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认输是狗 第105章

作者:晒豆酱 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我是真的。”白洋点了点头,在他的指腹上掐了掐。

他不清楚唐誉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唐誉为什么这么能藏事?屈南好歹还有个低落期,唐誉为什么没有?他拼命回忆,从自己和唐誉的相识开始回忆,一直搜索到他们的重逢,唐誉始终都是一颗完美照耀别人的太阳,他不曾有过阴影。

“你记住,会掐你的这个,才是真的。”白洋再次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你别忘了。”

“好,我记住了。会掐我的这个才是真的。”唐誉整个人瘫在白洋的肩膀上,刚刚的急迫、焦虑和困境一扫而空,他现在只觉得晒太阳真舒服。

真想和白洋这样无休无止地晒下去。

一个茶杯的摔碎,彻底改变了屋里的气氛。谭玉宸先把细节汇报给唐爱茉,然后出门买了塑料杯子和碗筷。小破屋里的玻璃制品换成了危险度极低的质地,连厨房的刀具都让李新博给收了。

唐爱茉马上和赵医生反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愣神。尽管现在糖糖已经足够高大,然而在母亲眼中,他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她开始反思,可能就是唐誉的太过懂事,让人忽略了他可以不懂事。其实,如果他不懂事了,家里也不会怪他。

坏就坏在,这孩子他不想让任何人失望。

“姐姐。”唐弈戈很少如此一筹莫展,“咱们先别慌乱,现在还没确诊。”

“如果确诊了呢?”唐爱茉想要勇敢直面这个问题,但没有任何一个家长能迅速直面。

“那也有治疗的办法,现在医学发达,治愈病例数不胜数。”唐弈戈虽然没有应对的方案,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病了,就治,遵医嘱,一定能好。”

唐爱茉这时候只能点头,对,就是这样,他们不能垮掉。

到了下午,唐誉终于困了。

他上午不正常的亢奋终于结束,对这间小破屋的好奇也画上了句号。谭玉宸紧急买来了新的床上用品给他换上,要是平时,他一定建议唐誉换个地方吧,你想和白洋在一起待着不一定非要在这里,去瑰丽也行,去老破小也行……

但是在看到唐誉平静的睡姿时,谭玉宸什么都不敢说了。就这里吧,他想在哪里就在哪里,谁也不要再给他出主意。哪怕唐誉想在这个小破屋里住几个月,他也可以打地铺陪着!

多亏了还有咩咩……谭玉宸看向床边的白洋,现在白洋就是牵着唐誉精神的那根绳子,可千万别松手。

白洋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失语症,一言不发地看着北哥手里的书。

“北哥,他是不是……”白洋不敢问。

“有可能,我只能说有可能。”毕竟屈向北不是专业医生,“但是,他确实不太对劲。”

从唐誉一进屋,屈向北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亢奋。那种深陷于自我情绪漩涡的表现太过突出,让屈向北一眼认出了“同类”的特质。在屋里人都没有这个意识时,他就开始担心唐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白洋气馁地捂住眼睛:“唉,怎么会这样?”

“长期处于高压,忽然放松,就会这样。”屈向北明面上说唐誉,实际上也在说白洋,“你瞧瞧,你不也是?”

从小因为家庭背负压力,白洋一路走来,内心早就不堪重负。只不过他还能扛,扛着扛着就走到了现在,也习惯了。唯独没习惯忽然间被人爱了,卸下防备的一瞬间压力成吨袭来,一夜之间夺走了他好好说话的能力。

“唐誉家里是不是给他压力太大了?”屈向北又问。

“我没觉得啊。”白洋困惑地摇头,“他家人和他朋友,是真心把他放在了第一位。”

“难道是自我实现出了问题?”屈向北翻了翻书,“有一些一生顺遂的二代确实会这样,别人眼里他们衣食无忧、钱财不缺,但他们患抑郁症的几率也不低。在真正的痛苦面前,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

“我改天问问水总吧,他肯定了解。”白洋用包扎好的那只手握住了同样包扎过的唐誉的手。

唐誉睡到天黑才醒,实际上是肚子饿了。

睡醒之后,他第一眼看到了床边的白洋。白洋正弯着腰,在床头柜上写东西,一个小本子翻来覆去地写着。灯光映得他的脸非常青涩,没戴金丝边眼镜的样子,让唐誉想到他高中时候。

一个人,究竟要经过多少的努力,才能走到白洋这一步?

唐誉开始思索,脑子又停不下来了。察觉到意识过于兴奋之后,唐誉马上抓了下白洋的后腰:“我醒了。”

白洋被他抓得一激灵,放下笔就转过来:“肚子饿不饿?”

“饿了。”唐誉点着头坐起来,“你做饭了?”

“北哥,北哥做饭比我好吃。”白洋指指厨房,又拍拍肩膀,睡美人睡醒了就该下一个流程了。

唐誉心满意足地靠上去,搂着白洋的腰长叹了几下,开始他的醒盹流程。他很好奇白洋的一切,哪怕是小小薄薄的耳垂,都那么那么有意思。唐誉揉着他的耳朵,思路又开始翩然起飞,他整个人也飞起来,用观察者的姿态看着他目前活过的25年。

其实唐誉知道问题在哪里,只是没有办法。太多人的爱也造成了负担,但说出去实在太过欠揍了。

他吸收着所有人的情绪,唯独没有出口。唐誉太想让每个人都满意了,所以无论面对谁,他都有完美的应对措施。他怎么能抗议呢?因为那都是爱啊。

那都是……白洋渴求了一辈子的疼爱。别人毕生追求不得,自己生下来就有了一切。

百天宴那天,自己盖着百家被,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唯独陈念国不希望。唐誉也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不说,直到和白洋第一次吵架,他被白洋惊人的攻击性惊呆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为了自身利益据理力争的人,一点亏都不肯吃。

很多时候,唐誉都觉得自己是幕后那个掌控一切的大手,牵扯着透明的丝线,纵容白洋一次又一次地爆发。他在幕后,很多不能宣之于口的欲.望都有白洋代言,白洋身上的攻击性就是他隐性的杀伤力。

大学那几年,真的过得太痛快了。唐誉吸着白洋身上的气味,他能闻出淡淡的烟味,大概是趁着自己睡觉的功夫,白洋又偷偷去阳台抽烟了。他怎么劝都没用,白洋就是要抽,还总是“你别管”。听听,这种脸皮薄的高自尊,在社会上要吃多少亏。

还好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唐誉睁开眼睛笑了笑,其实他不记得以前有没有看到白洋的幻影,好像有过,好像看不清楚。他精神上的这道裂缝一直在持续蔓延,时时刻刻发出咔嚓咔嚓的警钟。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看着自己一路往下滑。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未来,但是我要确定你有一个很好的来日。

唐誉又朝着白洋笑了笑:“我肚子好饿啊。”

白洋现在看到他的笑容就胆战心惊,立即掐了掐他的手腕:“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你是真的。”唐誉也掐了掐他。

刚好,屈向北做好了晚饭,端着两个塑料餐盘走进小小的客厅。而客厅的地上已经打好了地铺,连迈腿的地方都没有。

第二天,唐誉和白洋的工作完全停摆,暂时放下了一切。

唐誉罕见地睡到了中午,以前他就算再能睡,也没有一睁眼就可以吃午饭的时候。醒来后他没着急下床,压着枕头听窗外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楼层低,他听到了许许多多以前从未有过的细节。

有人在楼下说话,他居然都能听到了!

他实在懒得起床,就一直在床上耗时间,看着白洋忙忙碌碌地收拾,还把玻璃给擦了。

“你累不累?”唐誉像个大号洋娃娃,趴在床上看他擦玻璃。自己不做家务,家务活儿还真的挺繁琐呢。同居那些年,老破小的旧洗衣机经常罢工,唐誉斥资买了个特别贵、特别复杂的,结果白洋不会用,怎么都研究不明白,一怒之下踹开房门,就看到烤着红光美容仪的自己。

两个人一边骂一边捧腹大笑。

“累啊,要不你替我干?”白洋也不含糊。

“我不干,我不会啊。”唐誉勇于承认自己的技能短板,“你也别干了,手上有伤口,容易发炎。”

“这点儿就发炎?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白洋尽量把他当做普通人,“一会儿我出去一趟。”

唐誉警觉地坐起来:“你干嘛去?”

“去菜市场,晚上给你做饭。”白洋把他按回去,“那地方脏乱差,你去不了。”

话音未落,屈向北拿着擦玻璃纸进来,纸上是一层灰,顺口说:“绵绵你也别干了,太脏。”

“嗯?嗯?”刚躺下的唐誉又鲤鱼打挺,“绵绵……”

屈向北灵活地看了一眼白洋,你还没告诉他?

“绵绵是什么呢?你小名儿啊?”唐誉猜出来了。

白洋也没料到北哥会突然这样叫他,简直没法解释!这可是他藏了很久的秘密!在外头恨不得让别人叫自己“丧彪”,谁能想到他小时候叫这个!

“绵绵,软绵绵。”唐誉抱着被子,又在白洋身上挖到了新宝藏,“白绵绵,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啊?”

“你闭嘴。”白洋臊着脸说,你一个叫“糖糖”的,有什么立场笑话我?

唐誉真没想笑话,一颗心全是喜悦。天啊,白洋小名居然叫这个,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呢。还好这是北哥说的,要是屈南哪天直接喊出来,唐誉就算知道自己优先级在屈南之前也得喝一壶醋。

“绵绵,我想吃鱼。”最终唐誉还是纠缠着一起来了菜市场,被一堆小商小贩包围了。同时包围他的还有保镖,只不过大家都穿便装,没那么明显。

“你拉紧我,别乱跑。”白洋伸手过去,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大庭广众之下紧紧拽着唐誉的手,时不时掐他一下。

“那绵绵给我买鱼吃。”唐誉跟着他穿行在湿漉漉的走道中,走过白洋经历的人世。

“买买买,吃吃吃。”白洋在周围或惊讶或鄙夷的眼神中拉着唐誉,走到卖鱼的商贩面前。他一只手拉住唐誉,一只手翻着笔记本,查询着接下来需要使用的量词。

“两斤西红柿,两斤土豆,一斤鸡蛋……”白洋看着量词就能念出来,像个牙牙学语的幼儿园小班,“老板,帮我拿一条……鲈鱼。”

买了菜,两人在保镖的陪同下往回走,白洋还顺便接了个电话,基德带着同事来看看他们,已经到楼下了。

好家伙,今晚真热闹。白洋继续寸步不离地牵着唐誉,在这种地方,两个男人牵着手招摇过市,绝对会成为邻里街坊茶余饭后的下饭菜,别人嚼了又嚼。现在白洋就看出来了,不少人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那是什么地方啊?”唐誉拎着一条鲈鱼,看向一个方向。

白洋看过去,说:“自行车库,准备要重建了,外头的箱子还有我没拿的东西呢。”

“怎么不往回拿?走,我陪你拿。”唐誉看什么都充满好奇,执意要拉着白洋进去取箱子,不愿意白洋扔掉什么。然而打开碎裂的箱子,唐誉又不解地看向白洋:“这是……”

白洋哭笑不得,蹲下说:“我妈妈的婚纱。”

“哦……那你不要了?”唐誉摸了摸那布料,有点扎手。

“我拿回去干嘛?我又不能穿着结婚……”白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说话的时候,发黄的纱帘挡在了他和唐誉的对视中间,一刹那给他们带回了老黄历。

唐誉只是想看看,他清楚白洋的婚姻恐惧,所以看看就行了。头纱笼在白洋头顶,不伦不类,但因为它是婚纱,再不伦不类也是美的,多了几分隆重神圣。眼神里的渴望就这么不自觉地倾泻而出,变成了亮闪闪的水银,唐誉拨弄着白洋的刘海儿,无限向往地说:“等咱们结婚,咱们穿一样的。新郎叫唐糖糖,新郎叫白绵绵。”

白洋和他对视,听到了大脑烧开的声音。

算了,跟他疯一回。

他抱起婚纱,把长长的裙子塞到唐誉怀中,笑容满足地拉着唐誉往外走,毫不顾忌脑袋上的头纱。在无数充满不解和偏见的目光中,白洋坚定地拉着唐誉,穿行在老街坊的指指点点中。

两人另类地缓缓而行,白洋回头看着一脸幸福的唐誉,对不起妈妈,我还是找个人“嫁了”,但唐誉他不一样。

第110章

脚步声就是他们的婚礼进行曲。

唐誉再次听到了。

怀里的婚纱裙轻飘飘又沉甸甸,压住他的臂弯。这是白洋妈妈的裙子,现在在自己手上。她长什么样子?

在一阵嘈杂的背景音中,唐誉忍不住去想她的模样。白洋哪里和她像呢?眼睛?嘴巴?鼻子?还是一生要强的性格?不要人可怜的脾气?有她在的那段日子,白洋就是绵绵,一定也是被妈妈好好疼爱过的小孩儿。

从白羊,到白洋,到绵绵,一个母亲的心,可见一斑,有迹可循。

唐誉疑惑了,手指抚摸着婚纱的蕾丝。她那场婚礼什么样?但最终又以什么作为结尾?她失败的婚姻让白洋不敢承认感情,也拦住了他走向婚姻的步伐。可是白洋妥协的声音又那么大,即便自己不戴助听器了,唐誉都相信能听得到。

谭玉宸和谭星海跟在他们后头,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和酸楚。

眼睛又不知不觉红了一圈,谭玉宸从小受爸爸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淘气挨打也不能哭。但他实在忍不住,只因为唐誉少爷的婚礼不该是这样的啊,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有明亮的酒店大堂,提前一年就要开始准备。会有一整条的红毯,鲜花铺满两边。唐家人多,两个唐家就更多,数不清的亲朋好友座上宾,还会特意准备出几桌给白洋的兄弟们,每个都是国家级运动员。

钟声敲响,他们两个人应该走那条路,而不是这条路。而不是一个说不清楚话,一个认不清楚人。谭玉宸真想问问高人,他俩到底做错什么了?

风声吹起,白洋迎着落日的光芒,第一次走得这么顺畅。从前他不喜欢走这条路,因为身上背着屈辱的骂名。赌鬼的儿子,再到杀人犯的儿子,几乎压弯了他的脊梁骨。为了不让脊梁折下去,他要挺得笔直才行,要比全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要直。

但现在他发现,其实直不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