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色分析
林惊昼闭上眼睛,头往后靠,轻轻地嗅了嗅。他闻到张裕舒的呼吸和心跳,都是很用力的。
张裕舒偏过脸,咬住林惊昼的脖子。
林惊昼不敢动,心理上控制不住地有点害怕,但对象是张裕舒,又觉得无所谓。他甚至迷恋张裕舒带给他的疼痛。
他是有罪的,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
过了好久,张裕舒才松开他的咽喉,他的呼吸沉重滚烫,嗓音低沉:“你应该被我关起来,哪里都不要去。”
林惊昼想要蜷缩起身体,但是张裕舒完全掌控着他,他颤抖着声音说:“好。”
“把我关起来吧。”林惊昼抖得厉害,脸上的表情近乎决绝。
隔了一会儿,张裕舒叹了一口气,他用嘴唇贴住林惊昼耳朵后面的那块皮肤,留下了一个吻。
“是因为妹妹去世吗?”张裕舒问。
林惊昼怔在那里,张裕舒没说出口的责难和崩溃让他心如刀绞,可他的拥抱和吻又把他心上的褶皱抻平了,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潮水中。
林惊昼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深吸一口气后,他又说:“不全是。”
房间里太安静了,北京的夜晚怎么会这么安静?林惊昼看着眼前沼泽一般的黑暗,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张裕舒的手表,秒针在一格一格前进,那是时间的声音,那是死亡后听不到的声响。
林惊昼突然悲从中来。
“你想说吗?”张裕舒竭力保持语气的平静,“你不想说,我暂时不问了。”
张裕舒给了他选择,给了他一次逃避的机会。林惊昼差点就要习惯性地回避问题,他知道,如果他现在拒绝了,他和张裕舒可以暂时假装这个问题不存在,和之前那样相处。
但这个问题永远存在,它是一根刺,穿透他,也穿透张裕舒。
如果他这次又逃了,那他真的太差劲了,他怎么配拥有张裕舒给他的那颗心?
林惊昼深吸一口气,他艰难地,用尽全部的勇气逼迫自己:“我想说,就现在。”
他们走到了外面,开了客厅的灯,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
张裕舒给他倒了水,甚至贴心地,给他拿了两根烟。
林惊昼点了烟,用嘴唇裹住了,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和张裕舒分手之后,日子就变得混乱不堪。
“大家总说,盛极必衰。”林惊昼微微仰起脸,苦笑着说,“但人生又不是简简单单一座山,人生是一座又一座的山脉,倒霉起来,能一屁股滑到谷底。”
“我们分手那一年年底,我去一个卫视的晚会唱歌,演出的时候我觉得耳朵不太舒服,但当时没有在意。结束之后,有庆功宴,我突然开始耳鸣,这种情况曾经也有过,音乐行业的从业人,长期暴露在过高的音量下,耳朵不舒服很正常。”林惊昼慢腾腾地说,“然后我就跟主办方说先回去了。”
林惊昼回去就睡了,第二天赶飞机回北京,快落地的时候,林惊昼发现自己有点听不清空姐的声音,但飞机上本来噪声就大,他也没放心上。但下了飞机,耳朵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他想着着是不是最近事情太多压力太大,忙完了必须要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林忠明给他打电话,林惊昼捏着手机,发现自己怎么都听不清林忠明在说什么,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林惊昼去了医院,医生诊断他这是突发性耳聋。开药的时候,医生把他骂了一顿,告诉他,突发性耳聋拖着不治疗,一旦超过72h会有不可逆的伤害。
医生开了三天的药给他,让他回去注意休息,不能劳累,也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林惊昼吃了三天药,右耳的听力恢复过来,他顾不上复查,又飞去长沙录综艺了。
这个药是激素药,林惊昼吃了三天,胖了八斤,整张脸都肿了起来。
“后来那期节目播出,我被骂得可惨了。说我长得这么难看还营销美貌什么的。”林惊昼故作轻松地说,“也不怪他们骂,真的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可搞笑了。”
张裕舒一直看着他,他皱着眉,说:“我记得有一次,在一个活动上,我和你打招呼,你没有理我,那天你看起来很烦躁。”
林惊昼把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叹了口气。
“可我记得,那次活动我已经很久没见你。”张裕舒有些不忍,“所以说,你的耳朵,其实一直没有好,是吗?”
林惊昼半垂着眼睛,“嗯”了一声:“没多久就复发了。”
第86章
高强度的工作和不规律的生活,导致林惊昼突发性耳聋复发,这一次吃药也不管用,他只能住院挂水。
痊愈时间也长了很多,出院之后一个月,林惊昼的听力才慢慢恢复。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医生给的建议是他应该暂停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减少外出。
但林惊昼停不下来,一是很多工作都是早就定下来的,二是如果听力损伤不可逆转,那林惊昼会选择在聋之前,写更多的歌,唱更多的歌。
“突发性耳聋,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耳朵听不见。”林惊昼摸了摸右耳,突然感到一阵庆幸,“主要症状是耳闷耳鸣,外面的声音进来,仿佛在耳朵里扭曲了一下,然后进入脑子里面,疯狂地回响。”
其实这也不是最大的困扰,长时间的耳鸣,造成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问题。谁也受不了脑子里跟有辆火车一样,不分昼夜地吵闹。
林惊昼睡不着觉,写不了歌,严重的时候连演出都做不了。
林惊昼变得不那么好相处,与他合作的人说他太过独裁专制,不近人情。但那时候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他只是想把每一首歌都做到完美。
耳鸣和听不清声音折磨着他,病痛有时候会控制他的情绪,所以有些人说他喜怒无常,脾气很坏。
“你和石星认识的那个音乐节,后来下了很大的雨,我摔了话筒,少唱了一首歌。很多人说是因为天气,设备淋坏了。其实不是。”林惊昼点燃第二根烟,他像个雕塑那样凝固在那里,任由指尖的烟慢慢燃烧下去。
“我除了雨声什么都听不到,唱不了了。”
张裕舒记得那天,有很多人说林惊昼耍大牌,下个雨而已,大家也一直站在雨里听。
一个月后,张裕舒的账户里收到了一笔166块的退款,来自那场音乐节,备注里写着:“抱歉,少了一首歌”。
林惊昼拿起烟,送到唇边,他的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这时候,他一点都不像一个二十一岁的青年。
张裕舒又想到了那张照片,黑白色的林惊昼,忧郁的表情,破碎的心。
他的喉咙发紧,说:“别抽了。”
林惊昼缓慢地把烟吐出来,他冲着张裕舒笑了笑,然后把烟叼在嘴里,伸手过来,用手腕内侧轻轻碰了下张裕舒的额头。
林惊昼去医院治疗,但没有太大成效,医生建议他佩戴助听器,他的耳朵只会越来越坏。他没法接受,他说他宁愿做聋子,也不愿意戴着助听器被所有人可怜。
林惊昼暂停了所有工作,他回到重庆,陪妹妹住了一段时间。
期间他也常去爱兰中心帮忙,机构里的孩子多是唐氏儿,林惊昼和他们相处很开心,哪怕他偶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那些孩子也毫不在意,总是给林惊昼微笑和拥抱。
林兰快要三十岁了,奶奶在三年前去世,现在林惊昼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他工作忙,一年能见到她的次数很少,每次他要走,林兰就会拉着他问,哥哥,下一次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惊昼会说,他很快就回来。
那一次在重庆,林惊昼想了很多很多。以前他怕妹妹会因为这个病忘了他,现在他更怕他会死在林兰前面。他联系了律师,卖掉了很多歌的版权,并且提前立了遗嘱。
林惊昼回到北京,开始闷头写歌,他的耳朵时好时坏,他没法认真创作,那些噪音让他发疯。
林兰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林惊昼看了日历,说会在她生日那一周回家,让她乖乖等他。
临行前几天,工作上有点事,林惊昼想着反正赶得上林兰的生日,就把机票往后改签了两天。等到真要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惊昼正在收行李,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林兰心脏病突发。
他刚刚赶到机场,电话铃声又响起,这次是说,没能救回来。
林惊昼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静止成一座石像,他茫然地抬起头,听不见任何声音。
林兰的葬礼是邓衍云帮忙办的,全部的装饰都选择了很明亮的色彩,目之所及,五彩缤纷。
爱兰中心的孩子们都来参加葬礼了,他们不懂什么是死亡,邓衍云说,林兰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所有人都幸福快乐。
林惊昼站在一旁,他瘦成了一条漆黑的影子,连哭都哭不出来。
林兰的葬礼结束后,邓衍云来找他,林惊昼看着她,情绪崩溃。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改签机票,林兰发病的时候我就在家里了。”
“这样她就不会死………”
邓衍云伸手抱住他,斩钉截铁地说:“妹妹走了我也很难过,但这不是你的错。”
林惊昼听不进去,他坍塌下去,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粉色的发夹。
那是最后一次见面,林惊昼要回北京了,他坐在门厅里穿他那双特别难穿的靴子,他的头发留得有些长,低头就挡住视线,拨到耳后又滑落下来。特别烦人。
林兰在这个时候走过来,她拿下自己头上的发夹,有点笨拙地给林惊昼别上了。
林惊昼就这么戴着她的发夹回了北京,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和林兰说,拜拜,哥哥很快就回来。
邓衍云太了解他,她让他不要自责。
“林兰因为你的保护,有很幸福的一生,惊昼,不要苛责自己。”
林惊昼怀抱着林兰的骨灰,面如死灰,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最后说:“我想去看看神山。”
他再一次回到德钦,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五年,这一次他终于完成了当初因为张裕舒搁置的计划。他在飞来寺转车去西当,然后从西当徒步进入雨崩。
来雨崩的有两类人,一类是来徒步的游客,另一类是来朝圣的藏民。
他一路上碰到了很多个这样的藏民,他们很好辨认,高海拔的日照和山间的风,赋予他们和高山一样辽阔坚定的气质。
林惊昼对他们说扎西德勒,藏民也如此回应他。
林惊昼的耳朵时好时坏,他在雨崩的夜晚外出游荡,神女峰矗立在那里,月光洒落,如同薄纱,流光溢彩。
林惊昼仰望着她,仿佛能听到神山正向他低语。他想起张裕舒说过的话,他说能看到日照金山的人会得到幸福。林惊昼匍匐在神山脚下,向她叩拜。
他说,我已无法获得幸福,如果可以,那这份幸福就给张裕舒吧,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因为张裕舒………”
林惊昼心如刀绞,他一字一顿地说。
“张裕舒是一个光明的人。”
林惊昼离开雨崩,他的确没有得到救赎,他的右耳听力急速下降,他开始列一个清单,他要做完这些事,然后迎来死亡。
第一件写下的事,是再见一次张裕舒。
第87章
张裕舒中间有好几次,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
过往的那些痛苦,绝望,林惊昼讲得那么轻描淡写。
张裕舒很想让他别说了。
林惊昼的手肘撑在桌上,把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右手在脸上来回摩挲了几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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