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认输是狗 第33章

作者:晒豆酱 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我时间不多,一会儿就得挂了。”唐誉顿了顿,“你最近怎么样?”

白洋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咬出一个明显的印子来,舌尖卡在上下齿的裂缝当中,这么一会儿就干涩了,贴住了牙齿的内侧。“挺好的。”

“那就好。”唐誉看着墙上的挂钟,“你……”

“嗯?”白洋立即问,脑筋从未有过的迟钝。站在旁边的谭玉宸直着急,唐誉千算万算就算出这么一点时间打电话,你多说几句嘛,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你还欠我一件事。”唐誉都能想到现在白洋是什么表情,一定懵懵的,充满不解。

白洋露出不解的神情来:“我欠你?”

“对,你欠我的。”唐誉继续看着金宝大厦,想象那楼下的便利店什么模样,“在艺术村你答应我了,我告诉你一件我的事,你也得告诉一件你的事。当时你耍赖,什么都没说,现在你得告诉我。”

居然他还记着这个?白洋觉得手机都沉甸甸的,像唐誉的眼睫毛,轻而易举霸占自己的感官世界。

“白会长,该不会言而无信吧?”唐誉再近一步说,“我不问,你随便说说,想告诉我什么都行。一直以来总是我问你,你就不能主动一回么?”

白洋快速地眨了两回眼睛,把眼镜框往上推了推。不等他开口,谭玉宸立即识趣儿地退后几米,把宝贵的时间还给他们。这次通完话,还不知道下一回是什么时候呢。

白洋暂时没开口,唐誉也没有开口,好像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就完全足够了,沉淀再沉淀,空气就自动变成了文字,给他们无形当中增添了中文字幕。

不言中,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实……”白洋在寻找倾诉的知觉,开口是那么难那么难,“其实我不太喜欢过生日。”

唐誉静静地听着。

“世界上有两种人最不喜欢过生日,一种是明星,一种就是运动员。年龄对我们来说太残酷了,每过一次,都意味着离退役更近,意味着新的人已经赶上了我们。从16岁开始,参加成人组比赛那天开始,我的人生开了加速器,每一天都是退役倒计时。每年过生日这天我都觉得很可怕,因为我越来越靠近比赛的终点,在竞技体育的世界里时间永远不等我们,只会抛下我们。所以我不喜欢过,不愿意大张旗鼓地庆祝,我不知道这一天在庆祝什么,总不能是庆祝比赛生涯又少了一天。”

这是唐誉从来不知道的事,也和他截然不同。他的生日总是充满热闹、祝福和爱。

他在首体大上了4年的本科,原本自己最讨厌体育生了,对他们充满了刻板印象。他接触体育生的契机是因为那个叫薛业的男生,然后一发不可收拾。那几年,体院里认识的人都开玩笑,说他和白洋像是绑定的,只要看到了白会长,肯定就有唐部长。一个管事,一个管钱。两人配合亲密无间,等到他们本科毕业,两个人创立的运动员基金居然已经多达八十多万。

比小型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还多。那是他们两个人,留给体院的一份礼物。但唐誉从来不知道白洋对年龄的恐惧,他以为,他很喜欢。

“所以,我那天不要生日蛋糕,是因为我真的不愿意面对。哪怕我已经不干体育了,还是觉得过生日没什么意思。我不喜欢点蜡烛,也不喜欢吹蜡烛,我没什么过生日的回忆,也会觉得有点麻烦。”

白洋说完,唐誉那边有了杂乱的动静,像脚步声,也像是唐誉自己走动的声音。几秒之后,唐誉快速地说:“我先挂,等下一次再联系。”

不等白洋回应,这通“内线电话”就画上了一个句号。白洋把手机还给老六,他也不确定下一次是哪一次,这通电话比唐誉回国更像是一场梦境,呼一下来了,呼一下又没了。

刚才自己真和唐誉说过话?白洋充满了不真实感。

“挂了?”谭玉宸把手机揣回兜里。

“嗯。”白洋从兜里摸了一根烟,递给他,“你没事吧?”

谭玉宸顺手接了烟,点上抽了一口:“没事,就是挨骂。我哥骂完,我爸骂,我爸爸骂完了,我妈妈也骂几句,然后全体开会反省,从老大到我,每个人都在复盘。”

“那就好。”白洋这才安心,“我还担心你的水总雷霆雨露给你发落了,炒你鱿鱼。”

“水总发落我?哈哈,不会。”夹着烟的手摆了摆,谭玉宸说,“你见过水总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白洋回忆了一下:“见过,那年唐誉被缅甸人绑走,你们6个开车去救他,后来救回来了,去了公安局。不一会儿风风火火来了一个人,脾气挺急,当场就把你们几个给训了。”

“那是他着急了,其实水总人很好。而且我爸爸是水总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二把手,连我爸妈的媒人都是他。”谭玉宸在家、在公司被收拾了好几天,现在才透口气。

白洋“哦”了一声,又问:“上次见了你哥,我都没好好谢谢他。你哥和你将来是接你爸的班?管理他那个……安保公司?”

白洋以为他会点头,因为唐家很显然是欢迎子承父业,不然老六和他哥哥也不会干这行了。但没想到老六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俩可不接。我哥算是唐总的心腹吧,他比总裁特助还特助呢。我呢,肯定干不了特助那么详细的活儿,我的理想啊,就是当一个戴墨镜的拉风保镖。”

“你这个理想……真的很脚踏实地,也很适合你。”白洋看了眼时间,聪明如他,自然也知道老六时间有限,“你要是急着走就先走吧。”

“我确实得赶紧走,赶在我哥不知道我出来之前回家猫着。唐誉那边……估计要等等,现在家里不放人,他肯定不会和家里对着干。你们……估计很快就见到了吧!”谭玉宸只想安慰一下白洋,他也不知道唐誉什么时候回来。

最要命的就是唐弈戈一个发令,直接给唐誉藏起来了。偷偷送哪儿去,连自己也一起去,三四年后再回来,避避风头。

“好,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白洋笑着点点头,从老六的表情里捕捉到一丝不确定。老六虽然很聪明,但他还是没有他哥那么深沉,表情很好懂。

自己和唐誉,估计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了。

早知道,刚才在电话里就该说一句“再见”。

唐誉这边已经把手机收了起来,卧室门开了,进屋的人是水生。

“肚子饿不饿?”水生端着盘子进来,切了水果和他亲手做的点心。

“不饿。”唐誉坐到电脑面前来,“二大妈,我弄的那个画展10天之后就开幕了,一共持续3天,到时候你也可以去看看。这些画家都是我在艺术村发现的,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我挑选了他们的代表作,我觉得都不错。他们都是美院毕业,专业过关。”

水生坐到他身边来,摸着他的头发说:“我肯定去啊,这是你的事业,我肯定去支持。”

“先说好,支持就是支持,千万别为了支持我花钱。那些画家虽然很不容易,可我更希望他们的画被画廊主动挖掘。”唐誉先打预防针,他真怕二大妈为了支持自己工作,大手一挥给包场了。

“好,我只是带人去看看,遇上特别喜欢的才下手。”水生被他猜中,原本是打算买几幅画做做场面活,可既然小宝不让,他就一切随缘。他又看向小宝刚刚站的地方,什么都没说。

自己是给二哥当贴身保镖出身,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水生没有追问,其实早就猜到刚才唐誉在打电话。而且他也猜得到,电话那边是哪个人。那年在公安局,自己和那个男生有过一面之缘。

这天晚上,水生就在大宝家里住,睡在隔壁。梦里他陷入了挥之不散的困境,陈念国和陈宗岱的脸不断变换着,上一秒是他,下一秒就变了模样。梦中的北京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北京,风云变幻,大浪淘沙出真金,经商的一个个不手软,随时随地准备着吞并。

他陪着二哥一路走来,不知道看了多少人倒在这条路上,也不知道看着多少人一夜发家又一夜跳楼。紧接着一声枪响,那真是唐家的多事之秋!

“我家死了一个,你家却活了一个!我绝对不让唐誉活过我儿子!我要让你们……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找到了也认不出来!我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我连一具全尸都不会给你们留下!”

陈念国的话语久久回荡,水生明知道是一个噩梦却无法醒来。他给安保系统做了无数个预案,从唐誉小时候到现在,所有预案都成为了公司客户的保全模型。他能保护其他家族,却生怕保护不了唐家的这个。当年唐爷爷临走时可是说过的,要保护好他。

唐家对自己有大恩,如果唐誉出了事,自己有什么资格再面对唐家。

狙击手那一枪,正式宣告陈念国已经开始行动了。唐誉当时在打电话,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目光,稍一转身,放在耳边的手机碎得天花乱坠。水生忽然间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已经冷汗密布。

呼哧,呼哧,呼哧……屋里只有水生的呼吸声。他立即冲到洗手间,用冰冷的水刺激面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锁骨上的疤痕却又提醒了他,这个世界上不怕正面敌人,就怕掀桌的玩家。一旦掀桌,非死即伤。

从前他都是陪着二哥经历过的!水生拿毛巾擦了擦脸,心头重担又何止这一个……

他已经到了该选公司接班人的时候,却迟迟选不出来。谭刀是跟着自己一起打拼的好兄弟,他的两个儿子也很有出息,可谭刀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他接不了这个位置。星海将来肯定是跟着唐弈戈闯天下,玉宸的心思不在管理上。

水生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他得选一个完全合适的接班人才行。这个人不仅要足够精明,最重要的是,永远永远不会背叛唐家,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一旦反水,那唐家所有人的信息都会暴露。

思来想去,水生实在睡不着了,便悄悄地推开了小宝的卧室门。从前他也是这样,夜里睡不着就去看看大宝和小宝,看着他们睡得香甜,自己就安心许多。只不过他没想到唐誉没睡。

“二大妈?”唐誉坐着看窗外,“你怎么来了?”

“我……”水生不想告诉他做噩梦的事,“我刚才去喝水,想看看你。你在干什么呢?”

“想看看流星雨,新闻说今天这个时间有。”唐誉给二大妈让了一个地方,两人一起看向窗外的夜空,“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想试试。”

水生却说不出什么高兴的话来,一直以来这都是唐家最乖的一个孩子,所以谁也察觉不到他的负面情绪。他总是很乐观,很听话,家里不让他出门就不出了,可谁能知晓他心里的想法呢?

“小宝,你想不想掏掏耳朵?”水生打起精神来。

“好啊。”唐誉起身去拿耳挖勺,充满信任地递了过去。他直接躺在床上,枕着二大妈的大腿。水生的动作一轻再轻,触碰着做了人工耳蜗的左耳。在家里也只有他和爱茉能这样做。

唐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唐弈戈早早醒来,在家里跑步完毕的他一边喝黑咖啡一边听谭星海汇报公司情况。当然不是壹唐的,壹唐那么一个小玩意儿还不至于天天汇报。

等水生下楼时,谭星海先站了起来。

“坐下吧,一起吃饭。”水生又把他按回去,“你就是这点不好,学学你弟弟。”

“我弟那是没规矩。”谭星海可不能这样做,水总对他父亲有知遇之恩。

“玉宸那是活泼可爱,你别板着脸。我看啊,你就是跟着他一起工作太久了,越来越像。”水生看向唐弈戈。星海是跟着大宝一起长大的孩子,最是放心。当年他也为玉宸发过愁,这样的孩子不知道放在谁身边好,看来看去还是给小宝最好,两个人有话聊。

要是把玉宸给唐弈戈,估计两三天就被唐弈戈一脚踹回来了,嫌他是个话痨。

唐弈戈难得笑了笑:“二嫂你也太夸张了,我平时也没欺负星海。”

“没欺负他,你总是派他去出差?”水生反问。

“那都是为了公司。”唐弈戈反驳。

水生尝了一口鸡汤粥,孩子有什么事,家长都是最先知道的。大宝总是派星海去高原出差,当然是为了他的私事。“小宝还没睡醒吧?”

“让他睡吧,补补觉。前阵子他上班总是赶全勤,也不知道忙忙叨叨为了什么。”唐弈戈说。

这时候,水生放下了汤匙:“我昨天想了想,还是让他回去上班吧。”

唐弈戈一听,就不说话了。

“咱们不能总是拘着他,对不对?”水生也很犹豫,“他还这么年轻,咱们不能让他在家里过几十年。”

“可……”唐弈戈刚要开口。

“他从小就听话,家里的安排从不反抗,你让他老老实实的,他就老老实实住下,一刻都没叛逆过。可是……当年陈念国的事,是我和二哥留下的隐患,小宝从小到大已经很辛苦了,他也没有怨过家里。”水生悔不当初。

“他就算一辈子躲在家里,我也养得起。”唐弈戈说。

“我知道,但咱们不能这样做。从明天起,从老大到老六我要重新培训,陈念国那边我主动去找,我来解决这桩事。”水生说。

唐弈戈拿起咖啡杯,看不出同意还是没同意。

10天之后,白洋在周六起了个大早。

昨天唐基德告诉他今天那个画展会开,就在艺术馆聚集地798,白洋打算去看看,“验收”一下唐誉的辛苦成果。

798这时候人挺多,在众多艺术馆里,这次以“自然”为主题的画展格外好找,门口摆放着两大排花篮,阵仗不小。唐基德和岑书卉作为明面上的策展人已经到场,正在和媒体接洽,白洋打了个招呼,领了一份画展简介,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画展简介上有参展的艺术家介绍。

唐誉还真是言出必行了。白洋拿着那份简介,仿佛捏住了这些艺术家的独木桥。他站在原地笑了一下,回忆起自己和唐誉在街边吵架那天的情景。

算了,看展吧。白洋把简介收好,在画展里兜兜转转。主题是“自然”,但画作风格却不拘于此,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细节之处。白洋对艺术品一向没什么鉴赏能力,只能根据本能判断“好不好看”,而这个好看程度还是主观评分。

直到他忽然间转了个弯,来到了一条小巧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挂满了画作,全部都是羊。

第35章

很多只羊。

白洋从来没见过以羊为主题的画作,可能是这个形象不怎么讨好吧。没有牛那么喜庆,没有小猫小狗那么可爱。唐誉还说羊在国外是什么……邪恶的象征。

可眼前的羊,却让他感受到了写实和清新。

画作里的小羊都那么可爱,白绒绒软绵绵,未经沧桑,头上顶着犄角,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白洋缓缓走进廊道,对艺术毫无见解的他学着鉴赏,试图看出这里面的艺术价值。

不再是价格,而是价值。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走很缓。让一个习惯奔跑的人慢下来很难,顺着画框,仿佛已经铺出了第二条路。光线渗透进来,烘在皮肤上温暖干燥。

有的羊在奔跑,有的羊在睡觉。在看到一群羊飘在河面上渡河时,白洋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是生日礼物。

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事,第一次告诉了唐誉。不知道为什么吹蜡烛,不知道庆祝什么,白洋用藏在心里的秘密本能抗拒着这一天的到来,4月19日被反反复复标记,又刻意故意忽略过去,当作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