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认输是狗 第104章

作者:晒豆酱 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唉,是爱茉阿姨吩咐,她吓坏了。”谭玉宸也吓坏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出幻觉了?

“吓坏了也不能让他来这里,这里条件太差。”白洋一想到唐誉带人浩浩荡荡地爬楼梯,眉梢就急得抽动,“看医生了吗?”

“爱茉阿姨说回家就联系家庭医生,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提前准备一下,跟着唐誉回家吧。”谭玉宸不敢想要是严重了该怎么办,现在也是瞒着家里的老人呢,“少爷既然只看到你的幻觉,就说明你在他心里特别重要,就当是为了救救他……”

“如果这样,我肯定可以啊。”昨晚还犹豫,现在白洋毫不犹豫,“但是……他怎么就……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谭玉宸摇了摇头,他不敢说。而且这事也不是他能说的,他就是个保镖。

屈向北先去厨房烧了热水,给坐满客厅的保镖们倒水。他时时刻刻看着唐誉,生怕他有异常行为。不一会儿,屈向北就发现唐誉的动作停下了,他连忙叫了下白洋。

正准备审问老六的白洋三两步跑到阳台上,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呢?”

“啊?我只是看看楼下。”唐誉的眼神再次以不明所以的状态凝固在白洋的脸上,“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紧张?”

他真的不太明白,但是又不愿意让身边人难过着急,所以唐誉往后退了一步:“你吃饭了么?”

白洋动动嘴唇,他多希望唐誉还和从前一样,有事没事和他吵吵架。他怀疑自己已经被水生洗脑了,最起码受到了水生大脑波动的干扰。水生说他看着唐誉有时候就想哭,现在他看着唐誉,鼻梁骨蹭地发酸。

“你……你到底怎么了?你和我好好说,别吓唬我。”白洋才发现失语症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我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壹唐的事情一直都很忙,最近我和一位谈女士还在沟通基金会的细节。”唐誉摸了下白洋消瘦的面颊,短短这么几天白洋又瘦了。

“你干嘛这么大压力啊?没有人逼着你完成多大的事业,你好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白洋这一着急,居然卡了壳。

没事,慢慢来,白洋活动了一下舌头,重新定位说话的位置。只是他的声音被阻断了,声带明明没问题,声音止步在牙齿上,说不出来。

“你别急,我可能是最近睡得太少,只要你陪我好好补几天的觉就好了。”唐誉看他着急,连忙抱住他拍一拍。好奇怪啊,白洋在身边的时候,他就看不到其他的白洋了。

正版和赝品的区别可太大了。这才是他的羊。

唐家已经乱了一些人,但唐弈戈还要稳住局面。姐姐脸色一直不佳,他也坐不住了,时不时看看手表:“星海,医生什么时候会来?”

“新博已经去接了,还有一刻钟。”谭星海站在一旁,“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唐禹叔叔……”

“先别说,他马上就回来了,如果让他知道糖糖出了问题,山东那边的事情又放不下,他只能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帮不上忙。”唐爱茉斜靠在沙发背上,“虞韵安顿好了吧?”

唐爱茉原本也应该在山东,和先生一起,但这几个月她再也不敢离京。家族事业,儿女情长,她作为一个母亲无法衡量。

“安顿好了,和王小姐一起,您放心。”谭星海说。

“接待她们的事情这几天我就顾不上了,家里出一个人过去,别失了礼节。”事到如今,唐爱茉仍旧要考虑得面面俱到,“小戈……”

“姐姐我在。”唐弈戈站了起来。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二嫂和二哥?”唐爱茉上头还有一个疼爱她的亲生大哥,最近都在陪着父母。现在她问的是唐尧和水生。

“依我看,先不要。”唐弈戈摇摇头,坐到姐姐身边来,曾经那个把姐姐的床跳塌的弟弟已经学会为她遮风挡雨,“陈宗岱当年是针对二哥和二嫂,陈念国是为他报仇,他们心里已经很痛苦了。小宝长这么大,不曾怪过他们一句,还说过如果再来一次,他希望家人还是选择同样的坚持。”

“这孩子……”唐爱茉欲哭无泪,“我真是笨,他开开心心装了太久,我居然没看出来。”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徐桂兰箭步冲去开门,率先进来的人是李新博:“赵医生来了!”

唐爱茉像看到了救星:“赵医生……唐誉他……”

“新博都和我说了,差不多我都了解。”赵医生最先稳住的人是唐爱茉,“先不要慌,状况可能没有那么严重。”

身为唐家的心理医生,赵医生每年都会对唐家人进行心理评估,唐誉少爷的心理状态一直处于稳定状态。但他也深知,越是这样的孩子,出事偏偏没有前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唐弈戈独断地说,“先把他带回来?”

“先不要。”赵医生却拒绝了。

唐弈戈被他的拒绝震了一下:“放任他在外面?”

“回家可能会增加他的心理压力,反而触发他的创伤根源。如果他长期自我压抑,那么他熟悉的环境反而是高压。”赵医生一边安慰,一边给出自己的方案,“幻觉产生不一定是精神疾病,有时候人太累,也会有。但如果唐誉像你们分析得那样,是因为太过懂事而吞噬了压力,那么他回来之后就会再次变回原状态。不是放任他在外头,而是缓缓告知。”

“能缓多少天?”唐爱茉脸色苍白。

“先听听他的意思,缓个一两天,然后我要和他正面接触,该怎么检查怎么检查,才能确诊。在正式专业的确诊之前,我不能武断地说他是不是病了,但他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赵医生擦了把汗,谁能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最让人放心的孩子终于扛不住了。

“好,好,我们慢慢和他说。”唐爱茉再次坐回沙发,用纸巾压了压眼角。

唐弈戈站在姐姐身边,对一切脱离掌控的遭遇都失去了安全感。一方面他巴不得立即开车把唐誉接回来,一方面他也不敢刺激唐誉。而且唐誉一旦回家,面临的极有可能是半年一年的半自由生活。

“好,我也同意。”唐弈戈是下了大决心才点头,“星海,新博,你们也去。如果唐誉这几天不想回来,我要你们保证,时时刻刻地护着他,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明白。”谭星海点了点头,“我会把他带回家。”

“放心吧,有我们俩在,不会出问题。”李新博也说。

白洋的小破屋里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特别是中午的时候,谭星海和李新博也来了。家里哪里坐得下,好在谭星海开了公司的房车,晚上轮班休息,这才放松一些。屈向北原本计划今天下午就走的,但是看这个样子……走不开。

唐誉已经垮了一半,白洋也岌岌可危。

“刚刚唐誉和家里通了电话,他说住几天就回去。”谭玉宸小声告诉白洋。他心里明镜一样,唐誉就是跑这里躲着来了,他需要一个暂时可以呼吸的地方,不然就要憋死。

“可是……”白洋揉了揉头发。

“别可是了,总归我们都在,你别怕。”谭玉宸刚刚劝过唐誉,现在又劝咩咩,“听北哥说,你说话还成问题了?你也得放松。”

白洋叹着气,快速地低了低头:“其实,有件事我也很不明白,唐誉家人这不介意我的身世?他们就不怕……我继承了那种……狂暴的无情的基因?万一我以后……伤害唐誉怎么办?”

谭玉宸喝了一口水,难得沉默了。

他一沉默,白洋就知道有内情。难道唐誉家人没把自己当真?

“你觉得我爸怎么样?你见过吧?”谭玉宸声音也低了,“你觉得他在水总面前,是干什么的?”

“你爸很厉害,看着像见过血的人,是水总的左膀右臂,是安保系统的二把手。”白洋不懂他提这个干嘛。

“我爷爷,也就是我爸爸的爸爸,亲手杀了我奶奶,和我奶奶的妈妈。”谭玉宸惨笑,“在我爸特别小的时候,我奶奶要带他走,我爷爷不干,那时候农村哪有离婚的,女人一辈子受苦就像应该的。我奶奶抱着我爸跑回娘家,我爷爷拎着锄头追过去,就……”

“后来,我爷爷跳河,我爸吃百家饭,在村里孤苦伶仃长大,只有我妈偷偷接济他,还省下布料给他缝衣服,教他认字。等我妈14岁那年,家里拿她换了两头牛,逼她嫁人,我妈心一横,夜里跑去找我爸,我爸就带着她跑了,到现在都没回去过一次。你说,我爷爷是那种基因,可是我爸就没有啊,我和我哥也没有啊。”谭玉宸安抚性地拍拍白洋肩膀,“你觉得咱俩谁背景恶劣?”

轮到白洋不开口了。

“那必然是我啊。”谭玉宸给他吃定心丸,“连我爸那种身世都能让水总重用,甚至超过了唐家的老人李叔,也就是新博哥的爸爸,你觉得唐家在意出身吗?如果他们真怕遗传恶劣基因,压根不会让我保护唐誉,不会让我哥辅助唐弈戈。放心吧。”

原来是这样,居然还有这种事?白洋这回全明白了,和谭刀一家相比,自己还算是小巫见大巫。

刚松了一口气,白洋起身去看唐誉,刚刚走了两步,白洋的鼻梁骨又一层酸涩。

唐誉乖乖地坐在阳台椅子上晒太阳,手里攥着一个陶瓷茶杯。光线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给他的助听器加温,白洋回过头按了下眼角,一个听不见的人到现在都不给别人找麻烦。

唐誉闭着眼睛,感受着脸上的温度。

空气里有干燥的泥土味,这在家里闻不到,在金舆东华也闻不到,只有很老很老的城区才有。这让唐誉想到他小时候摘草莓,因为身体太瘦弱,站不稳,最后一个大马趴摔在土里,闻到了泥土的清香。

在听不到的世界里,嗅觉就是他的耳朵。

后来他闻到了许许多多的气味,家里每个人都有独特的香气,但唐誉总是能看到他们眼里隐藏的泪水和担忧,以及他们快速背过身去,擦去的泪珠。

好像自己的存在就是这个家族的软肋,每个人都变得爱哭了。他还见过爸爸妈妈抱头痛哭,不一会儿两个人又装作没事人,继续陪着自己说笑。

还有二大爷和二大妈的表情,饱含着浓烈的心痛。

我不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难过?不要为我哭啊,我没有怪过你们,我爱你们……

不能让家人再哭了,唐誉睁开眼睛,余光里坐着一个人。

白洋又出来了。唐誉往左边搭了一把手,却扑了个空。他的手穿过白洋的身体,只是抓了一把空气。强烈的内疚和挫败变成了灼烧的烈日,扫到他的视网膜上,唐誉又把这情绪转换成了恨意。

对陈念国的恨意。他伤害了我的家人,他让我的家人难过。

陶瓷茶杯最终被唐誉砸碎,他砸中的应该是陈念国的身影。他巴不得陈念国马上就把自己抓走,然后当着面和他对峙,我有家族的颜面,你又有什么?你只有一己私欲!

清脆的炸响惊动了屋里所有人,白洋吓得一激灵,马上冲向了唐誉。

“你算什么!”唐誉对着空气说话,用白洋从未见过的狠厉目光直视着面前的浮沉。

手里捏着一块白色的陶瓷碎片,已经刺破了他的掌心。

刚才消失的白洋又在面前出现,陈念国又消失了,唐誉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忽然间,背后压来了滚滚热意,以及一个成年男人沉甸甸的重量。

白洋从背后抱住他,手已经攥住了他掌心里的碎片,用足以抗衡的力量,和唐誉幻觉里的那个自己开始抢夺他的爱人。

第109章

温热的血让白洋想起他们在艺术村的那个晚上,也是有血从唐誉的手掌流出来。

“放开手,给我。”白洋不愿意看到他这样,也受不了他这样。这不是唐誉的结果,好人应该有好报。

他要看到唐誉身在高处,不染尘埃,他要他不懂人世沧桑,三分疾苦。

“给我。”白洋将那块碎片压在自己的掌心里,不在意疼还是不疼。

唐誉真的不疼,疼痛感已经完全消失了,抽离了他的身体。他只是……很难过。

他的胸口有一团愤怒,一团呼不出去的浊气。有时候他又非常疲惫,但只是身体疲惫,头脑里非常清晰。他不敢放松,一切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要争分夺秒,把他能够安排好的一切搞定。

现在已经差不多了,白洋也跟着他见了家长。他放松了,心里撑住这口气的防线却崩塌粉碎,给了他最后一击。他好像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又完全不懂,他没有想要扔掉茶杯,可眨眼间就已经完成。

他的头脑和身体都在朝着失控的边缘滑动。

“给我。”白洋被尖锐的边缘划破皮肤,然而这点疼痛算不上什么,他宁愿用再多的伤痕换取唐誉的清醒。

“我刚才又看见你了,我看见你坐在我旁边,和我说话。”唐誉紧紧地攥住,像一个终于找到玩具的孩子,狂热地渴求着,不肯放手着。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让人捉摸不透,半张脸被阳光照射,干净得近乎透明。

饱和度在光影中下降,给他上了几千层的灰色图层。唐誉的失重感在白洋的重压下重新找回,笑容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连温度都直达了眼底。

他还是那个唐誉,不能让任何人担心的唐誉。疼痛也密密麻麻来袭,满世界昭告着他的伤口,唐誉浑身冷汗,迟钝地松开了他的手。

三角形的碎片一角扎着他,一角扎着白洋,把他们用血液连成了命运共同体,写成了红色的不分离。

“给我。”白洋小声地说,恨不得马上就把危险碎片拿走,又怕惊吓了唐誉。

但实际上,吓坏的人正相反,是白洋自己。他见过屈南和北哥的转换,当北哥第一次出现时,白洋就体验过一次。可唐誉的突然发作比北哥的出现更让他害怕,一向以冷静自持的白洋没了主意,甚至慌手慌脚。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弃。唐誉要是心情不好,我就让他心情好起来。唐誉要是难过了,我就让他不难过。

唐誉要是病了,我就陪他好起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难事,我奉陪到底。

碎片从唐誉的手里到了白洋手里,白洋马上把它丢掉,从背后牢牢地抱住了唐誉。唐誉一向挺直的身体微微含胸,用他很少见的疲态和白洋对话。两只受伤的手掌紧紧相握,唐誉摸着他的骨节,声如蚊呐。

“对不起,让你受伤了。”

白洋反握住他的手指。

唐誉的手很完美,任何伤口、疤痕和这双手都不应该沾边。白洋摸过他柔软细腻的指腹,像是在摸索他隐忍不发的心跳,希望从稳定的跳动里听懂唐誉的求救。现在他听到了,在家人面前完美无缺、在职场上没有弱点的那个唐誉,一直在用静音的方式,发出谁也听不到的哀嚎。

全方位的压力压垮了一个人,压出了一道裂缝。

“对不起,我刚才没控制住情绪。”唐誉转了过来,用额头相抵的姿势和白洋面对面拥抱,“我知道现在这个你是真的。我能摸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