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渔俏
楚沉回首,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有所指:“看见什么?”
庄严说:“你别装傻,我知道你肯定看到了。”
“看没看见又怎样?”楚沉低着眸子,眸色暗淡。
“当然不能怎样,但我想知道,你,介意这样吗?还是说你很讨厌?”庄严低声道。
下午的气温有所回升,却还是有即将入冬的寒意料峭的感觉,冷风呼啸,刮过皮肤,激得人下意识将脖子缩进衣领里。
楚沉静默了许久,才嗤笑着道:“我的想法重要吗?我介意,或是讨厌,对你来说有区别吗,或者换句话说,你有知道的必要的吗?”
两人坐在看台最后排,同学们都去前线关注比赛了,后排清静的只剩他俩。
庄严侧过身子,静静凝视着他:“当然有必要,我很喜欢你,我不希望你不高兴。”
楚沉忽地笑了一下,他曲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膝弯,“别问这些了,说真的没意思。也别贪婪的要求太多,想多了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不会因为这番纠结而改变想法。”
楚沉难得说这么多话,庄严却高兴不起来。他似叹息,似疲惫地说:“但如果你非要刨根问底,那我只能说,我不介意和你一起,也不介意亲你抱你,我甚至不介意这段关系会在某天被谁知道,我遭受的非议够多了,无所谓更多。但我希望你别忘了,我和你,从来都不是我自愿的。”
我不介意,但不愿意。
庄严心下重重一沉,他懵了,他以为楚沉会恨他,却没想过楚沉根本不在乎。
楚沉不爱,也不恨,他看起来好像只是认命了。
庄严喉咙像被人紧紧扼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第62章
庄严就像被人当面狠狠扇了一耳光,懵完过后心底渐渐升起一股无名火。
楚沉把话说到这份上,半分情面都没留,庄严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免有了火气。也不能说是火气,他更多的是对无法现状的无奈和赌气。想他庄严好歹是个小少爷,从小在他爷爷的庇护下几乎是被惯大的,何时受过这等气?
他自认对楚沉已经足够耐心,纵然两人的开始确实不美好,这段时间他也尽心在弥补了,可对方全然无视这一切,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挫败?
庄严心里憋着气,广播站通知接力赛选手去检录处报道的时候,他难得不愿和楚沉一起,和周帝泽他们在乔峰的带队下结伴走了。
检录处在高三教学楼的侧边,从看台过去得绕过一幢宿舍楼,楚沉独自穿过宿舍楼,转角就碰上了中途回来取教师证的乔峰,以及和乔峰有着不明关系的那个男人。
楚沉在远处就看见那男人和乔峰挤在一块,与其说是勾着乔峰的肩膀,不如说是把乔峰整个人拢在怀中,眼里的占有欲丝毫未加掩饰。
那个男人从刚才一来,到现在再次碰见,脸上总是挂着笑,可那点笑容看着又不那么真,他外表年纪不算大,却给人一种时时刻刻都竖着刺、准备扎人的尖锐感觉。
楚沉很少留意别人的一举一动,大概因为上午印在脑中甩都甩不掉的那一幕,使他对这两人的关系产生了些微的兴趣。
虽然这种兴趣只是一时的,但出现了就体现出一个问题。即使楚沉多么想要否定,却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和庄严的关系发生变化之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对这类感情留了心思。
比如,喜欢一个人时应该有的样子。
他这边正胡思乱想,乔峰一眼就瞧见了他:“哎楚沉,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刚一堆人一块儿走,人太多,都没发现你没跟上,你加快速度哈,那边都开始点名了。”
楚沉点点头没说话,目光闪去一旁,脸皮有点绷。
乔峰着急拿牌子,也不欲多说,两厢擦身而过后不久,楚沉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嘶哑的、轻佻中带着阴阳怪气的声音:“又是个长得不错的,你们班帅哥还挺多,你老实说,有没有看上谁?”
紧接着是乔峰无奈的语气:“这是在学校,你别乱发疯啊!还有啊,我是个老师,请不要怀疑我的职业道德!”
那男人冷笑,兀自道:“看上了也不要紧,我去把他眼睛挖出来!”
“……疯子!”
……
楚沉赶到检录处的时候,高一已经快走完了,最后一个班还剩条尾巴,接着就是高二。他在高二别班窃窃私语的围观中领了号码牌,排到了一班队尾。
庄严排在倒数第二个,见他过来了,敛住神色一句话没说,身体都没动一下,只用余光注意着他的行动。
“大哥你路上遭人劫啦,怎么没跟上大部队?”涂英杰从队伍里探出半个身子,见他老实地排在队伍末端才夸张地拍拍胸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弃权了呢!”
“没有。”楚沉摊开号码布,别在一张前面,手里还剩一张,贴在后背的。
庄严就站在他前面,能清楚地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某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不禁更气了!
一条狗养久了还知道帮主人叼拖鞋呢,这楚沉怎么就是他妈的捂不热呢!
庄严泄气得要死,转过身来和楚沉目光交接,“你后面长手了还是长眼睛了?找人帮个忙能死?给我!”
他哼哼着抢过楚沉手里的号码布,鼓着张河豚脸三两下别在了楚沉背后。
“严哥你偏心。”周帝泽就在他俩前面,一回头就看见他严哥爽快地给楚沉贴了号码牌,佯装伤心:“我刚求你半天你动都懒得动一下,楚沉这都没开口,你还主动给他贴,伤心了啊。”
“来啊,我他妈现在也可以给你贴。”庄严一脚蹬在他屁股上。
周帝泽哪儿敢消受,打着哈哈往前连蹦两个身位。
万众瞩目的奇葩接力赛在看台观众的翘首以盼中终于拉开帷幕。
高二选手列着长队进足球场的时候,高一的已经比了大半,庄严眼睁睁见着一个壮汉学弟满脸痛苦地咽着蛋糕,边咳嗽边跑。
“真他妈血腥。”周帝泽摇头评价。
运动员是苦了,观众也是真爽了,十几组比赛跑下来,摄像大哥的镜头里不知记录了多少洋相百出的精彩瞬间。
高一跑完,马上到高二,一班运气不行,抽签抽到了第一组最外圈的跑道,起跑点虽然在其余几组之前,难度确是最大,通常撑不过三分之二就能被超,而一旦被超,那几乎就没有反超的可能性了。
周帝泽抹了把脸:“妈的,背水一战吧,事到如今,咱也不求结果了,只求跑得好看点儿,别一战成名,丑照搁贴吧热门三天下不来。”
涂英杰笑骂:“你个文盲,别乱用成语行不行。”
“其他班我不知道,但咱班这两颗草,多半是丑不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管彤说,“勉强能挽回一点形象。”
“是的!”赵小雪个子娇小,站的离庄严又近,仰头在这棵草身上扫一圈,确定道:“连鼻孔都很完美。”
庄严:“……”
“别夸了,再夸他俩能傲上天你信不信。”周帝泽说。
“你又知道了?”赵小雪说。
周帝泽手肘搭上楚沉,“嘁,所以说你们小姑娘格局太小呢,看人眼光也不行,我来给你们解读解读……”他手指本来指着庄严的方向,瞥见对方垮了半截的脸立即转了个方向,“楚沉的表情,你们别看他表面看着淡定,内心指不定多爽呢。”
楚沉肩膀一耸把周帝泽的手肘抖落下去,周帝泽正要表达不满,下一秒就收到一记寒刀。
“咱班的笑料都压你俩身上了啊。”管彤握拳冲男生组四个选手挥了一下,“加油!”
涂英杰说:“先给你们自己加个油吧,别跑倒数第一丢人哟。”
他们班女生组是随便凑的人,理科班女生本就稀少,每班能出一个运动神经发达点的那都算捡着宝了,可惜放眼望去,一班一个都没有。
笑闹间,裁判老师示意第一棒上场,周帝泽和别班选手一块昂首阔步进场,看台一片喧嚣。
比赛还没正式开始,一班的加油声先浪起来了。
“高二一班,只做一!!!”
“高二一班,只做一!!!”
“……”
要不说一班看台的位置好呢,起点终点都在一班眼皮底下,加油和庆祝都能第一时间送到。
眼看其他班吉祥物都上了场,庄严连忙问道:“我们班吉祥物是谁?赶紧上去啊。”
余吕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我我我!”
“你是吉祥物?”庄严拍了他一下,冲周帝泽说,“我同桌,细皮嫩肉的,对他好点儿,别把人背摔了。”
周帝泽无语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发令枪一响,几组选手背着吉祥物冲了出去,开始速度还行,跑到一半突然就集体降了速度。
看台的加油声也完全被笑声覆盖。
“好好的跑步比赛,吃个屁的蛋糕啊。”庄严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放大镜头,毫不犹豫地拍下一张周帝泽狰狞狂奔的丑照。
好在周帝泽长得是粗犷了点,到底人高马大腿挺长,背着瘦削的余吕奔在外圈第一线,脸颊鼓成球了也没停止奔跑的步伐,他们班勉强维持在第一的位置。
涂英杰咋咋呼呼地接过第二棒,竹竿一样的瘦子背着余吕这根豆芽菜一样的瘦子,俩瘦子分吃三个蛋糕,一路跑渣子一路掉,自己给打气似的,边跑边嗷嗷叫,像两条长度不等被迫扭在一起的细根麻花,刚下锅噼里啪啦炸的那种,喜剧效果非常显著。
然而尽管这俩瘦杆子拼尽了全力,也改变不了被隔壁跑道一个接一个超过的悲哀事实。
管彤已经笑疯了:“挺好的挺好的,虽然做不了一,今晚的贴吧热门估计能冲个顶。”
庄严单肩撞了撞楚沉:“咱俩随便跑跑吧,反正也超不过了,省得丢人。”
楚沉眉心拧得比那俩麻花还紧,一言难尽道:“这个人,是怎么选上的体委。”
按理说涂英杰体能其实还行,瘦归瘦,力气什么的也有点,篮球打的虽然算不上好,至少不是那种憨憨猪队友,可今天这表现,到底颠覆了楚沉对这人原本的印象。
“他自己要当的,手举得老高,乔帮主看中了他的热情,说定就定了。”赵小雪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解释道。
跑道上其他几个班交接到了第三棒,唯有一班的二棒仍在坚持最后的那五十米,赛前口号喊得最响的一班看台此时安静如鸡,用手挡着脸恨不能钻土里去。
庄严脱了卫衣,只穿件短袖打算轻装上阵,他蹲下系好鞋带,临走前听楚沉问了裁判一句:“跑的时候可以换个人背吗?”
换个人背?换什么?他是不准备跑了还是要把吉祥物换了?
不等他想多,裁判老师吹哨催他上场了,庄严带着疑惑接过余吕,还没张口嘴里就被塞了个蛋糕。
余吕已经玩儿嗨了,拍着他的肩大喊:“出发!”
庄严心里大骂卧槽,腿上赶紧加快速度。
争强好胜大抵是人的天性。等真正站在了跑道上他才发觉,尽管之前他想过随便划水跑完还是别的,一旦踏入了这个氛围,听着耳边声嘶力竭的加油声,那种集体荣誉感莫名就冲了出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被这一声又一声的浪潮推上前,顾不得形象,顾不得疲累,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管他妈的,跑啊!”
接力赛最后两棒是自由跑,一班不必再跑外圈,沉寂半天的一班看台在某一刻突然活了过来,一个个挤在围栏边山呼海啸,他们有的人嗓子都冒烟了,哑得不成调,却挥舞着手臂,面红耳赤。
“卧槽,严哥牛批!”周帝泽大吼。
庄严背着余吕一连超了三个人,一班顿时就排在第二的位置。
他一跑完,看台的欢呼从庄严换成了楚沉。
楚沉早已等在起点处,庄严放下余吕,楚沉却飞快捞起他的腿弯,把他稳稳背了起来,“我背你。”
庄严懵了懵,“还可以这样?不违规吗?”
“我问过了,裁判说可以。”楚沉吞完小蛋糕,低声说。
庄严锤了他一下,“那你他妈好歹先跟我商量一下啊,吓我一跳。你干嘛非得背我啊,我比娃娃鱼高多少你心里有点数吗?”
说来他倒有些佩服楚沉了,他俩目测跑了快一百米,楚沉竟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稳的一批。要知道他可不是余吕那样的豆芽菜,他个头一米八还多。
楚沉不咸不淡地说:“我不喜欢碰别人。”