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色分析
或许母亲的出逃是注定的,她忍耐了太久,所以走得这么决绝,拿走了所有的钱,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
林惊昼求奶奶把林兰留下,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可以,他会出去打工赚钱,养活妹妹。
一开始林惊昼在重庆打工,后来认识了几个朋友,告诉他深圳赚很多,他就跟着去了深圳。每个月他会给奶奶汇钱,顺便跟妹妹通话。
没有人再提起林忠明,也没有任何关于陈碧莹的消息。
林惊昼觉得自己活得像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直到他三十一岁那年,他在一个类似好声音的节目上,唱红了《人间夜》。
街头巷尾都开始播放这首歌,他在一夜之间,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歌手。
林忠明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的,林惊昼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他来。
林忠明特别激动,他的声音都颤抖,他说:“儿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天林忠明坐在他对面,声泪俱下,他说他那天就后悔了,再怎么生气,再怎么伤心,也不该打孩子。
可是第二天就找不到他们了,他急得要命,也怕得要命,生怕他们两个出事。后来他也去找过奶奶,但被拒之门外。
“儿子,这些年,我其实一直在找你。”林忠明伸出手,紧紧握住林惊昼的手,他的声音很沙哑,“我要跟你道歉,是爸爸没本事,爸爸对不住你,才让你这些年这么辛苦……”
林惊昼看着那双开裂的手,如同干涸的土地上蜿蜒的沟渠,和林忠明身上的晒痕一样深刻。
林忠明是一个船员,林惊昼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去码头玩。
长江水是浓黄的,翻滚着如同一条巨蟒。
他蹲在码头,经常可以等到父亲的船归来。林忠明站在船头,会大声喊他的名字。
有一回,林忠明喊他跳下来,那时候林惊昼什么都不怕,他像一只雏鸟,充满信任地扑向父亲的怀抱。
他被稳稳地接住了,也被父亲的气味完全笼罩。那是一种复杂的气味,之后的三十多年的人生中,林惊昼再也没有闻到过比这更浓烈的气味。烟草,渔获,阳光,如同一张网。
林惊昼大笑起来,攀着父亲的脖子,喊起来:“爸爸,你回来了!”
林忠明用满是胡渣的下巴故意扎他:“儿子,最近乖不乖?”
在江水和晚霞的中间,是江上来往不断的运输船,那长长不断的汽笛声,一直响彻林惊昼后来很多个梦里。
林忠明说看到他现在过得很好就放心了,林惊昼正犹豫要不要多留他一会儿,林忠明的电话突然响了。
林忠明的神情变了,他离开座位,去接电话。林惊昼发现林忠明比他的记忆里矮了很多,也更瘦小。
他突然想起那些传言,说林兰不是林忠明的种。
他也想起每年奶奶给他的塞了钱的信封,上面是林忠明的字迹,写着他的名字。
林惊昼坐在那里,被回忆淹没。
林忠明接完电话回来,林惊昼就主动问起,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
林忠明摆摆手,说没什么,爸爸会解决的。
于是林忠明站起来,和他道别。那时候他真的像个父亲,他对林惊昼说,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
林惊昼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儿时的码头,脚下是奔腾不息的江水,林忠明站在下面,喊他跳下来。
林惊昼握紧了拳头,他怀着期盼说:“爸爸,你留下来吧。”
林惊昼在黑暗中打开手机,光映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十分苍白,他打开网页搜索林忠明的名字。
和记忆中所有的模样都不同,不是暴戾的酒鬼,也不是苍老的父亲。林忠明穿着西装,面带微笑,轻微的秃顶和发福,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功成名就的企业家。
一切都如此陌生,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是林惊昼的父亲。
林惊昼面无表情地划手机,他看到一条讯息,是一张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函。
“点亮星光,共筑希望——为唐氏儿开启未来之门,第四届ALLA慈善拍卖会邀您参与!”
这是爱兰基金会和国内某家知名酒店合作的晚宴形式的拍卖会,林惊昼搜索了一下,因为他的缘故,这个拍卖会名头很响,曝光度高,每年都会吸引不少明星和企业家。
而每一年的重头戏拍品,都是由林忠明提供的。比如去年,他捐赠了林惊昼佩戴过的,尚美巴黎的一款钻石胸针。
这个慈善拍卖会还不是想去就能去的,林惊昼盯着手机,牙齿咬得很紧。
找张裕舒帮忙肯定是不行的,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林惊昼翻遍了好友列表,最后在一个名字上面,停住了指尖。
林惊昼得到消息迟,两日后就是拍卖会,好在他没有通告要赶,不需要跟王颂扯谎。
拍卖会有着装要求,林惊昼没正经西装,衣柜里最接近正装的是一件表演服,他盯着从肩膀开始延伸下去的黑色闪片,认真思考起把它们全拆光的可能。
杨逢安看他翻箱倒柜半天,就探头进来问他在找什么。
林惊昼说晚上有个活动,要穿正装。
杨逢安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昨天你不在,王颂托人送过来了一套西装,他让我跟你说一声。”
杨逢安说完就小跑着出去,然后拎着一套西装回来了。
“我看这西装应该挺贵的,就单独挂起来了。”
衣服外面还套着干洗袋,林惊昼接过来,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他想要么是之后的通告要穿的衣服?但王颂也没跟他提起过。
林惊昼纠结半分钟选择不再纠结,他麻利地把衣服换上,走到镜子前面整理头发。
衣服不是特别合身,稍微有一点大,林惊昼对着镜子转了转,觉得无伤大雅。他去卫生间拿了发胶,把头发抓了上去,露出一半的额头。
杨逢安站在一旁看,评价道:“我还第一次看你穿正装呢,很帅。”
这套衣服确实价格不菲,衬得人格外板正,林惊昼还和以前一样讨厌正装,于是他把手一缩,对着镜子甩袖子,作出一个小小抗议。
时间差不多,林惊昼下楼等待,一辆车停在他面前,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笑容满脸地打招呼:“李老师,好久不见。”
李巽坐在后座,微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在录《童心之源》的时候,李巽就对他多有照顾,后来他救了童童,李巽特意过来找他,跟他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林惊昼见过的人多,知道李巽这话真诚。
他那天临时给李巽打电话,本来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帮他拿到一张邀请函,李巽说好巧,他也要去参加那个拍卖会,可以带他一起去。
林惊昼跟着李巽,座位也分在他旁边,桌上摆着拍品清单,林惊昼拿起来看,最后一件却没揭晓,只写了个敬请期待。
林惊昼放下清单,问:“李老师,你以前来过吗?”
李巽笑了笑:“这是我第三年来了。”
“您是个好人。”林惊昼说。
李巽很坦诚:“我倒是没有对慈善事业有多热衷,只不过是受人之托。”
李巽饶有兴致地看他:“倒是你,小许,你是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吗?”
林惊昼干笑两下,没有回答。
“这两年来的明星越来越多了,大家发现,过来参加这个晚宴,在拍卖会上随便买点东西,就能拿到一个好口碑。”李巽微微眯起眼睛,“做做样子就能被称为善良的人,工作室还能出两套图,何乐而不为?”
“我认识个小孩儿,他最讨厌这种活动了。”李巽笑了笑。
林惊昼想到了张裕舒,曾经张裕舒也跟他聊过这样的话题,他说他吃力不讨好,费心费力做了那么多,却天天藏着掖着,好像做好事很见不得人一样。
林惊昼就笑,问他,难道我要拿着大喇叭出去喊吗?
张裕舒很认真地点头。
那时候林惊昼只是伸手,揉他的头发。
林惊昼看着桌上属于他的那个拍卖号码,把当时没有对张裕舒讲出来的话,对着李巽说了。
“其实我觉得,哪怕大家只是来做做样子也是好的。做做样子的人越来越多,真正需要的人至少也可以得到帮助。”
“做慈善问其行不问其心嘛。”林惊昼笑了笑。
哪怕是他,创办爱兰康复中心的时候不也带着私心吗?
所以那时候他无法对张裕舒说出真实的想法。
他留下林忠明在他身边,这是对妹妹的一种背叛。因为愧疚,他才会创办第二家,第三家爱兰中心。
他不是什么圣人,也并没有多善良伟大。
他甚至偷偷恨过妹妹,恨她是个唐氏儿。
如果林兰不是唐氏儿,母亲就不会一走了之。那他就不用做一个好哥哥,一个保护者。他的家庭也不会被击垮。
林惊昼按了下眼角,心脏很痛。
但命运没有提供任何选择。
第42章
林兰出生的时候,林惊昼六岁,他跟着爸爸去看妹妹。
那时候陈碧莹刚刚生产完,躺在床上阖着眼睛。林兰躺在襁褓中,眼睛睁开一条缝。
林惊昼没有凑太近,他站在床边好奇地看,刚刚已经有人告诉他,他有了一个妹妹。
有护士过来,林忠明喊住她讲话,表情很严肃,甚至有些吓人。林惊昼不能完全听懂那些词句的意义,只有一句在脑中盘旋。
“她长得就不正常!”
林惊昼就探头继续看,但婴儿的五官都挤在一块儿,脸像一块不够蓬松的老式面包。
林惊昼看不明白,只觉得这婴儿太小太小,好像马上就要消失。
后来陈碧莹出院,坐月子的时候奶奶过来帮忙照顾。那段时间林忠明总是不在家,偶尔出现,也总是像个生气的影子。
有一天林惊昼晚上起夜,听到堂屋里有人在讲话,他趴在门口偷听,声音和灯光一起漏到他的脚边。
“妹妹就送走吧。”那是奶奶的声音。
“不行!这是我的孩子!”陈碧莹压着声音,但听起来还是很激动。
奶奶叹气:“这孩子不正常,可能养不大的。就算养大了,也没法离开家,她没办法靠自己活下去。”
林惊昼的心跳声变得很大,他不懂大人为什么要把妹妹送走。
虽然妹妹哭起来很吵,现在也不会走路和说话,但她就像一只小猫一样瘦弱,林惊昼每次逗她玩的时候,她总是会对着他笑。他走过她的时候,她又总在盯着他看。
林惊昼继续听着,有什么东西涌上来,让他想要冲出去,把妹妹抱进自己的怀里。
“你想要孩子可以再养一个。”奶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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