会点菜,这家馆子在扩充店面以前我来过一次,对其中几道菜印象很深,没想到今晚都让你安排上了。”

看蒋鸷未对纪望秋的小性子没流露出不满,纪明越宽心了些,转动桌盘将招牌菜停在蒋鸷面前:“这里出品蛮稳定的,蒋生尝尝跟印象中的味道有没有偏差。”

这工夫纪望秋已经把戚缈按进圆桌旁的最后一个空位,夹在自己和蒋鸷中间,又身体力行地把桌上的备用餐具挪一份到戚缈面前,似是无声证明自己并非生活废柴。

除了纪望秋本人,大概谁都清楚这样不合规矩,戚缈近乎是惶恐地挡住纪望秋的手臂低声阻止:“你别……你快坐下,我自己来。”

满桌鲜肴被灯光照得色泽诱人却尽受冷落,蒋鸷不拂纪明越好意,先往自己碗里夹了筷烤澳龙,再抵着桌盘向左手边转,视线也随同一方向投去:“别光我一个人吃,以免放凉了有失口感。”

戚缈不用抬眼都能猜到蒋鸷是在越过他跟纪望秋或是离得再远一点的纪明越说话,他没动,等那两人分别下了筷子,他才从面前摆盘精致的烤澳龙中夹起配菜的一小枚西蓝花。

杯盘相碰,席间的交谈逐渐拐入这场饭局的正题,蒋鸷关心起纪向桐的身体情况:“纪董最近怎么样?外界消息乱传,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不瞒你说,跟各家媒体报道的其实差不离,但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纪明越屈指刮了刮眉心,“公司对内也捂紧了消息,主要是担心员工积极性受挫。”

戚缈敏锐地觉察出纪望秋心情的陡然低落,他悄悄伸手顺了顺对方后背,随后无声搁下了筷子。

饭局开始到现在,他没主动转过一次桌盘,哪道菜恰好停在他面前,他便去尝哪一道,可也循规蹈矩地只碰一碰每味正菜的辅料,小羊排旁的鹰嘴豆、羊肚菌旁的淮山片……

漂亮正菜周围的陪衬品,被他细嚼慢咽到了一种虔诚的程度,他挺直腰杆坐在那里,却自始至终垂着眼睫,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游离于众人之外。

仿佛这么做,他就能让自己的狼狈形象在蒋鸷的余光里淡化一些——

毕竟他之前在对方眼前露过的窘相都不及这一次,从意识到蒋鸷就是国内金融圈名声显赫的执锐资本其中一位创投人,他就维持在一个羞愧无颜的状态,那样自如操控资金来去的大腕,他还追在对方身后要归还那分文不值的停车费,人家委婉表示不在乎,他偏还强制对方接受。

本来就食之无味,此刻放下筷子,即使后面桌上的话题转到气氛不那么沉重的投资合作上,他都没再吃过一口东西。

如纪明越所料,这顿饭没那么快结束,中途蒋鸷称烟瘾犯了,中断话题抽出一支烟,边无奈笑着丢了句“失陪五分钟”就款步离开包厢。

那扇厚重的门刚碰合上,纪望秋就坐不住般地蹦起来在室内晃悠了两圈:“哥,你今天带我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让你学着去跟圈里的人打好关系,学校里教的那些终究是纸上谈兵,小秋,爸创造的东西有一部分是你的,大哥不可能帮你保管一辈子。”纪明越闷了口茶,在戚缈识举地起身为他添水时,他亮起手机拨拉几下,“戚缈。”

“纪先生。”戚缈应了,纪望秋喝不惯茶叶,杯里还是满的,他看了看右手边蒋鸷的杯子,犹豫两秒,还是为对方斟上,而后坐回去看向纪明越。

纪明越关掉手机,也看着他:“晚些时候估计有雨,我弟怕冷,待会儿饭到尾声你提前到车上把暖风打开。”

戚缈点头:“好。”

蒋鸷极为守时,不到五分钟就返回包厢,与纪明越续上前面断掉的话题,然而没聊多久又被叩门声打断,侍应生推着辆餐车进来,上面是四只大小匀称的椰子,被分别盛在瓷白的餐盘中。

满桌菜品还未扫净,纪明越问:“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有加单。”

“是我点的。”蒋鸷说。

“刚才在外面正碰上店员准备入库新到的食材,都是海南空运过来的黄金椰,用来做原盅椰子饭,一问才知道餐厅明天要更新菜式。”他靠在椅背上,斜眸望着侍应将一个个椰子端送至各人面前,“我这人特别眼馋,盯上的东西就想第一时间尝尝咸淡,擅作主张了,纪总别介意。”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纪明越追随蒋鸷的眼神揽住的方向掠了眼,最后停在自家弟弟的身上,很快就收了回来,笑道:“蒋生喜欢最重要。”

椰盅揭盖,糯米与椰肉混合的清甜香气直扑鼻腔,比桌上所有配菜都勾人食欲。

戚缈被腾腾的热气熏得眼眶发胀,他眨眨眼,缓慢蜷起五指,将汤匙握入手中。

不清楚自己具体吃了多久,戚缈只听得蒋鸷和纪明越深谈颇多,他有些理解纪明越为何执意要带纪望秋过来了,蒋鸷对当今市场动态的了解专业且透彻,如若纪明越有意让弟弟从课本步入社会,蒋鸷的确是难得的良师。

戚缈边听边吃,搜刮出盅底最后一粒椰肉时,蒋鸷还在有条有理地分析行桨集团的业务前景,可当他用不扰旁人的力度轻轻放下汤匙时,蒋鸷却骤然一顿,转头觑向窗户的位置:“下雨了?”

下意识地,大家都朝那方向望去,可垂落的隔音窗帘严严实实遮挡了外面的景象,不知蒋鸷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戚缈逮着时机,起身道:“我到外面看看。”

关门时里面漏出一句“最近的天气就是阴晴不定”,已然偏离原来的话题重心,是饭局结束的信号。

步出走廊,雨声便清晰了,门外庭院的小道被泼湿一片,幸好只是绒绒细雨,不至于让人寸步难行。

车停在庭院外,戚缈冒雨踏过湿漉漉的小道,去车上拿了仅有的两把伞,撑开其中一把走回餐馆。

雨水自屋檐不断积聚淌落,他们就站在地面干净的门廊内,纪明越说:“蒋生不守规则,怎么还搞偷偷结账这一套。”

蒋鸷垂在身侧的右手夹着根未点燃的烟,左手搭住长柄伞的手柄,道:“下次一定不跟纪总抢。”

言下之意,执锐资本和行桨集团的合作有推进的机会,纪明越听懂了,向蒋鸷伸出手:“那今晚先谢过蒋生了,我们回头再约。”

蒋鸷把烟转移到左手,与纪明越交握了下,随后看向庭院外,说:“挺晚了,纪总回去吧,趁雨势还小。”

“蒋生不走?”

蒋鸷抬了抬手指,坦然一笑:“再抽一根。”

纪明越就让纪望秋跟对方道别,戚缈上前一步登了级台阶,举高雨伞先让纪望秋进来,再把伞柄塞到他手中。

“不一起吗?”纪望秋愣道。

戚缈摇了摇头,小声道:“会弄湿你的衣服。”

等纪望秋撑开伞走下台阶,戚缈又跑进门廊,双手递上另一把伞:“纪先生。”

纪明越没说什么,回头跟蒋鸷道了声“路上慢走”,接过雨伞也离开了,戚缈仰头看看屋檐坠落的雨,不甚在意地抬脚就要踏下台阶。

这时蒋鸷忽然出声,很平缓的语调,却轻易牵制住他的步伐:“今晚不打算给我吗。”

没料到整场饭局与他零交流的蒋鸷会在临别时主动开口,也没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指的什么,戚缈侧过身接住蒋鸷投来的眼神:“什么?”

“糖。”蒋鸷说。

戚缈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随即意识到穿这一身西装时,他是从不会把椰子糖揣在身上的。

他垂下双手:“对不起,今天也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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